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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節

事到如今,留下兇手的名字已經做不到了。大腦已經陷入空白,唯一留下的是一句絕望的嘶喊:為什麼,會是我呢?
「洪曉妮!洪曉妮!」
周圍有個男生一直在喊著她的名字,但是洪曉妮已經不再動彈了。她的雙手無力地耷拉在窗口處,鮮血還在不斷地從傷口處湧出來,順著牆面流下去。
在場的人都沉默了,有的女生朝著一旁吐了出來,有的學生捂著嘴不知道說什麼好,有的女生則靠在男朋友的肩上哭著,還有的男生呆立在原處無助地看向四周。
打破這一沉默的,是南側傳來的腳步聲,大概是那個男生叫來了老師吧,但是現在,誰都沒有那個餘力轉身去看了。
「洪曉妮……死了……」最靠近高一七班窗口的那個男生壓抑著心中複雜的情緒,盡力用冷靜的聲音宣佈道。這句話刺進了在場所有學生的內心,尤其是,站在人群稍遠處的陳迎春。

第六章 逃避的心(一)

1
從小時候開始,我就在思考,所謂的生命究竟為何物?我們生在這個世界上,究竟是為了什麼?我們的誕生,就是為了用我們的血肉之軀去支撐這個腐朽的野蠻的沒有人性的世界嗎?這個所謂的理性主義者的世界,這個所謂的弱肉強食的世界,這個追求血腥追求暴力卻毫不顧忌生命意義的世界,真的值得我們去奉獻自己的一生嗎?
我想不明白,一直想不明白。所以,我選擇了逃避,既是逃避這個世界,又是逃避這個我最害怕的話題——生命為何物。
生命為何物?生命是脆弱的,是不能簡單地用幾個數字來概括的。每個人都是不一樣的存在,每個人在這個世界上都有其生存的價值與意義。而與活著相對的,名為死亡的意義,則是與前者截然相反的,充滿痛苦與晦暗的,讓人不忍細想的東西。
曾經高中的時候,語文老師說過這樣一段話,一起空難,比起給出一個數字,不如一個一個列出遇難者的名字,因為人的生命是無法用一個數字來等同的。每個名字背後都是一個生命的故事。正是因為生命的繽紛,所以每個生命都帶有重量,那是施加於周圍人身上的非常沉重的,沉重到讓人無法接受的重量。
就比如說醫務室的事件,我們在談論的時候只是簡單地說「醫務室裡遇害的六人」,但是實際上,這六個人是不一樣的。他們擁有著不一樣的生活,他們本應該與這個事件無關,如果他們還活著的話,他們的未來或許是絢爛的。可是,正是因為他們在這個錯誤的時間來到了這個錯誤的地點,而使得他們丟掉了自己的生命。而他們的個體,也被淹沒在「六人」這個單純的數字中而失去了意義。一旦想到這一點,就會不由自主地產生這種沉重感。
實驗室樓的事件也是如此,被囚禁在一起的少女,看著自己的同伴一個接著一個地被兇手殘殺,而自己卻什麼都做不到,而在不久的未來自己也將不可避免地落得同樣的下場。想像這幅場景,這會是多麼令人絕望的一件事。
如果說這些都是想像的話,那麼洪曉妮的命案自己是親眼看到的。從最開始的痛苦掙扎,到漸漸失去了生命體征,這個過程是多麼的漫長與煎熬。透過她的眼睛,我讀出了一絲困惑,也許她也和我們一樣,連自己為什麼被殺都不知道。本來她也將擁有自己的人生自己的未來,結果卻因為莫名其妙的理由被殘忍殺害了。目睹這個過程的我心痛不已。
除了生命本身之外,對他人生命的責任則是一個更加沉重的存在。
就比如說,在爸去世之後,「如果再早一點送去醫院就好了」這樣的話,這種因未能及時發現而使爸失去寶貴的生命而強加於自己身上的自責感,將會繼續折磨著媽媽吧。
莉莉安也是,如果自己手中沒有什麼秘密,也沒有將其告訴韓雨江,又或者沒有和韓雨江約好在那種人少的地方見面的話,韓雨江或許就不會遇害了。在推開門的那一刻,她是怎麼想的呢?她體會到的也是這種生命的沉重感吧。
而現在,全部的被困在白鈴蘭的師生們的生命就這麼落到了我和「莉莉安」的身上。我承受不住,我無法承受起那麼重的重量。我本來以為這只是一次輕鬆的冒險,原本以為自己會像電視中的男主角那樣靠著自己的才能解決眼前的困境。但是我做不到。我知道,我沒有能力,而眼前的敵人又是如此不可捉摸。兇手還將繼續他的罪行,可是我們卻什麼線索都沒有得到,只是在原地打轉。我們真的能夠抓到那個兇手嗎?我們真的能保護白鈴蘭的那麼多人嗎?
我很害怕,我真的很害怕,我真的沒有辦法坦然地接受這份本不屬於我的責任。說到底,我為什麼會在這裡呢?我的名字明明是蕭朝陽,我的生命原本就與白鈴蘭沒有聯繫。而且我也不是歐裡斯,我和凱爾斯王也沒有任何關係,我又為什麼非要跟著他追蹤那個襲擊者不可呢?這根本就不是我的責任啊,為什麼我非要去忍受這一切呢?
這份生命的沉重感,即將壓垮我了。我能察覺到一些預兆,但是我又有什麼辦法呢?我又該怎麼做呢?
2
「所以後來,李健方老師和秦永亮老師就趕來了,然後把洪曉妮的屍體搬到了裡面?」
按照約定,陳迎春來到了樓下的高一三班。莉莉安拉著他來到教室的一角,縮在角落裡輕聲地交談著。教室裡的同學都還醒著,剛才樓上的騷動大家也都聽到了,不過已經沒有人想去確認了。樓上又出事了——只要知道這一點就足夠了。
「嗯,因為我們的事情,他們剛才在南面的樓梯口分開,一個去樓上,一個去樓下,事情就發生在那不久之後,所以他們兩個是最先到的。」
「嗯,」莉莉安思索著陳迎春的話,應該是在重建當時的場景,「那麼這次有什麼線索呢?」
「教室裡不安全了,這是最明顯的一個結論。之前老師們都是向同學承諾,之前的案件都是發生在教學區域以外,只要他們乖乖地坐在教室裡,然後他們到處巡邏,就能保證他們的安全。可是現在,這個承諾被打破了。而且,讓同學們害怕的不只是這一點。」
「不只是?」
陳迎春心不在焉地繼續說了下去,他現在已經完全沒有討論的動力,只是機械性地複述道:「根據現場的調查,玻璃窗是從走廊的一側打碎的,破口不是很大,位於玻璃窗的一個角上。也就是說,兇手是從走廊上用石頭打碎玻璃,然後拽著洪曉妮的頭髮,將她的頭按在下面沒有掉落的玻璃殘渣上,然後迅速逃離現場。問題就出在這裡,高一五班和高一八班的人都沒有看到有誰經過走廊,就連巡邏老師都沒有。」
「這有什麼好奇怪的,從天橋來的唄。雖說天橋口被膠帶封鎖了,但我們不就是從那裡來的嗎?」
「進來是如此,那麼出去呢?聽到玻璃破碎的聲音後,高一五班和高一八班的人最多愣了幾秒就跑了出來,然後在走廊上看著對方。高一六班的人也能作證他們的確是第一時間跑出來的。那個時候,走廊上已經沒有人了,只有洪曉妮倒在窗口。在那麼短的時間裡,兇手能翻過天橋的膠帶封鎖嗎?我覺得是做不到的。所以,現在同學之間就產生了一種說法——在這種陰暗的暴雨天氣下很容易產生的想法——是白鈴蘭的惡靈干的。我想,也是如此吧。這次你該不會還用什麼如果是從異世界來的人就能做得到這種說法吧?憑空消失對於你們那個世界的人來說也是不可能的事。」
「這個……」
「說不出來了吧?也許,我們面對的這個殘忍的殺手,說不定真的是惡靈呢……我……我覺得我……」
「你怎麼啦?我從剛才就覺得你有點不太對勁,出什麼事了嗎?」
陳迎春雙手掩面。
「你能理解這種感覺嗎?洪曉妮在我的面前死去,而且是慢慢地痛苦地死去,就好像看著什麼無形的東西一點點地抽走她的靈魂而我卻無能為力一樣,這種絕望的感覺你能懂嗎?以後還會有人遇害吧,兇手可不會善罷甘休的,我們……我們真的能趕在他進一步行動之前阻止他嗎?」
「你在說什麼蠢話?既然你知道我們現在沒有時間的話那就給我打起精神來,我們的調查才剛剛開始,繼續把時間浪費在給你抒情上面的話那我們是真的要失敗了。」
陳迎春猛地拍了一下桌子,他的眼中帶著怒氣。
「果然啊,果然你也是那種人,感受不到生命的重量,就算看到其他生命生活在痛苦中也覺得事不關己的那種人。啊,說起來,你好像就是這樣的人呢,真是一點也沒有說錯呢。」
「你別緊抓著我過去的錯誤不放好不好。沒錯,凱爾斯王以前確實是個暴君,殘殺無辜,虐待生命,但是現在的我不是!我也知道生命是很寶貴的,我也知道要珍惜每一個生命,但是那是我們世界的規則,戰爭在那裡是不可避免的,這一點我也希望你能明白!」
大概是覺得自己的聲音有些響了,莉莉安稍稍觀察了一下周圍的同學們,確認他們沒有聽見之後才壓低聲音繼續說道:「所以別再浪費時間了,我們繼續好嗎?我明白你的心情,現在的我也不僅僅是在追蹤那個襲擊我的人,我也想解救現在被困在白鈴蘭的這些學生們。」
陳迎春沉默了一段時間,然後才緩緩地開口道:「我想退出了。你不是一心想要調查嗎?那就交給你好了。」
這次輪到莉莉安勃然大怒了。
「你到底在想什麼啊?剛才說生命沉重我們不能不管的不就是你嗎?現在怎麼又一副不關我事的樣子把一切都甩到我身上?」
「因為這本來就和我沒關係啊!而且……而且我也沒有自信……如果因為我的錯誤而讓更多的人犧牲的話……我會痛苦一輩子的。」
「所以你是在逃避責任咯?」
「都說了這本來就不是我的責任!」
「你的話不是完全矛盾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