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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節

  「看著我!」幽狐忽然大吼道,兩手緊緊捧過鶯鶯的臉,與她瞪目而視。
  ……
  柳鶯鶯再次醒來時,見黃巢站在榻旁,正皺眉看著她。鶯鶯嚇得騰地坐起身,驚問道:「你是誰?」又四處看了看,問道:「這是什麼地方?」
  黃巢盯著鶯鶯問道:「你不認識我了?」
  見鶯鶯愕然望著自己,黃巢板著臉轉身問道:「查到他的下落了嗎?」
  林言回道:「臣手下正在全力追查,據宮門護衛說,幽狐當時赤著腳,衣衫不整,好像瘋瘋癲癲的樣子。」
  黃巢出了口粗氣,自言自語道:「為何會如此?」
  林言道:「莫非是三道忍者暗中作祟?」
  黃巢不由得點了點頭,他們卻哪裡知道這其中的緣由。
  原來幽狐原本姓尤,名仁,乃一飽學之士,素有抱負,可惜一直懷才不遇,心中常忿忿然。二十三年前,即大中十四年,庚辰年初夏,尤仁結識了蜀中名妓華娘,二人一見鍾情,很快便纏綿一處。華娘亦有才華,最喜女校書薛濤之詩,因此常書之以贈尤仁,尤仁亦以此回贈華娘。
  相處數月,二人感情益篤,華娘早已謝絕他客,專意尤仁,尤仁亦有心籌資為華娘贖身,納之為妻。然而夏秋之際,尤仁京中好友來信,說新皇登基,時局未穩,眼下正是揚名顯身的大好時機,並勸其進京,願引薦他做相府幕僚,日後必可發達無量。尤仁見信動心,便試探華娘之意,華娘自是不捨,常常委婉勸留之。其間尤仁雖有猶豫,然功名誘惑實大,尤仁思之再三,最終仍決定應邀入京。
  十月初一,華娘為尤仁送別,當場手書薛濤《送友人》一詩,並將字幅一撕兩半,與尤仁各存一半,以為日後重逢之信物。尤仁許諾,顯達之日必來迎娶華娘。然華娘心中卻已認定,尤郎此去,再無返日。
  尤仁躊躇滿志赴京,不知此時華娘已有身孕一月餘。到京後,尤仁如願做了幕僚,卻並未得到重用,每日只是抄寫文書而已,久之,益覺無出頭之日。憤懣的尤仁此時心中後悔不該來此,卻又覺無顏回去再見華娘,便棄職南下,欲往別處謀取出身,另圖功名。誰知路上偶遇一「仙人」,與尤仁相談甚歡,並勸說尤仁拜在自己門下。尤仁從此隨「仙人」進山修煉,並更名為幽狐。
  幽狐跟隨「仙師」學了許多法術,出山之後身形相貌大變,性情亦大不同,憤世之情益重,名利之心亦更盛,卻將仁義道德全部拋卻,禍害了許多無辜百姓,做了許多傷天害理之事。他也曾去尋過華娘,不過那時華娘早已病逝,時過境遷、人物變換,哪裡還能夠尋見?後來因目焱四處籠絡各色人才為自己效力,看中幽狐極具詭辯之才,又擅長妖術,便將其招至麾下,委以重用。
  幽狐以邪術迷惑、糟蹋過許多美貌女子,心中卻始終無法忘記華娘,華娘才是他唯一真愛過的女人。自從初見柳鶯鶯,幽狐便覺她相貌頗似華娘,尤其是她的眉眼,簡直與華娘無異,故而便勾起了他心中愛戀之意。林言正是早已看出他對鶯鶯有意,故而此番才勸說黃巢捨棄美人,讓鶯鶯服侍幽狐,以令幽狐願為黃巢效力。誰想雲雨過後,幽狐無意中得知鶯鶯竟是自己的親生女兒,心中一時迷亂不已,震驚、羞愧、悔恨、憤怒諸多情緒同時湧上心頭。眼看鶯鶯已對自己的身份有所懷疑,幽狐在匆忙施法抹去鶯鶯記憶時,由於心神不定而致神志大亂,竟失心發狂而奔,後被林言手下發現時,已完全瘋癲,衣不蔽體,最終凍死在郊野荒塚之中,成了野狐的口中餐食。
  只可憐那柳鶯鶯,再次被幽狐施法後,時而記起從前的支離片段,時而又全然不記得自己是誰,又常常從夢中驚醒,不知自身所處是夢是真。
  後黃巢被剿,中和四年七月,僖宗在成都大玄樓舉行受俘儀式。武寧節度使時溥獻上黃巢首級,另有黃巢姬妾二三十人,柳鶯鶯亦在其中。
  當時僖宗問道:「爾等皆是勳貴子女,世受國恩,為何從賊?」眾女不敢回答,只有柳鶯鶯對曰:「賊寇凶狂,國家雖以百萬之眾,而失守都城,天子尚且避難於巴、蜀之地。如今陛下卻責問一弱小女子為何不能避賊,如此則置公卿將帥於何地!」問得僖宗啞口無言,遂命將眾女斬首於市。
  臨刑前,監斬官可憐這些女子,送上烈酒,讓她們喝醉後再行刑,這些女子邊哭邊喝,不久即在醉臥中受死。獨柳鶯鶯一人不哭亦不醉,從容就死,臨終時,嘴角竟有一絲笑意。
  (按:上述僖宗於大玄樓受俘、責斬眾女之事可參見《資治通鑒》之【唐紀七十二】。)
  話說光波翼回到清涼齋,闔府上下無不歡欣,蓂莢與南山二人更是喜極而泣,蓂莢抱住光波翼久久說不出話來。
  大家心緒稍平,蓂莢才問道:「歸鳳哥,這一年多來你去了哪裡?」
  光波翼聞言大吃一驚,反問道:「一年?你說我離開了一年多?」
  南山插道:「是啊!這一年多來我們到處尋你也尋不到,姐姐和我都快急死了。姐姐說她能感知到,天下唯一的鳳舞術修煉者就在五台山中,可是無論如何我們都尋不到你。哥哥,你究竟去了哪裡?」南山只知蓂莢能感知到修煉某種忍術的忍者,卻不知她這本領喚作「寂感術」。
  見光波翼神情有異,蓂莢問道:「歸鳳哥,你是不是遇到什麼特別之事了?」
  光波翼微微點了點頭,道:「不可思議。」
  ……
  看過光波翼腹部的微細傷痕,蓂莢幫光波翼整理好衣衫,說道:「沒想到阿尊者竟然還在世,更沒想到孫先生和海音阿姨居然也在尊者那裡。」
  二人並肩坐在榻上,光波翼從懷中取出法本道:「這是尊者賜我的鳳舞術法本,特別開許你將其記下,流傳未來有緣之人。」
  蓂莢問道:「這法本與從前的鳳舞術法本有何不同?」
  光波翼道:「嚴格說來,從前法本所載只當喚作『追光術』,並非真正的鳳舞術。因修煉者執著身體、脈氣、光等物為實有故,不但需要消耗極大脈氣,會折損修法者壽命,而且無法真正達到光的速度,故名追光術。追光術的化光也只是一種貌似化光而已。」
  蓂莢聞言眼前一亮,她原本一直擔心光波翼修煉追光術會折損壽命,如今聽光波翼如此說,立時便在心中燃起了希望。
  光波翼又道:「若能了達諸法性空之理,再依法本中方便之法修持,方可達到大光明之境。非但不必擔心短命之過患,更可修成壽命自在之身。至於化光之速度,又豈是尋常光明所能及,只可說為不可思議。因這鳳舞術修煉之根基總須死盡凡心妄想,所謂大死之後方有大活,便如鳳凰涅槃後重生,方可脫凡鳥之胎而成聖禽,翩翩起舞、自在遊戲,故名之為『鳳舞術』。」
  蓂莢道:「這豈不已是極高深之佛法?」
  光波翼道:「各部忍法修煉至深處,皆應入道,而為大光明與大安樂之高深佛法,故而忍者皆當發起大悲心與菩提心,如此則忍術益深,佛果可期。否則的話,若只重術輕心,忍術也只能淪為尋常怪異搏鬥之術,只怕弊多利少,倒不若不修。」
  蓂莢道:「阿尊者所言極是,只可惜當今忍者中能有如此見地者稀少。」
  光波翼道:「我聽尊者說,卻後幾百年,忍術將在東方興起,那時修習忍術者便更加不明忍法真義了,多有人依之造惡。當此真義在行者心中消失殆盡之時,即是忍法傳承徹底中斷之日。」
  見蓂莢面露憂色,光波翼又道:「到那時,所有忍法的秘密將封藏在百典族後人的心意裡。」
  蓂莢問道:「那這些忍法何時才能重見天日呢?」
  光波翼搖搖頭道:「尊者並未言明。」
  二人正說話,南山敲門進來,說道:「酒菜已經擺好了,琅玕哥哥見了我的鶴兒也該快到了,咱們準備吃飯吧。」
  光波翼聽南山叫琅玕作哥哥,不禁微微一怔,隨即笑了笑。南山見狀不禁臉紅,有些窘道:「哥哥,我……」
  光波翼忙岔道:「怎麼,南山已經學會遙控鶴兒了嗎?」
  蓂莢接口道:「不止呢,如今南山不但召來了白鶴,還能夠同時駕御五六隻鶴兒呢。」
  南山道:「好的時候能御七八隻呢!」
  光波翼笑道:「當真進步不小啊!走,我得好好敬南山幾杯酒。」
  來到廳中就座,光波翼見桌上有剝好的粽子,遂問道:「今日不是五月十三了嗎?怎麼還有粽子吃?」
  蓂莢道:「這是南山新用荷葉包的粽子,因你未趕上端陽節,故而特意包給你吃的。」
  光波翼道:「原來粽子還能用荷葉來包。」
  蓂莢道:「南山的巧手,有什麼是她做不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