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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節

  「哦,也不是什麼大事。杜德利曾經跟我就靈力的問題發生過一次爭論。結果他輸了。他非常不喜歡輸,就是這樣。好了,安靜點,讓我睡——」
  「不行。我從來沒聽說過沃爾夫在爭論中輸過,這可是個大新聞啊。我想聽聽詳情。告訴我吧。」
  他用鼾聲回答了我。我扭開收音機,正在播報新聞。我把音量開到最大。
  「好吧,好吧,羅斯,」他說,「如果你真的想聽,那咱們交換好了。我也有個問題,你告訴我答案,我就把整個故事都告訴你。」
  我關掉了收音機:「可以。什麼問題?」這句話脫口而出之後,我才明白掉進了他的圈套。
  「一個人划船從起點逆流而上,」他說道,「他劃過了兩英里。就在這時,他的帽子被風吹到河裡。但他太笨了,十分鐘後才發現這情況。然後他調頭,往回划船去追順流而下的帽子。在離起點一英里處,他撈起了水裡的帽子。這個人的名字是J.威靈頓·斯魯普,而帽子的尺寸是七又八分之三英尺。等你算出水流的速度,再喊醒我好了。」
  「這條該死的河。」我呻吟道,甚至不用想就能猜出答案。以前我也聽馬裡尼提出過這種類似的深奧問題。這全部都是二手貨!我再度打開了收音機。
  「羅斯,」他抗議道,「你不是同意先回答我的問題嗎,你的承諾——」
  「我太熟悉你了,」我回答說,「我正十指互繞、緊鎖眉頭地思考呢。得了吧,我算不出來。」
  「好,你贏了。把那鬼玩意兒先關掉。」
  我關掉了收音機,他說:「很簡單,這水流的速度可以用——」
  「嘿!我才不管那艘該死的船和水流呢。我想知道——」
  「好,我怕了你了!好吧,你記得簡·維麗嗎?」
  我點點頭:「聽來耳熟,但我記不得臉了。」
  「她是杜德利·沃爾夫一九三四年的精神力普利策獎的得獎候選人,是當時最棒的靈力表演者。她曾在非常嚴格的測試環境下表演了降靈會招鬼的靈媒術。沃爾夫和高爾特對她的表演進行了多番而詳細的測試,甚至動用了一些先進的儀器,最終得出結論:一切正常。因此,他們最後宣佈,這個人的靈力是特異功能,是真實的。弗蘭西斯·高爾特是這方面的頂尖權威專家,能通過他的測試可不是件容易事。簡覺得既然能通過高爾特的測試,那麼我能想出來的測試,她應該也能通過。於是她宣稱要挑戰美國科學家協會,贏取挑戰獎金。」   棒槌 學堂·出品 我回想起當時報紙上的頭條新聞了:「她差點兒就成功了,對吧?」
  「是啊,就差那麼一點點。是我拆穿了她的把戲。這個國家的每個靈媒都準備著對我的嘲笑,如果我真的無法識破她的詭計,那他們就爽了。我把高爾特提供的高精度照片反反覆覆地看了二十幾遍,終於發現了一點點像是線索的東西——一個鬼的輪廓邊緣,有著很細微的像布毛邊一樣的暗線。」
  「你是說,那靈力表演是用毛線搞出來的?」
  「對,但不是毛線,是一種老式的粗棉布。問題是,高爾特曾經對那個靈媒進行過徹底的搜身,卻未找到任何東西。如果能把不存在的東西帶進降靈會場,那不也是一種特異功能嗎?這詭計比從帽子裡拎出兔子還要巧妙。我必須弄明白她到底把東西藏在什麼地方。因此我又循著沃爾夫和高爾特的老路,再次搜了她一遍,仍然一無所獲。她身上連個夾發針都沒法隱藏。她身上什麼也沒穿,只披著一件我們檢查過的浴巾,進入受我們嚴格監控著的降靈會場。在這裡,她沒有任何辦法跟外界通訊,也無法從任何地方獲得任何道具。她表演降靈術,而觀眾們——科學家協會的委員們、新聞記者們、沃爾夫和高爾特——都從隔壁的房間透過玻璃進行觀察。沒有人發現她有問題。
  「那靈魂就像往常一樣,按時出現了。她這次甚至招出了更多的靈魂,讓靈魂擺了幾個姿勢,接著又把靈魂變消失了。這可是把兔子變出來,又把兔子變消失,但從頭到尾連大禮帽都不用,真厲害,是吧?」
  「你問我?」
  「是啊。」
  「聽著,我們還不如回去談談那條河和那個划船的瘋子。我等會兒——」
  「已經來不及啦,嘿嘿。你剛剛問我的嘛,我當然要仔細作答嘍。這裡有兩種解答。第一個解答值一萬美元:那個靈魂的形象確實是一種來自四度空間的精神物質——或者其他什麼東西。第二個解答只值一塊錢:不管那東西是怎麼顯形的,肯定都是用一種粗麻布搞的。而她在眾目睽睽和嚴密檢查之下,成功地將那個東西藏在我們找不到的地方。我知道確實有一個經常被大家忽視的地方,一定要想辦法檢查一下。於是我耍了個小花招。
  「等降靈會結束之後,維麗小姐看起來既開心,又自信。沃爾夫和高爾特也對她的表演很滿意。我假裝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醫生開始測量她的血壓、脈搏和體溫,以作為身體狀況數據記錄在卷宗中。當醫生檢查她眼球的時候,我向博特使了個眼神,他用手執式X光掃瞄器迅速掃瞄了她的胃部。
  「這樣,我就拆穿了她的詭計。照片顯示她的胃裡有一團陰影包裹在安全別針上。她把那些麻布線卷在安全別針上,在降靈會之前把那東西吞進肚子裡。然後在表演的時候,找個機會反芻出來。這就是兔子出現又消失的秘密。簡沒有想到的是,身為一個前馬戲團表演者,我還曾見過極少的表演吞劍術的演員,真的把道具劍吞進肚子裡。一些傢伙還吞過檸檬、手錶、小白鼠——」
  「呃,嗯,」我說,「那我能想出第二天的頭版標題了——『女靈媒臟腑吞鬼怪,馬裡尼神勇識玄機』。」
  「哈哈,這種標題不勝枚舉,但沃爾夫和高爾特卻因此深陷輿論的漩渦,什麼『新聞曝光,靈媒表演降靈術,沃爾特、高爾特吃癟』之類標題在報上橫行不斷。我對他倆感到有些抱歉——畢竟,別人倒霉的時候,你不能落井下石。」
  「他們承認被耍了?」
  「沒有,高爾特承認了,但沃爾夫死不承認。他向公眾暗示那X光照片的證據是偽造的,宣稱是我使用魔術手法把那東西放進了她的浴袍。我打算再舉辦一場降靈會,並宣佈使用洗胃器而不是X光來證明真偽,而簡不肯接受,這事最終不了了之。所以啊,我們今晚恐怕得準備不少東西了。光抓到鬼是不夠的,還要證明整個過程,他很可能拒絕接受我們所提供的線索。必須讓他心服口服才行。」
  「怪不得你見到沃爾夫就想繞著路走。但凱瑟琳的看法若是對的,那他只是想要脫離恐慌的情緒,而不是想卯著勁兒跟你——」
  「那可能會容易些。但如果她猜錯了,那我們連前門都進不去。」
  顯然,凱瑟琳猜對了。儘管那天我又死皮賴臉地跟了過來,想混進去,但無所謂,我們還是進了那扇門。馬裡尼自我介紹了一下,我的老朋友菲利普點了點頭。
  「對,」他說,「沃爾夫先生正在等你——」
  他忽然停了下來,一向光滑的臉上,突然生出了許多皺紋。他一臉意外,因為他發現跟在馬裡尼身後的人赫然是我。
  我當然不在邀請名單上。
  進攻是最好的防守,所以我率先打了招呼:「哈,很高興又見到你!」
  他斷然說出了那幾個不變的字眼:「沃爾夫小姐不在家。」
  「當然不在家,」我點頭同意,並遞過我的外套和帽子,「她是在邁阿密吧,還是在伊拉克?我不是來見她的,我是來這處理鬧鬼的事情的。」
  馬裡尼遞過他的衣服,饒有興趣地看著面向樓梯的三腳架和架子上的相機說:「他是跟我一起來的,菲利普,他是我的助手。」
  菲利普一臉懷疑,但他並未爭辯。他領著我們跨過右邊的門,走進大廳,就像領著兩個茫然的羅馬士兵進入鬥獸場等待獅子的光顧一樣。
  客廳就像鬥獸場一樣寬敞,屋內是都鐸時代風格的裝修。深色的橡木牆和層次分明的吊頂,使整個大廳像是一個展出都鐸時代裝潢風格的主題博物館。屋內只有一兩件風格不同的東西,一個是一把貼著「請勿觸碰」的椅子,另一個是昏暗無光的大廳。杜德利就在那兒。
  凱瑟琳也在那裡,還有弗蘭西斯·高爾特。但沃爾夫一下就吸引了我的視線。這個人身上發生的變化令我吃驚不止。他那熟悉的怒容一如從前,但身上籠罩著的自信卻完全消失了。當我們進來的時候,他的頭像是被針刺了一般,猛然左顧右盼,眼神中飽含著不確定。
  接著,他發現了我。一瞬間,剛硬、無畏且自信的表情回到了他的臉上。他的肩膀聳起,下巴緊繃著,但他沒有吼出來,這不像平時的沃爾夫。他瞥了一眼凱瑟琳,略一猶豫,才開始說話。他的聲音輕微地顫抖著。
  「又是你?該死,我在自己家的房子裡都沒法躲開你——」
  馬裡尼假裝很驚訝:「哦?你認識哈特先生嗎?我很冒昧地帶他來協助我的調查——」
  沃爾夫轉身背對著馬裡尼,責問凱瑟琳:「原來這就是你的建議?這就是你為什麼——」
  凱瑟琳緊咬著下嘴唇。「我沒有邀請哈特先生,」她很誠懇地說,「如果我要見他,也沒必要傻到把他帶回家裡來啊。你應該清楚我沒那麼笨的。」
  沃爾夫的視線在我們兩人之間轉換著。然後他徑直走到屋子中間,那兒有一排按鈕,估計是警鈴的按鈕。眼見計劃不成,我立即改變了策略。
  「我來這裡是為了公事,」我很快說道,「我要求馬裡尼帶我來這,是因為我找到了份新工作。我要做個採訪,但這採訪不是針對你,也不是針對凱瑟琳,而是針對這裡的鬼。」
  沃爾夫手指毫不猶豫地按在警鈴上,我語速極快地說著,希望能趕在那粗胳膊的傢伙到來之前,把局勢扭轉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