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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節

「你到底想幹什麼?」
「我要審問這些囚犯。」
「這可是蓋世太保的工作。」
「別裝傻了。隆美爾陸軍元帥是讓我,而不是蓋世太保來限制抵抗組織破壞通信設施的力量。這些囚犯會為我提供十分有價值的信息,我要審訊他們。」
「不行,他們現在處在我的監管範圍內,」韋伯強硬地說,「我自己會審問他們,把結果上報給元帥。」
「盟軍可能會在今年夏天入侵,難道這是為了什麼權限扯皮的時候嗎?」
「但也完全不是該放棄有效組織的時候。」
迪特爾真想大叫大嚷。無奈之下,他只好放下架子,尋求妥協,便說:「那我們一起審問他們。」
韋伯笑了笑,知道自己贏了。「絕對不行。」
「那我只能越過你了。」
「只要你有這個本事。」
「我當然有。你能做的只是打馬後炮。」
「隨你說去。」
「你這個該死的傻瓜,」迪特爾惡狠狠地說,「願上帝保佑祖國,免得毀在你們這種愛國者的手裡。」他轉過身,怒氣沖沖地轉身走了出去。
05
吉爾貝塔和弗立克離開了聖-塞西勒鎮,沿著一條鄉間道路前往蘭斯市。車道很窄,吉爾貝塔盡力快點兒開。弗立克兩眼警覺地掃視著前面的路,道路在低矮的山坡上起起伏伏,不時穿過一座座葡萄園,鬆鬆散散地連接著一個又一個村落。一路上他們經過不少十字路口,這讓他們放慢了行程,但縱橫的岔路讓蓋世太保無法封鎖每一條從聖-塞西勒出來的路。儘管如此,弗立克還是緊咬著嘴唇,時刻擔心被偶然出現的巡邏隊攔住。她沒法解釋為什麼後座上坐著一個受了槍傷、正在流血的人。
再往前考慮,她覺得不能把米歇爾送回他自己家。1940年法國投降,米歇爾復員後,他沒有返回索邦大學的教師職位,而是回到自己的老家,當了一個高中的副校長,他的真正動機是建立一個抵抗陣線。他搬進已故父母的家,那座房子非常迷人,附近是一座大教堂。但弗立克認為他現在不能回到那兒去,知道那個地方的人太多了。儘管出於安全考慮,抵抗運動成員往往不知道彼此的住址,他們只在必須交付貨物或會合時才透露,但米歇爾是個領導,大多數人都知道他住的地方。
在聖-塞西勒那邊,有些隊員可能被活捉了,過不了多久他們就會被提審。跟英國特工不同,法國抵抗隊員沒有攜帶自殺藥丸。審訊這件事的唯一可靠法則是,每個受審的人最後都會招供。有時候蓋世太保會失去耐心,有時會出於狂熱殺掉他們的審訊對象,但是,如果他們小心從事,執意求成,那麼他們一定能讓最堅強的人出賣自己最為親密的同志,任何人都無法持久承受折磨帶來的痛苦。
所以,弗立克必須假定米歇爾的房子已經暴露給了敵人。但是,除了那裡,她還能把他帶到哪兒去呢?
「他怎麼樣了?」吉爾貝塔焦急地問。
弗立克朝後座掃了一眼。米歇爾緊閉著眼睛,但呼吸還算正常。他睡著了,他最需要的就是休息。她憐愛地看著他,他需要有個人照顧他,至少最初的一兩天需要。她朝吉爾貝塔轉過身,這姑娘既年輕又單純,大概還沒有離開她的父母。「你在哪兒住?」弗立克問道。
「在鎮子的邊上,塞爾內大街。」
「你一個人住?」
不知為什麼,吉爾貝塔顯得有些害怕:「是,我當然是一個人住。」
「是單棟住宅、公寓,還是單間居室?」
「公寓,兩間屋子。」
「我們去你那兒。」
「不行!」
「為什麼?你害怕了?」
她顯得有點兒委屈地說:「不,我沒害怕。」
「那為什麼?」
「我信不過那些鄰居。」
「那兒有後門嗎?」
吉爾貝塔顯得不太情願。「有,一座小工廠邊上有一條小道。」
「看來挺合適。」
「好吧,你說得對,我們應該去我那兒。我不過是……你說得太突然了,沒別的。」
「對不起。」
按計劃弗立克今晚要回倫敦,她要在蘭斯以北五英里的查特勒村外的一塊草場上等待接她的飛機。她不知道飛機是否能按時到來,只靠星光導航,要想找到一座小村近旁的特定區域極端困難。飛行員經常迷失方向——事實上,他們要真能到達某個指定地點,都應該算是奇跡。她看了看天氣。晴朗的天空變成了夜晚的深藍色。如果這種天氣不出現變化,那麼晚上應該有月亮。
如果今晚不行,就改在明天晚上,一直就是這樣的,她想道。
她的思緒轉移到了留在自己身後的同志們。年輕的貝特朗是死是活?吉娜維芙怎麼樣了?要是死了可能更好些吧。活著,他們就要面對殘酷的折磨。再次想到是她讓他們遭受失敗,弗立克的心就一下子抽緊了,感到痛苦不堪。貝特朗迷戀上了她,這她猜得出來。他太年輕,還不會為暗戀指揮官的妻子感到愧疚。她真希望自己當初命令他留在家裡,那樣的話,戰鬥結果也不會有多大差別,但他就能讓自己快活、明亮的青春時光延長一點兒,而不是變成一具死屍或者更糟。
任何人都不能次次成功,戰爭意味著如果指揮失算,大家都得死。這是鐵一般的事實,但她還是要找些心理寄托,為自己找點兒安慰。她很想找到一種辦法確認他們沒有白白受罪。或許她最終能以他們的獻身為基礎,從中獲取某種勝利。
她想到了從安托瓦內特那兒偷來的通行證,考慮著暗中溜進城堡的可能性。小隊人馬可以裝成平民僱員進入城堡。她很快打消了讓他們裝成電話接線員的念頭,那是一種技術活,需要花時間去學才行。但是,擺弄笤帚倒是人人都會。
如果清潔工換了新面孔,德國人會發覺嗎?他們大概不會留意拖地板的女人都長什麼樣子。至於那些法國話務員——她們會不會洩密呢?也許這個險值得冒。
特別行動處有一個特殊部門,能夠偽造任何證件,有時候他們甚至拷貝自己的證件,應急用上一兩天。他們能按安托瓦內特的通行證很快做出假證來。
弗立克為自己偷了這張證件深感罪過。這會兒,安托瓦內特大概正在發了瘋地尋找它,查看沙發下面,翻遍所有的衣袋,帶著手電筒去院子裡找。要是她跟蓋世太保說自己丟了通行證,想必是會惹上麻煩的,不過最後他們可能會給她補發一張。這樣一來,她不會因為幫助抵抗組織獲罪。如果受到審問的話,她也會一口咬定是自己放錯了地方弄丟了,因為她自己也相信這是事實。再說,弗立克確信,如果她明著說要借,安托瓦內特很可能會拒絕她。
當然,這個計劃有一個很大的缺陷。所有清潔工都是女人,化裝成清潔工的抵抗隊員也必須都是女性。
但弗立克轉念一想,全是女性又有什麼不行?
他們已經來到蘭斯的郊區地帶。吉爾貝塔在一個圍著高高鐵絲圍欄的低矮廠房旁邊停下車,天色已晚。她把車熄了火。弗立克立刻去叫米歇爾:「快醒醒!我們把你抬到裡面去。」米歇爾呻吟了一聲。「我們得快點兒,」她催促道,「我們違反宵禁令了。」
兩個女人把他弄下車。
吉爾貝塔指了指工廠後面的一條小巷。米歇爾把胳膊搭在她們的肩上,她們攙扶著他往前走。吉爾貝塔打開牆上的一扇門,這裡是一個不大的公寓樓的後院。他們穿過院子,從後門進了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