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古今文學網 > 神偷天下 > 第62節 >

第62節

  姓羅的偷子一呆,左右望望,似乎完全不明白他在說什麼,囁嚅道:「什麼……什麼黑貓?」
  李孜省臉上的陰鷙之色又現,說道:「你救走了那只關在籠裡的黑貓,是不是?你為什麼要救走那隻貓?」
  姓羅的偷子滿面迷惘,說道:「我……我真的沒有救走什麼貓。」李孜省喝道:「給我打!」
  麻臉妖走上前,狠狠地又甩了偷子四五個耳光。姓羅的偷子哀哀而叫,連忙申辯道:「各位大爺,請聽小的說,小的方才躲在大廳後面,趁人不注意時,偷走了這些金子銀子,後來那燈籠不知怎地砸下來,許多人都轉頭望向我這邊,小的怕被人抓包,於是就跳上梁去,準備從屋頂逃走。小的真的不知道有什麼貓!」
  圓臉妖向李孜省道:「請問大師,那貓真的被人救走了?」李孜省道:「不錯,貓確實被人救走了。」麻臉妖道:「莫不是那籠子原本就做得不好,火一燒便裂開了頂,讓那貓……那貓從縫隙中跳出逃走了?當時煙大,誰也看不清楚……」
  李孜省打斷他的話頭,冷冷地道:「不,籠頂被人以匕首割開,那貓是被人救出去的。我聽聞從京城那邊傳來的消息,楚瀚那廝在宮中當差時,身邊總跟著一隻黑貓。他在青幫和丐幫面前炫耀身手時,這黑貓便站在他的肩頭。我聽說他是個愛貓如命的人,出手救貓,正是他會做的事情。」
  圓臉妖和麻臉妖等都不禁臉上變色,說道:「難道……難道今晚來救貓的真是楚瀚?怎地我們連個人影也沒看見?」眾人頓時都覺毛骨悚然,不自禁地抬頭四望,想知道楚瀚是不是正潛伏在左近觀望自己。他們當然什麼也沒有見到,而楚瀚銳利的目光仍舊如夜梟一般,在黑暗中靜靜地觀望著他們。
  李孜省哼了一聲,對手下道:「給我好好拷問這小子,要他招供他是不是楚瀚派來的,是不是為了掩護楚瀚出手救貓,才故意出現在樑上,引開我等的注意。」
  圓臉妖和麻臉妖領命,輪番拷打那姓羅的偷子。那人禁不起打,不多時便又哭又求地招供道:「真的不是!眾位大爺,小的根本不認識楚瀚,連見都沒見過。小的也不是三家村弟子,只是山東盜伙中的一個小嘍囉。」
  李孜省喝道:「那你身上怎會有這三家村的『飛戎王』之牌?你跟三家村究竟有什麼關係?」楚瀚心想:「這正是我想問的,他們代我拷問出來,也省我一番功夫。」
  那姓羅的偷子忙道:「是這樣的。我們寨裡有個大頭目叫作上官無邊,自稱是上官家中人,有時他喝醉了,會演練一些飛技給我們小嘍囉開開眼界,小的也就這麼學會了一點半點。他也不時拿出這面銀牌來炫耀,說是他在三家村七年一度的『飛戎大賽』中贏得的。後來小的跟一個小頭目鬧翻了,打算脫伙離去,走前剛好撞見上官頭目喝得爛醉,就趁機摸走了他的這面銀牌,好拿到南方來招搖撞騙。」
  楚瀚記得柳子俊曾跟他說起上官無邊投身山東盜伙的事情,心想這人的言語應當不虛,心中不禁感到一陣深切的悲哀。這面三家村人極為重視的「飛戎王」之牌,竟然流落到這等三流偷子的手中,豈不褻瀆了「飛戎王」的美名?那年「飛戎王之賽」,上官無嫣、上官無影、柳子俊和他四人,分別取得了驚世寶物冰雪雙刃、白瓷嬰兒枕、春雷琴和紫霞龍目水晶,他們當年的取技飛技,豈是這姓羅的偷子所能及得上萬一!
  楚瀚想到此處,決心要取回這面銀牌。但見李孜省等人又拷問了那姓羅偷子一陣,再問不出什麼,才讓麻臉妖將姓羅的押下去關了起來,眾人熄燈,各去休息。
  楚瀚等他們散去後,便在大屋四周觀察,見到信眾都已散盡,大門緊閉,大屋處處都已熄燈,一片黑暗。為了守護今夜從信眾手中騙來的金銀,李孜省派了十多個親信弟子守在庫房之外,自己的房外卻並未守衛。
  楚瀚暗暗慶幸,悄聲來到李孜省的臥房之外,見到他已熄燈就寢。他等了約莫一個時辰,傾聽他的呼吸已然平穩,才從窗縫中放入一支奪魂香,等香燒完之後,便閃身入屋,但見李孜省躺在床上,睡得正酣。
  楚瀚伸手到他懷中,緩緩取走了收在他衣袋裡的那面「飛戎王」銀牌,掛在自己頸中。他在臥房中四下一望,見到一口箱子,上前打開,但見裡面放的都是李孜省用來哄騙信眾的種種作假唬人的法寶。他撇嘴一笑,甚是不屑,隨手取走了箱中的幾件物事,放入懷中,從窗中躍出,跳上高牆,揚長而去。
  
  第五十章 雪中之艷
  
  楚瀚在鎮上出手救貓,取回銀牌,李孜省和他的徒眾雖未見到他的人,卻不免開始疑神疑鬼。他知道自己不能在這鎮上多待,心中掛念小影子,離開那大屋後,便立即回到客舍,來到廚房尋找。
  黑暗中只聽地上沙沙聲響,想是老鼠聽見人聲,四下竄逃。楚瀚撮唇作哨,叫喚小影子,卻沒有回應。他心想:「或許它並未回來此地。我卻該上哪兒去找它?」
  他心中焦慮,正要離去,忽見一道黑影從櫥櫃高處飛下,直往他臉上撲來。楚瀚自然而然地閃身避開,那黑影靈巧已極,在半空中一個迴旋,又往他臉上撲來,利爪揮出,幾乎抓上他的額頭。楚瀚飛技高絕,身子立即向旁讓開半尺,避過了這一爪。那黑影落在地上,楚瀚回頭望去,見那黑影正快速往角落竄去,一雙金黃色的眼睛在黑暗中一閃即逝。
  楚瀚脫口叫道:「小影子!」那黑影子頓時停下,回過頭向他瞪視。
  楚瀚見到這貓從高處飛撲和半空轉身的技巧,正是自己所教,世間大約沒有別的貓有這等能耐,這時瞧清楚了,這貓不是小影子是誰?
  月光下但見小影子體型精瘦,一身黑亮的皮毛光鮮依舊,金黃色的眼睛銳利如昔。它弓著的背慢慢鬆懈了下來,顯然也認出了主人,對楚瀚喵的一叫,快步上前,一躍跳上了他的肩頭,將臉靠在他臉上摩挲,喉間發出咕嚕嚕聲響,表示它心中的歡喜。
  楚瀚想起在廠獄和宮中,那許許多多小影子陪伴他度過的寒夜,心中一暖,不禁熱淚盈眶,將小影子抱在懷中,著實親熱了一番,柔聲道:「可嚇壞你了吧?我可憐的小影子,竟然差點被人燒死!你一直在這兒等我,是不是?幸好我及時趕到,救出了你。走,我們回家去!」
  他讓小影子站在自己肩頭,閃身出了廚房,離開客店,逕往城外奔去,轉眼便離開了桂平。
  楚瀚找回了小影子,有如重見親人一般,心頭感到踏實了許多,但也愈發想念北方的生活。他心想此時已是十月,北地天氣應已開始轉寒,便在市鎮上偷了幾件厚重的大衣棉褲,雪地用的皮靴,加上皮帽、皮手套等,放在大包袱中背著。
  他往北行出一段,便感覺到有人在後跟蹤。他回頭盯來人的梢,發現是李孜省和兩妖鍥而不捨,率領徒眾直追上來了。他只道李孜省的勢力範圍只在兩廣一帶,不料愈往北行,徒眾愈多,看來這夥人在中原也有邪教分支,發動數百徒眾一起來圍捕自己。
  他眼見對方人多勢眾,知道自己若再次被圍,便沒有那麼容易可以走脫了。如今之計,只有盡快遠遠避開,不讓他們追上。他專揀荒涼的野地行去,往往走個數日也不見人煙,不知不覺已進入湖廣境內。
  此時天候轉寒,天上飄起鵝毛般的雪花,又行數日,風雪交加,積雪盈尺。楚瀚慶幸自己在前個市鎮上偷了厚重大衣和皮靴皮帽等物,頗有先見之明,在雪地之中行走,至少不會凍掉了耳朵和腳趾。李孜省和二妖這些久居南方之人,多半不知北地能冷到這等地步,在這荒郊野地之中,想必望雪興歎,即使沒在雪地中凍死,也必是躲在什麼山洞中干跳腳了。
  他甚是得意,心頭輕鬆,便在雪地中放足快奔起來,展開蟬翼神功,足不沾雪地向前滑行。他知道自己過去一年在苗寨種地幹活,勤苦操練,飛技因而進步了不少,心中極為暢快。小影子一如既往伏在他的肩頭,卻未能站穩,跌了下來。楚瀚回頭笑道:「我跑得比往年快了,你可跟不上啦!」
  小影子不悅地瞪著他,在後拔步追上。楚瀚童心忽起,加快腳步,將小影子遠遠甩在身後。
  便在此時,但聽遠處一人咦了一聲,說道:「你瞧!那孩子的輕功當真不壞。」
  楚瀚立即止步回頭,但見二十丈外,山路轉角之旁駐著兩匹馬。那兩匹馬不稀奇,奇的是馬上的兩人:左首乘客是個漢子,身形魁偉,劍眉虎眼,滿面鬚髯,背上背著一柄長劍,神態說不出的英挺豪壯;右首的乘客是個女子,更加出奇,但見她不過十七八歲年紀,肌膚勝雪,雙目如漆,劍眉入鬢,集嬌美英氣壯於一身,氣度懾人。楚瀚不由得慢下腳步,心中暗讚:「好一對男女英豪!」
  但見那少女已飛身下馬,一轉眼間已來到他的身前,身法奇快。楚瀚就近望見她的容貌,不由得屏息凝視,他一生中從未見過如此美貌的女子,呆在當地,一時作不得聲。小影子此時已然追上,一躍站上了他的肩頭,睜著金黃色的眼睛,好奇地望著這對男女。
  那少女開門見山地問道:「小孩子,你的輕功是在哪兒學的?」
  楚瀚此時雖已將近十九歲,年紀比那少女還要大些,但身材瘦小,看來只有十五六歲,因此那少女對他說話的口吻便如對小弟弟說話一般。
  楚瀚並不介意,只覺這少女渾身上下透著一股難言的尊貴,神態雖不高傲凌人,但自有一股居高臨下的氣勢。他在皇宮之中,見慣了皇帝貴妃等人上人,因此倒也不窘迫,從容答道:「這位姑娘,你要能追得上我,我便告訴你。」
  少女一揚眉,似乎有些驚訝這小孩兒竟有膽量向自己挑戰,嘴角微微一笑,伸手往遠處的一株大樹一指,說道:「我沒空跟你追追逃逃。這樣吧,誰能先到那大樹,再返回此地,便算贏了。」
  楚瀚點點頭,拍拍小影子的背脊,小影子會意,跳落雪地。
  此時那魁偉漢子已縱馬近前,少女對那漢子道:「鳳哥,你作公正,我們誰先回到你這兒,誰便算贏。」
  漢子微微皺眉,卻沒有言語,只點了點頭,跳下馬來。少女對楚瀚道:「你數到三,我們便出發。」
  楚瀚立即快數道:「一二三!」語音未了,人已衝了出去,只盼那少女尚未會過意,遲了半步。不料那少女反應奇快,與他同時發步,甚至搶在前頭。此地空曠,那株大樹看似不遠,也有五十多丈之遙。
  楚瀚提氣快奔,但見那少女身法獨特,步履輕盈,如飛一般在雪上掠過,雪地上更不曾留下半點足跡,心中好生敬佩:「我道天下輕功高手,除了我和百里緞以外,再無他人。沒想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這少女藝業驚人,不知是何來歷。」
  心中想著,腳下加快,使開蟬翼神功,搶到少女的身邊。兩人並肩齊步,如兩道旋風一般飄過雪面,同時來到樹下,又同時轉身,向來處奔去。楚瀚聽見她的氣息漸粗,心想:「她畢竟是女子,氣息不如我長。」回途之中,他使盡全力,略略贏過那女子一步,在漢子的身前停下。
  楚瀚回頭望向那女子,見她轉眼也已來到身旁,相差不過片刻。楚瀚正要開口,那漢子懷中忽然傳出一陣嬰兒的啼哭聲。楚瀚一呆,但見那漢子低頭哄弄懷中的襁褓,那少女也迎上前去,說道:「這兒太冷,我們快回去讓孩子暖和一下,我也該給她餵奶了。」漢子道:「正是。」
  楚瀚見那漢子懷中的嬰兒十分幼小,只比他第一次見到泓兒時稍大一些,但最多也不過滿月。楚瀚這才省悟,這少女才剛剛分娩沒多久,嬰兒不過幾日大,她便已逞強如此,竟在雪地中和自己較量輕功。若是在她身體康健之時,自己想必不是她的對手。
  楚瀚再望向二人,見二人打扮並不似夫妻,大約只是情侶,不知怎地竟生了個孩子。而那少女絲毫不以為羞,轉頭向楚瀚笑道:「小兄弟輕功果然絕妙,令人佩服。我們的落腳處便在前邊,小兄弟若無他事,便一起來喝杯酒吧。」
  楚瀚對這二人十分好奇,便答應了,呼喚小影子,跟上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