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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節

  李愬直截了當地問:「裴煉師,這個人你認識嗎?」
  裴玄靜點了點頭:「認識,他叫崔淼。是個郎中。」
  「那麼,煉師可願為他作保?」
  「作保?」
  李愬道:「就不瞞煉師了。本將正計劃奇襲蔡州,唯獨缺少一位熟悉地形的嚮導,正在遣手下將士們從速尋找。剛巧,便找來了這位崔淼郎君。」
  偏將李祐接著說:「我原先在吳元濟帳下時,就認識崔郎中。當時他去投吳元濟,卻不被重視,很快便離開了。今天我見他突然出現在此地,起了疑心,便追問他的來歷。他說,原是要護送裴煉師到蔡州的,臨時與煉師分手。」
  「對,」裴玄靜說,「是我改變主意要來文城,便請崔郎離開了。」
  李祐點頭道:「那好,這便洗脫了他是蔡州奸細的嫌疑。」
  裴玄靜問:「李將軍要我作的保,指的就是這個嗎?」
  「不單是這個。」李愬拍了拍案上的地圖,「崔郎還自告奮勇,要擔任我們襲擊蔡州的嚮導呢。」
  「他?」
  李祐又解釋道:「是這樣的,崔郎從小在蔡州附近長大,又在淮西行醫多年,對這一帶的地形相當熟悉。當初我與他在吳元濟帳下相識時,就知道這一點。所以今天見到他現身城中,便趕緊將他帶回營中。既然他不是吳元濟的奸細,我願舉薦他做這個嚮導。」
  裴玄靜心亂如麻。她想到了崔淼會不離不棄地跟來,卻萬萬沒想到他會自薦為襲擊蔡州的嚮導。她向他望去,那張臉上的神情一如既往,灑脫、淡定,還有一點點惱人的漫不經心,彷彿對什麼都不在乎。但只有她知道這是表象,他的心思比絕大多數人都深沉,決心也比絕大多數人都堅定。
  崔淼也在回望裴玄靜,眼神溫柔中含著戲謔。每次看到他的這種目光,裴玄靜就覺得自己成了他的同謀,正共同策劃著對這個世間來一個驚天動地的惡作劇。
  她收回目光,望著李愬道:「我還是不明白,將軍要我作什麼保?」
  「奇襲蔡州是相當冒險的行動,萬一消息洩露,參與行動的將士們很可能會全軍覆沒,對於削平淮西藩鎮,剿殺吳元濟亦是重大打擊。所以,這次行動必須成功。而成功的關鍵之一就是:一名絕對可靠的嚮導。」李愬是武將作風,言談直截了當,「既然裴煉師與這位崔郎中彼此熟識,本將就請裴煉師為他作一個保,擔保此人效忠大唐,絕無二心。如此,本將才敢用他。」
  裴玄靜的心更亂了,遲疑之中,聽李愬又道:「裴煉師若不肯作保,本將便將他一殺了之。」
  她驚問:「為什麼?」
  「因為他已經聽說了我們的計劃,若非我方,當然得殺人滅口,留著就是禍害。」
  裴玄靜明白,李愬把自己逼到牆角了。要麼是,要麼否,沒有含糊其辭的餘地。而且,如果她選擇說「是」,崔淼就要加入到極其凶險的奇襲行動中去;但如果她選擇說「否」,那麼崔淼立刻就會死在她的面前。
  裴玄靜注視著李愬,鄭重地說:「將軍,我願為此人作保。他雖出身淮西藩鎮,但已歸順朝廷,數月前他在長安還救過皇子。」頓了頓,她用更加強調的語氣說,「他是絕對忠於大唐,忠於當今聖上的。」
  「太好了!」李愬朝案上猛擊一拳,「果然是老天爺要助本將打贏這場仗!」
  他又輪流看了看裴玄靜和崔淼,豪爽地笑道:「二位真是幫了本將的大忙了。裴煉師,我這便將奇襲計劃擬寫出來,請煉師帶去郾城呈給裴相公,獲准後即刻行動。崔郎嘛,就留在營中,隨時等候出發。」
  從文城到郾城,快馬兩三個時辰便到。為了不引起注意,李愬要求裴玄靜乘夜出發,這樣明天黎明前就能見到裴度了。抓緊的話,裴度當天便能回信過來。這樣最快在明天夜間,就可以發起奇襲蔡州的行動了。
  好似真有神助,晚飯過後一場暴雪如期而至。雪越下越大,山川田野很快閃耀起銀光,在一片漆黑的夜色中勾勒出隱約的輪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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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玄靜佇立窗前,呆呆地凝望著漫天飛雪。
  「靜娘還要看多久的雪?」崔淼在她身後說,「李將軍安排了靜娘一更天動身,我們只有一個時辰不到的時間了。」
  裴玄靜緩緩地轉回身來:「是你讓李愬將軍那樣逼我的?」
  「我只是告訴他,如果他直接要求你證明我的忠誠,你很可能為了不讓我參加奇襲行動而說謊。靜娘並不是沒做過這樣的事情,所以,我就請李將軍給你兩個選擇,讓我死或者讓我冒險。」
  「你還真是……」裴玄靜咬牙,「什麼都敢說,什麼都敢做。」
  「在這一點上嘛,其實靜娘和我很像。」
  裴玄靜想狠狠罵他幾句,偏又一個字都說不出口。
  「靜娘,」他上前一步,輕輕地握住她的手,「你不希望我涉險,這番心意我都瞭解,所以我才非要這樣做。」
  「這樣會很危險的。」她的眼圈一紅,連忙別轉頭,並沒把手抽走。
  「但只有這樣才能取回玉龍子。」
  「你就那麼有把握嗎?」
  「隱娘對我一向不錯,至少會聽我說幾句,我一定能說服她的。」
  「萬一說服不了呢?萬一聶隱娘翻臉不認人呢?萬一吳元濟事先得到消息設下埋伏呢?萬一雪下得太大封住了路,你們行軍受阻……」裴玄靜的嗓子哽住了。
  「行了行了,」崔淼將她的手貼在自己的胸口上,「相信我。等我回來的時候,一定把玉龍子擱在這裡。你不是說玉龍子是神物嗎,它會保佑我的。」
  「那……」沉默片刻,裴玄靜方垂眸道,「我先替自虛謝謝三水哥哥。」
  崔淼詫異:「自虛?這和自虛又有什麼關係?」
  「之前,我沒有全說實話。」
  「是嗎?」崔淼眼中的笑意更濃了。
  「其實,我答應漢陽公主瞞著皇帝尋找王質夫,是有條件的。」
  「什麼條件?」
  裴玄靜悠悠歎道:「起初,我一點都不想答應這個任務。可是漢陽公主說,只要我同意成行,她就會想盡一切辦法助我離開長安。崔郎,你是知道的,我在金仙觀中形同囚犯,假如真能就此脫身,的確是個難得的機會。但我走了不要緊,自虛怎麼辦?上回因為地窟的事情,皇帝已經起意要殺他。如果這次我再不告而別,皇帝必將遷怒於他。崔郎,你說是不是?」
  崔淼點頭。
  「所以,我就向漢陽公主提出,光設法幫我離開長安還不夠。她還得答應一個條件,待我完成任務之時,她必須保證把自虛也安全地送出長安。」
  「她答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