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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節

「我到現在為止還算幸運。」
莫德在保羅身邊坐下。「談到運氣嘛,」她閃動著她的睫毛說,「我能向你要支香煙嗎?」
「自己拿吧。」他把桌子上的一包好彩推給她。
莫德把一支香煙放在雙唇之間,保羅為她點著了。弗立克朝酒吧對面瞥了一眼,見戴安娜正惱火地往這邊瞧著。莫德和戴安娜已經成了一對好朋友,但戴安娜從來就不懂得跟人分享任何東西。那麼,莫德幹嗎來對保羅調情呢?也許是為了惹火戴安娜。看來保羅不去法國是件好事,弗立克想,在一個年輕女人的集體裡,他會不由自主地起到一種分裂人心的作用。
她巡視了一下房間的四周。「果凍」和珀西在玩一種互相欺騙的賭博遊戲,一個人要猜測對方緊握的手裡有多少枚硬幣。珀西在一輪接一輪地買著酒精飲料。這是刻意而為。弗立克需要瞭解「寒鴉」們在豪飲的影響下會有何反應,要是她們裡頭有人變得吵吵鬧鬧、輕率隨便或者好鬥生事,到了戰場上她就會採取預防措施。最讓她擔心的是丹妮絲,她現在已經打開話匣子,坐在角落跟一個穿上尉軍服的男人神聊起來。
魯比也喝了不少,但弗立克對她抱有信心。她是一個奇怪的混合物,她幾乎不能讀也不能寫,地圖閱讀和加密課上得一塌糊塗,但她卻是小組裡最聰明、直覺最敏銳的人。魯比時不時盯上葛麗泰一眼,可能已經猜到葛麗泰是一個男人,但值得稱讚的是,她什麼也沒說。
魯比跟武器教練吉姆?卡德威爾坐在酒吧裡。她在跟女招待說話,但同時用她棕黑色的小手摸著吉姆的大腿內側,兩個人之間開始了一場旋風式的戀愛。他們總是躲著別人,無論是早上喝咖啡的間歇,午飯後半小時的休息,還是下午茶時間,一有機會兩人就偷偷搞上幾分鐘。吉姆看上去就好像剛跳下飛機,但還沒有打開他的降落傘,他的臉上總是帶著一種癡迷般的喜悅。魯比並非美人一個,鼻子下鉤,下巴上翹,但她是一枚地地道道的性感炸彈,而吉姆已經被她炸得滿地打滾。弗立克簡直有點兒嫉妒,吉姆自然不是她所喜歡的類型——她愛過的男人都是知識分子,或者至少非常聰明——她嫉妒的不過是魯比正在享受的情色之歡。
葛麗泰倚在鋼琴邊,手裡拿著一杯粉紅色的雞尾酒,她正在跟三個男人說話。他們看上去更像是當地居民,而不像是精修學校的人。這幾個人已經不再驚訝她的德國口音——顯然她已經講了她那來自利物浦的父親的故事——現在她又拿漢堡夜總會的奇聞逸事迷惑住了他們。弗立克能看出他們毫不懷疑葛麗泰的性別,他們把她當成一個來自他鄉但很有魅力的女人,給她買飲料,為她點煙,她觸碰他們時,他們還會快活地笑起來。
弗立克看見,其中一個男人坐在了鋼琴前面,彈出了幾個和音,期待地看著葛麗泰。酒吧裡面安靜下來,葛麗泰開始獻唱《廚房的男人》:
不知那男孩怎麼撬開蛤
別人可不准從後面摸我
觀眾立刻意識到每句歌詞都帶有性的暗示,哄然大笑起來。葛麗泰唱完了,給鋼琴家的嘴唇上來了一個吻,這讓他興奮不已。
莫德離開保羅,去酒吧裡找戴安娜了。跟丹妮絲聊天的那個上尉這時走了過來,對保羅說:「她把一切都跟我說了,先生。」
弗立克點點頭,感到失望,但並不驚訝。
保羅問他:「她都說了什麼?」
「說她明天晚上要去炸馬爾斯村附近的鐵路隧道,就在蘭斯附近。」
這是掩人耳目的說法,但是丹妮絲把它當成了真事,透露給了一個陌生人。弗立克怒火中燒。
「謝謝你。」保羅說。
「很遺憾。」中尉聳了聳肩。
弗立克說:「早發現總比晚發現好。」
「是你自己去告訴她,先生,還是由我來處理?」
「我先跟她談談,」保羅回答,「如果你不介意,就先在外面等她。」
「好的,先生。」
上尉離開了客棧,保羅把丹妮絲叫過來。
「他突然就離開了,」丹妮絲說,「要我看,這種行為可真不好。」她顯然覺得被怠慢了,「他是個爆破教練。」
「不,他不是,」保羅說,「他是個警察。」
「你是什麼意思?」丹妮絲迷惑不解,「他穿著上尉的制服,他跟我說——」
「他跟你說的是謊話,」保羅說,「他的工作是去逮那些向陌生人洩密的人。他逮住你了。」
丹妮絲的臉往下一拉,隨後她又恢復了鎮靜,變得憤憤不平。「那麼說,這是一個詭計,你給我設了圈套?」
「很不幸,我成功了,」保羅說,「你把一切都告訴他了。」
意識到自己被戳穿了,丹妮絲就試圖輕描淡寫,矇混過關。「那要怎麼懲罰我?罰抄一百行作業,取消遊戲時間?」
弗立克真想上去抽她一個嘴巴,丹妮絲的自我吹噓會危及整個小組的生命。
保羅冷冷地說:「我們這裡沒有那種懲罰。」
「哦,那太謝謝你了。」
「但你得離開小組,你不能跟我們一起去了。你今晚就得離開,跟那個上尉走。」
「要是回我原來在亨登工作的地方,那可就太蠢了。」
保羅搖搖頭,說:「他不會把你帶回亨登的。」
「為什麼?」
「你知道得太多了,不能允許你自由活動。」
丹妮絲這才開始顯得有些擔心。「你準備對我怎麼樣?」
「他們會把你放在一個地方,讓你壞不了什麼事兒,我認為通常是蘇格蘭的一個孤立的基地,那裡的主要功能是整理大批的賬目。」
「那不就跟監獄一樣!」
保羅想了一會兒,然後點點頭。「差不多。」
「那要多久?」丹妮絲喪氣地問。
「誰知道呢?大概要到戰爭結束吧。」
「你真是個無賴!」丹妮絲狂暴地說,「我真希望從未遇到過你。」
「你可以離開了。」保羅說,「你得感謝是我抓到了你,否則,抓住你的人就是蓋世太保了。」
丹妮絲揚著頭走了出去。
保羅說:「我希望如此殘酷並非沒有必要。」
弗立克不這樣認為,這個愚蠢的母牛應該得到更嚴酷的懲罰。不過,她想給保羅留點兒好印象,就說:「沒必要把她一棍子打死,有些人就是不適合這個工作,這不是她的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