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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節

  「《蘭亭序》的秘密?」無嗔反問,「《蘭亭序》已經被人用最卑鄙的手法得到了,哪還有什麼秘密?」
  「可是方丈,為什麼我聽說《蘭亭序》的真跡還存於世呢?它會不會並沒被奪走?」
  無嗔的眼睛陡然精光暴射,「你說什麼?」
  「我說……也許還能找到《蘭亭序》的真跡……」裴玄靜的聲音有些顫抖。
  無嗔死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兒,突然仰天大笑,舉手一揮道:「你是說這個《蘭亭序》嗎?!」
  就在他揮手的瞬間,只見一幅巨大的尺牘從塔頂直貫而下。就著幽暗的燭火,裴玄靜依然看出來了,這是一幅放大了數倍的《蘭亭序》!
  她瞠目結舌地說:「這、這是……」她當然知道這不可能是《蘭亭序》的真跡,但製作者的水平令人咋舌,每一個放到半個桌面大的字看起來也能以假亂真。
  「此乃辯才師父在最後的日子裡的嘔心瀝血之作,亦是他的控訴!」無嗔用如泣如訴的聲音道,「世上哪有什麼《蘭亭序》的真跡!有的只是無窮無盡的慾望和花樣翻新的欺騙——假的!全都是假的!」他一指裴玄靜,「你不是也在騙人嗎?你說的金縷瓶在哪裡?拿出來啊!就用它來了結一切恩怨吧!」
  裴玄靜嚇得全身發抖,「我已經說過了,我沒有……」
  「沒有就滾啊!」
  裴玄靜跳起來,向塔下狂奔而去。無嗔癲狂的吼叫聲緊隨著她,就在裴玄靜連滾帶爬衝下最後一級台階時,頂樓唯一的燭火突然熄滅。整座塔內瞬間漆黑,裴玄靜不由自主地抬頭望去——從塔頂懸垂而下的巨幅尺牘徹底沒入黑暗,只有兩個碩大的字像鬼火一般燃燒著:「俯」、「仰」。
  裴玄靜完全嚇呆了。
  從暗如地獄的塔頂傳來無嗔的狂笑,裴玄靜驚叫著逃出了塔門。
  「靜娘!」崔淼迎上來,他按照計劃一直守在塔外。裴玄靜一頭扎入他的懷中,全身還在不停地顫抖。崔淼急問:「你沒事吧?」
  裴玄靜牙齒打著戰說:「走、走……快、快離開這兒……」
  辯才塔上,無嗔狂笑不止。直到塔中重新被燭火照亮,有人從暗中出來,劈手打在無嗔的頭頂。無嗔頓時血流如注,但還是在笑。
  吐突承璀吼道:「別笑啦!你怎麼回事?到底在搞什麼名堂!」
  無嗔笑得上氣不接下氣,「中貴人不是、吩咐貧僧、套、套那女施主的話嗎……我都照辦啦……哈哈哈……」
  「放屁!」吐突承璀又用盡全力扇了一個耳光過去,「你給我老實交代,這座塔裡到底藏著什麼!」
  「中貴人不是都看見了嗎?藏著……《蘭亭序》啊……」
  「你不肯說是吧?沒關係,我會讓你開口的!」
  無嗔抬起頭,古怪地看著吐突承璀,「我真的全都說啦,再沒別的可說了……」突然,他乘著吐突承璀愣神之際,從地上一躍而起撲向欄杆。
  隨著一聲巨響,無嗔撞破欄杆,從塔頂徑直摔向地面。在他下墜的過程中,身軀先撞到巨幅《蘭亭序》,隨後重重地砸在地上。
  被扯得四分五裂的尺牘紛紛飄下,覆蓋在無嗔血污四濺的屍體上。
  5
  在這個時節,長安城裡還趴著一個秋老虎。但當這只秋老虎來到豐陵時,就變得格外馴順而溫柔了。
  除了正午的太陽尚有夏日的餘威,其他時候都需要穿上裌衣了。尤其入夜以後,冷月清光下的整個陵園都透著森森寒意。
  廣寒在此,幽冥亦在此,唯獨尋不到半點人世的氣象。
  陳弘志自午後來到豐陵,就一直在等候陵台令李忠言的召見。等著等著天都黑了,月亮升起來。陳弘志感到全身涼颼颼的,他將生平頭一次在陵園中過夜了。
  他倒沒有特別害怕的感覺。唯一的體會就是週遭異乎尋常的寧靜。大明宮裡的夜晚也是極其靜謐的,但還是和這裡不一樣。陳弘志覺得,豐陵的寧靜無邊無際,好像能一直延伸到天地洪荒的盡頭。
  他想像不出在這裡待上一輩子的話,自己會變成什麼樣子。
  ——會變成李忠言這樣嗎?
  整個下午,豐陵台令李忠言就坐在陳弘志的面前,卻沒有抬起頭看過他一眼,更沒有和他說上一句話。李忠言很忙,忙著——練字。
  若非親眼所見,陳弘志無論如何都不敢相信,豐陵台令竟會沉迷於書法。他暗暗地想,也許守陵的生活實在太無聊寂寞了吧,總要找些什麼來消遣。
  李忠言一直在臨摹案上的一幅字。臨了一遍又一遍,始終心無旁騖、興致盎然。陳弘志看不到字帖的內容,心中著實好奇,究竟是什麼字帖能如此吸引人。
  宮人來掌燈了。
  李忠言擱下筆,無奈地歎了口氣道:「眼睛不行了。如今一到晚上,就算點上燈也沒法寫字了。」
  他抬起頭來,好像剛剛才看到陳弘志,「噯,來得正好,看看我這幅字臨得怎樣?」
  陳弘志遲疑。
  「過來啊!」
  陳弘志趕緊湊到案前,見白紙上的墨汁尚且淋漓——秦望山上,洗硯一池水墨;會稽湖中,乘興幾度往來。居足以品參悟之樂,游足以極視聽之娛。及弟欣先去,向之居游動靜,於今水枯煙飛。俯仰之間,已為陳跡,猶不能不以之興懷。陳弘志看得雲裡霧裡。
  李忠言說:「唉!越寫越覺得奧秘無窮,太難把握了。你看,尤其是這兩個字——『俯』、『仰』最最難寫。唔,你覺得如何?」
  「我……覺得挺好的……」
  李忠言看了陳弘志一眼,突然冷笑起來,問:「你懂嗎?」
  陳弘志嚇得一個激靈,「我不懂!」
  「不懂就好。」李忠言將案上的字紙收攏到一起,隨即「唰啦唰啦」地撕起來。陳弘志還沒反應過來呢,李忠言就把自己辛苦一下午的成果統統銷毀,扔進了旁邊的簍子裡。「燒了去吧。」他吩咐宮人。
  陳弘志看呆了。
  李忠言又神秘兮兮地對他說:「來,再給你開開眼。」招手示意陳弘志再靠近些。
  陳弘志硬著頭皮往前湊了湊。
  此時,書案上只剩下一幅卷軸了,也就是李忠言整個下午所臨摹的範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