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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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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守在榻前的武肖珂聽到這聲喊叫,身子像中了一箭似的晃了晃,旁邊的段文昌及時伸出手,將她扶住。
  兩人的眼神剛一交錯,便都立即閃開了。
  武肖珂輕吁口氣:「這孩子說的什麼胡話……」
  段文昌尷尬地輕咳一聲,低頭放開武肖珂。她卻主動伸出手,反將他的手握住。段文昌的心頭一熱,更用力地將她的手握緊。
  榻邊的太醫捋著鬍子,就像什麼都沒看見沒聽到,氣定神閒地鬆開診脈的手,道:「小郎君當無大礙了。」
  「真的?」武肖珂又驚又喜,「可成式為何還不醒來?」
  「小郎君受驚過度,體力衰竭,身心都需要休養生息。此刻的酣睡對他的恢復是極為有利的。娘子大可不必憂心,在旁守護即可。小郎君的脈息已十分平穩,料想不出一兩個時辰,定會安然醒來。」
  「謝天謝地,多謝張太醫了。」武肖珂向御醫頻頻致謝,轉首看著段成式的臉,又問,「只是成式的面色還很蒼白啊,太醫是不是再……」
  段文昌趕緊上前一步道:「太醫辛苦了。」一邊使勁丟了個眼色過去,才算阻止了武肖珂的嘮叨。
  張太醫微笑起身:「我還要趕回宮裡去,告辭了。」
  段文昌道:「張太醫百忙之中還來替成式診治,實在感激不盡。」
  「哪裡,我只是奉聖上之命,要謝還是謝天恩吧。」張太醫說著,朝東北方向拱了拱手。
  「是,是。」段文昌陪著張太醫向外走,一邊問,「十三郎可還好?太醫趕回宮裡去,是為了他吧?」
  「十三郎?他並沒淹到水,僅僅是受了些驚嚇。況且……你我都知道,」張太醫爽朗地笑起來,「十三郎生得鈍拙一些,在那種情勢之下,反倒是件好事。」
  「也對,也對。」
  見已到二堂,段文昌止步躬身道:「聖上有令,命我在家中閉門思過,故只能送太醫到這裡了,還望見諒。」
  「好說,好說。」張太醫含笑頷首,「聖上獎懲分明,賞罰有度。這次的事情能有現在的結果,也著實令我等欣慰啊。」
  段文昌一揖到地。
  直到聽不到張太醫的腳步聲了,段文昌才返身回去。
  剛踏進門,就聽到屏風後面傳來武肖珂又哭又笑的聲音:「成式,成式!」
  段文昌嚇了一跳,幾步轉到屏風後,卻見段成式已經醒來了,睜圓了一對大眼睛,正被武肖珂摟在懷裡,沒頭沒腦地親吻著。
  「我的兒啊,你總算醒了。」武肖珂喜極而泣。
  「阿母……」段成式的聲音還有些虛弱,但比他的母親鎮定多了。見段文昌也趕來榻前,他便喊了聲「爹爹」,稍稍將母親推開些,顯得有些不好意思。
  段文昌百感交集地應道:「成式,你好些了麼?」
  段成式左右四顧,又看了看父母,喃喃道:「我回家了……」
  「是啊,成式,你可嚇死阿母了。」武肖珂又落下淚來。
  段成式叫起來:「十三郎!十三郎呢?」
  「他沒事,沒事!」段文昌忙道,「已平安回到大明宮中了。」
  段成式鬆了口氣,頓覺氣虛體乏,軟軟地靠到母親懷中:「阿母,我好累……」
  段成式在武肖珂的守護中,再次沉沉睡去。
  段文昌坐在帷幕的另一邊,看著武肖珂隔著散花簾幕的背影,恍惚發覺,已經好久沒有這樣專注地看過妻子了。他發現,她的身形比在成都時纖瘦了不少。這兩日因為看護段成式,沒有時間和心情在頭上盤高髻,只挽了個尋常的髮髻,金釵玉簪隨意地插了幾支在上面。對武肖珂這樣的大家閨秀來說,如此儀容實在有失身份,但此刻看在段文昌的眼中,卻顯得格外真實而親切。
  這才是他的妻子,他兒子的母親。
  段文昌輕輕地歎息,有多久了?自己已經體會不到這種尋常人生中的點滴暖意,雖然庸凡,卻讓人倍感踏實,是從來到長安開始的吧。
  「成式睡著了。」
  段文昌頭一抬,妻子站在面前。
  他微笑著招呼:「讓他睡吧。來,坐到我身邊來。」
  武肖珂坐下來,段文昌將她攬入懷中,下頜摩挲著她的黑髮,歎道:「我們多久沒有如此了。」
  她說:「那還真得感謝聖上。若非他下令你禁足,你還不知……」言語之間,怨氣似乎還未褪盡。
  段文昌笑了笑。
  見丈夫不爭辯,武肖珂反又替他不平起來:「聖上也太過嚴厲了,竟以你在事發時言行失措,有損官儀為由命你閉門思過。我卻不懂了,愛子分明是人之常情,何過之有呢?再說,要不是我們成式,十三郎是斷斷回不來的了。」
  「娘子此言差矣。」段文昌正色道,「十三郎陷入地窟,本來就是成式帶去的。所以這次他們倆都能平安生還,實為不幸之中的萬幸。今後,成式還是要嚴加管教的,否則又不知要鬧出什麼禍事來。不是每一次都能有同樣的幸運的!」
  武肖珂就不愛聽段成式的壞話,登時沉下臉來。段文昌亦默默無語。
  少頃,她的心又軟下來。她想起人們告訴自己的,在那個可怕的夜晚,在金仙觀中,段文昌是如何不顧尊嚴不惜忤逆,在眾目睽睽之下,以血肉之軀阻擋皇帝下令填埋地窟,為了兒子生還的一線希望而拚死相爭。她竟不知道,在對兒子一向嚴厲的外表下,丈夫還深藏著這樣一顆拳拳愛子之心。想到這裡,她又覺得他的所有行為都是可以原諒,可以理解的了。
  武肖珂抬起頭,看著丈夫略顯落寞的面容,輕聲歎道:「你說的也有道理。成式,是該好好管管了。」
  「倒不急在這一時。」段文昌釋然地笑道,「雖然成式這孩子常常天馬行空,所作所為有些出人意表。但這一次他的表現,絕對稱得上勇敢,其實我很為他自豪。若非他的英勇,聖上又怎會僅以『斯文掃地』這一項罪名來責罰我。總之,經此一劫,我和成式都要好好反省。」
  「我也是。」
  話說至此,夫妻二人相視一笑。多少誤解和傷害,彷彿都在這個瞬間泯然。
  「對了,」段文昌問,「方纔成式醒來時,可曾提到獲救前的情形?」
  「零碎說了幾句,不過他精神還未完全恢復,有些前言不搭後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