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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節

  「幾個小時前,某個人出現在倫敦庭院射擊區的一座建築物裡。洛根僱請他送一個包裹。他是托特納姆包裹快遞公司的,穿灰色制服。還記得我們發現的那些纖維嗎?而且兇手特別要求使用一名他曾經用過的司機——他恰好是金髮的。」
  「那個染髮劑。」
  「一點不錯。洛根說他很可靠,也是他特意選他的原因。所有人都把注意力集中在那裡的行動上,在整個射擊區追蹤這個傢伙,尋找同謀,擔心著聲東擊西的炸彈,致使伯明翰的人降低了警惕。兇手直接闖入丹尼下榻的『葡萄籐酒店』,而他的大多數安防人員正在一家香檳酒吧裡喝啤酒。他開槍了——用的是那些達姆子彈。傷口很可怕。丹尼和他手下的兩個人當場死亡。」
  萊姆合上眼,「那麼也沒有偽造的過境證件了。」
  「都是分散注意力的……糟糕透頂,恐怕是。那些法國人——乾脆就不回我的電話……這件事我連想都不願意想。」
  林肯·萊姆忍不住想要是他堅持調查此案,用高清錄像系統搜查曼徹斯特外的犯罪現場的話,情況會是怎樣。他會看出能揭示謀殺計劃真相的線索嗎?他能斷定伯明翰的證據也是偽造的嗎?或者,有沒有什麼線索可能會讓他斷定租房的那個人——他拚命想要抓捕的人——假扮成了法國安全局特工?
  他可能會從倫敦非政府組織辦公室的那次非法入侵中看出點什麼嗎?
  「那這個名字理查德·洛根呢?」
  「顯然不是他的,完全是化名。他竊取了某個人的身份,看樣子做起來極為簡單。」
  「我也是這麼聽說的。」萊姆怨恨地說。
  朗赫斯特繼續說:「不過,有一件非常奇怪的事,偵探。將會由『托特納姆』的那個人送到射擊區的那只包裹?裡面是——」
  「——收件人是我。」
  「哎呀,是。」
  「可能是手錶還是鐘錶呢?」萊姆問。
  朗赫斯特不可置信地大笑起來,「一座非常精美的座鐘,維多利亞時代的。你怎麼會知道呢?」
  「只是直覺。」
  「我們的爆破專家檢查過了。很安全。」
  「不,它不會是一枚土製炸彈……督察,請把它用塑料袋封起來,在夜間寄過來。另外,案子結束後,我還想看看你的案情報告。」
  「沒問題。」
  「還有我的搭檔——」
  「薩克斯警探。」
  「對。她想錄像採訪調查此案的所有人。」
  「我要集合所有的劇中人。」
  儘管他很憤怒也很沮喪,聽到這個說法,萊姆還是不由莞爾一笑。他喜歡英國人。
  「與你合作是我的榮幸,偵探。」
  「我也一樣,督察。」他掛斷電話,歎了口氣。
  一個維多利亞時代的鐘錶。
  萊姆看著壁爐台,上面放著一塊年歲久遠、非常值錢的寶璣牌懷表,是同一個殺手送的。這塊表就是不久前那個傢伙剛從萊姆手中逃脫時,在12月裡寒冷的一天送到的。
  「托馬斯。請把蘇格蘭威士忌拿來。」
  「怎麼了?」
  「什麼事也沒有。現在不是早餐時間,我想喝點威士忌。我已經成功地通過了體檢,上次我想喝的時候,你也不是手裡翻著《聖經》,滴酒不沾的浸禮會教徒。你怎麼會覺得出了什麼事兒?」
  「因為你說了『請』字。」
  「真搞笑。堪稱今天的俏皮話。」
  「我盡量。」當他仔細審視著萊姆,從他的表情中讀出了點什麼,他卻皺起眉頭。「來雙份的?」他輕聲問。
  「雙份就太可心了。」萊姆說起了英式英語。
  助手斟了一大杯格蘭傑威士忌,把麥管送到他的唇邊。
  「一起喝?」
  托馬斯眨眨眼,接著他笑了,「以後吧。」萊姆相信這是他第一次邀請助手共飲。
  刑事專家啜了一口帶煙熏味的酒,凝視著那塊懷表。他想起和時鐘一併寄來的那張紙條。萊姆早就背熟了。
  這塊懷表是寶璣牌的,是我去年所見的多款時鐘中最中意的一個。此表製造於19世紀早期,內置紅寶石工字輪式擒縱機構、萬年曆和減震裝置。我希望你會喜歡顯示月盈月虧的窗口,那是我們近來共同的冒險經歷的寫照。我出於敬重,把它作為禮物送給你。我幹這一行這麼多年來,從未有人阻止我完成過任務;你和他們相差無幾。(我想說你和我一樣厲害,可是這話並不是很準確;畢竟,你沒有抓住我。)
  記著給這塊寶璣表上發條(不過別擰那麼緊);它會為我們的再次相遇計時。
  提個建議——我要是你的話,會讓每一秒鐘過得有意義。
  你很厲害,萊姆默默地對兇手說。
  可是我也很厲害。下次我們要結束遊戲。
  這時,他的思緒被打斷了。萊姆從懷表上移開視線,瞇起眼,盯著窗戶。窗外有什麼動靜吸引了他的注意。
  街對面有個穿便裝的男子在人行道上閒逛。萊姆把他的TDX輪椅移向窗口,往外看。他又啜了一口威士忌。那名男子在中央公園邊上的石牆前面的一條長凳旁邊站著。長凳被漆了很多道,顏色發烏。他雙手插在兜裡,凝視著這座聯排別墅。顯然,他看不到有人正從這座聯排別墅的大窗戶裡觀察他。
  是他的堂兄——亞瑟·萊姆。
  男子開始往前走,眼看就要過馬路了,卻又停了下來。他轉身回到公園,坐在面對這座聯排別墅的一條長凳上。身邊還坐著一個穿運動衣的女子,一邊喝水一邊聽著她的iPod,腳一上一下地點著。亞瑟從衣袋裡抽出一張紙,看了一眼,塞回去,又盯著萊姆的房子看。
  奇怪,萊姆想,他長得很像我。這麼多年來,他們從最初的親密無間到後來的互不往來,他從來沒有意識到這一點。
  不知道為什麼,他的堂兄在10年前說過的話突然在腦海浮現:
  你試著和你的父親接觸過嗎?你覺得他是什麼感受?自己的兒子比老子聰明一百倍。兒子總是不沾家,因為他寧願和伯伯呆在一起。你給過特迪一次機會嗎?
  刑事專家大喊:「托馬斯!」
  沒人回答。
  他扯開嗓門,又喊了一聲。
  「什麼事?」助手問,「你己經把蘇格蘭威士忌喝光啦?」
  「我需要一樣東西。在地下室。」
  「地下室?」
  「我剛說過。那裡有幾個舊盒子,上面印著『伊利諾伊』的字樣。」
  「哦,那些盒子呀。林肯,足足有30個哪!」
  「管它有多少個。」
  「不是幾個。」
  「我要你把它們翻一遍,給我找一樣東西。」
  「什麼?」
  「在一個小塑料盒裡裝著的一塊水泥。」
  「水泥?」
  「是送人的禮物。」
  「唔,我迫不及待地想過聖誕節,想看看我的長襪子裡會有什麼。你什麼時候——」
  「請現在就去。」
  托馬斯歎了口氣,走開了。
  萊姆繼續看著他的堂兄,他正盯著房子的前門。但是他沒有動。
  萊姆長長地吸了一口威士忌。
  等他回過頭時,公園的長凳上沒有人了。
  男子的突然離去讓他感到一絲慌亂,也讓他很受傷害。他迅速地把輪椅往前移動,盡力往窗口靠近。
  他看見亞瑟正躲閃著車輛,朝他家走來。
  久久的沉默後,門鈴終於響了。
  「命令。」萊姆立刻對隨時待命的電話說,「打開前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