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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節

  他站起來,朝大廳張望。附近有個樓層管理員在清空垃圾箱。他記得昨天見到他時,他也在清垃圾;好像斯特林生怕垃圾太滿,會給公司一個壞名聲。這個身材結實的人毫無反應地看了看普拉斯基身上的制服,又繼續幹活。他做事有條不紊。年輕的警察朝一塵不染的走廊深處望去,他看到一名保安,站得端端正正。普拉斯基連上個衛生間都要從他身邊走過。他回到座位上,等待著嫌疑人名單上的那兩個人。
  法魯克·馬梅達先到。他是個年輕人,普拉斯基斷定他有中東血統。他非常英俊,神情嚴肅而自信。他很容易就吸引了普拉斯基的眼神。這位年輕人解釋說自己曾在SSD五六年前收購的一家小公司工作。他的工作是監管技術服務人員。他單身,未成家,喜歡上夜班。
  普拉斯基驚訝地發現他沒有一點外國口音。普拉斯基問他對此次調查是否有所耳聞。他自稱沒聽到詳細情況——這可能是真的,因為他上夜班,才來上班。他只知道安德魯·斯特林打了電話,讓他就剛發生的一起罪案接受警方的訊問。
  「最近發生了幾起謀殺案。我們認為兇手在預謀犯罪時利用了來自SSD的信息。」警察的這一番話讓他皺起眉頭。
  「信息?」
  「關於受害人的行蹤,他們所購買的物品。」
  奇怪的是,馬梅達的下一個問題是:「你和所有的員工都談過話嗎?」
  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對此普拉斯基從來都不清楚。艾米莉亞說為了保證訊問的順暢,添加潤滑油是很重要的,既要讓談話順利進行,但又絕不能洩露太多機密。顱腦受到損傷後,他覺得自己的判斷力更差了,總是惴惴不安,不知道應該對證人和嫌疑人說什麼。「不是所有人,不。」
  「只是某些可疑的人,或者是你早就認定可疑的。」現在,這名員工的聲音警覺起來,他繃緊下巴,「我明白了。當然了。這種事如今經常發生。」
  「我們感興趣的是一名男子,他有無限制訪問innerCircle和Watchtower的權限。我們會和符合這類人的所有員工談話。」普拉斯基看出了馬梅達的憂慮,「和你的國籍沒有任何關係。」
  本想消除他的疑慮,卻說錯了話。馬梅達厲聲說:「啊,呃,我是美國國籍。我是美國公民。和你一樣。也就是說,我假定你是美國公民。不過也許不是。畢竟,在這個國家幾乎沒有人一開始就是這兒的人。」
  「對不起。」
  馬梅達聳聳肩,「人生中有些事你不得不去適應。很不幸。這片自由之土也是偏見之地。我……」他的聲音變小了。他的目光掠過普拉斯基的頭頂看過去,好像有人站在他的身後。警察微微轉過身。那邊沒人。馬梅達說:「安德魯要我通力合作。所以我在合作。你有什麼需要瞭解的,請問我好嗎?今晚很忙。」
  「人們的檔案——你們稱之為密室?」
  「對,密室。」
  「你下載過嗎?」
  「我為什麼要下載檔案?安德魯不會容許的。」
  有意思:第一威懾物是安德魯·斯特林的惱怒,而不是警方或法院。
  「那麼你沒有下載過?」
  「從來沒有。如果出了某種故障,數據遭到破壞,或者界面有了問題,我可能會看看部分的條目或標題,但是到此為止。只要能解決問題,編寫一個補丁或者排除代碼故障就夠了。」
  「會不會有人找到了你的密碼,進入了innerCircle?像那樣下載檔案?」
  他頓了頓,「從我這兒他們是找不到的。我沒有把它們寫下來。」
  「那你經常去數據塢,所有的都去?也去『納入中心』?」
  「對,當然了。那是我的工作。修理電腦,確保數據順暢運行。」
  「你能告訴我星期天從中午12點到下午4點你在哪兒嗎?」
  「啊。」他點了下頭,「這才是真正的問題所在。我在不在犯罪現場?」
  普拉斯基不敢正視對方因生氣而憤怒的眼睛。
  馬梅達把雙手平放在桌子上,像是一怒之下準備起身,奪門而出。可是,他頭仰靠著椅背說:「早上我和幾個朋友一起吃了早飯……」他補充道,「他們是清真寺的——你可能想知道這一點。」
  「我——」
  「吃完飯後,餘下的時間我是一個人過的。我去看了電影。」
  「獨自去的?」
  「注意力分散得少些。我通常一個人去。是伊朗導演賈法·帕納西拍的電影。你有沒有看過——」他閉緊了嘴唇,「沒什麼。」
  「你有電影票存根嗎?」
  「沒……之後我逛了逛街。好像是6點到家的。打過電話問公司需不需要我,結果電腦運行順暢,於是我就和一位朋友吃了晚餐。」
  「下午你用信用卡買過什麼嗎?」
  他戒備起來,「只是逛街看櫥窗。我買了杯咖啡和一塊三明治。用現金付的……」他身體前傾,嚴厲地低聲說,「我覺得你肯定不會對所有人都問這些問題。我知道你對我們的看法。你以為我們把女人當動物看。我不敢相信你真的會控告我強姦女性。那太野蠻了。你太侮辱人了!」
  普拉斯基說話時竭力正視馬梅達的眼睛,「好吧,先生,凡是能訪問innerCircle的人,我們都問過他們昨天在什麼地方。包括斯特林先生在內。我們只是公事公辦。」
  他稍微平靜了一點。但是當普拉斯基問他在其他幾起兇殺案發生時他的所在之處時,他又發怒了,「我不知道。」他拒絕再作回答,然後冷冷地點了下頭就站起身,走出去了。
  普拉斯基試圖弄明白剛才發生的事。馬梅達的表現是有罪還是無辜?他說不清。他只是覺得對方智高一籌。
  再好好想想,他對自己說。
  待訊問的第二名員工施雷德和馬梅達恰恰相反:純粹的電腦迷。他笨手笨腳的,穿的衣服不合身,還皺巴巴的,手上有墨水漬。戴的眼鏡像貓頭鷹的眼睛又大又圓,鏡片模糊。絕對不是SSD的風格。馬梅達戒備心強,施雷德卻毫不在意。他為自己的遲到道了歉——其實他並沒有遲到——並解釋說他正在排除補丁的故障。接著就開始解釋詳情,好像這位警察是計算機科學專業的。普拉斯基不得不把他引回正題。
  他的手指抽動著,好像在敲擊一個假想的鍵盤。施雷德吃驚地——或是假裝吃驚地——聽普拉斯基講述那些謀殺案。他先是表示同情,接著就年輕警察提出的問題說,他經常呆在數據塢裡,能下載檔案,但是他從來沒下載過。他同樣很有把握地說沒有人能得到他的密碼。
  至於星期天,他有不在現場的證據——他在下午1點左右來到辦公室,繼續處理星期五遺留的一個重要問題。他剛想對此再做一番解釋,就被警察打斷了。這個年輕人走到會議室角落裡的那台電腦前,敲擊了幾下,然後把屏幕轉過來讓普拉斯基看。那是他的考勤表。普拉斯基查看了一遍星期天的條目。他確實是在下午12點58分打的卡,直到5點才離開。
  既然施雷德在米拉遇害時在這裡,普拉斯基就不再問其他罪案的事了,「就這些,我想。謝謝。」對方走了,普拉斯基頭仰靠著椅背,凝視著一扇窄窗。他的手心出汗了,胃揪成一團。他從皮套裡掏出手機。那個神色陰鬱的助理傑裡米說得對,沒有一點接收信號。
  「你好啊。」
  普拉斯基嚇了一跳。他喘著大氣,抬頭看到馬克·惠特科姆站在門口,胳膊下夾著幾本黃色拍紙簿,手裡端著兩杯咖啡。他揚起一條眉毛。他身邊是一位年紀稍長的男子,頭髮過早地變成了椒鹽色。普拉斯基猜測他應該是SSD的員工,因為他穿著制服——白色禮服襯衫和黑色西服。
  這是做什麼?他竭力露出輕鬆隨意的微笑,點點頭示意他們進來。
  「羅恩,想讓你見見我的上司,薩姆·布拉克頓。」
  他們握了握手。布拉克頓仔細地打量了普拉斯基一番,然後帶著一絲苦笑說:「讓那些女服務員核實我在華盛頓特區的水門酒店一事的就是你了?」
  「我想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