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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節

  「……血珠。」
  段成式瞪大眼睛:「什麼血珠?」
  「鮫人的血淚結成的珠子啊,你上次說的故事裡就有。」可能是不常開口的緣故,李忱講起話來口齒含混,語速又慢。但在講這幾句話的時候,他的目光湛亮,透著自信。
  「鮫人的血淚?」段成式卻皺起了眉頭。所謂鮫人降龍的故事,本是他聽到南海蛟龍的傳聞之後,根據平時搜羅來的玄怪傳奇,摻入自己的想像,添油加醋編造出來的。雖然段成式從心底裡堅信海裡有龍,也有鮫人,但畢竟從未目睹過。
  連他自己都不敢肯定:鮫人的血淚——血珠,會是真的嗎?
  然而李忱的這幾顆珠子確實太美麗太奇妙了,超過段成式所見過的任何一件珍寶。他不禁想:假如真有鮫人血淚凝珠,恐怕也只能如此。
  段成式喘了口粗氣,問:「你從哪裡得來的?」
  「是我爹爹送給我的。」李忱愣愣地回答,「在我六歲生日那天。」
  「你爹爹?」段成式翻了翻白眼,那不就是皇帝嗎?
  「爹爹叫阿母用紅繩繫起珠子,掛在我的脖子上。他還說……」
  「還說什麼?」
  「他說絕對不可以給別人看見這些珠子。不管讓誰看到了,他都要殺那個人的頭。」
  「呃!」段成式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脖子,「殺頭,不會吧……」
  李忱又「呵呵」地笑起來:「你別怕。我不告訴爹爹,他不會知道的。」
  「多謝十三郎不殺之恩!」段成式沒好氣地說,「從今往後我的小命可就捏在你手裡了。哦對了,你爹爹……唔,聖上說了這些珠子是鮫人的血淚凝成的嗎?」
  「沒有。他只告訴我這叫血珠,還說能保我一生吉祥。」
  「這樣啊……那聖上有沒有提起過,血珠從何而來?」
  「他說……他說……」李忱費勁地思索著,好不容易才憋出一句話,「好像……是在興慶宮的龍池旁邊發現的。」
  段成式鬱悶地看著李忱傻乎乎的模樣。
  「再回答我最後一個問題。」段成式問,「你為什麼要給我看血珠,有何目的?」
  李忱搖搖頭,又恢復了白癡般的招牌神情,再問什麼都不開口了。
  段成式無奈地直歎氣。
  也許,最好的辦法是忘記這次談話,當作什麼都沒看見,什麼都沒聽說。
  但是段成式做不到啊。他滿腦子都是那五顆奇異的血珠——它們真會是鮫人血淚凝結而成的嗎?他多麼希望是真的!
  因為這樣就能證明,他所幻想和神往的一切——海中的蛟龍與降龍的鮫人,統統都是真實存在的。血珠為皇帝所有,這本身就是一條強有力的理由。假如血珠是由南海獻上的,或者乾脆由海外諸國進貢而來,那就更不用懷疑了。
  偏偏李忱這個小傻瓜說,血珠是在興慶宮的龍池裡找到的。長安南內興慶宮,離開大海何止十萬八千里。就算興慶宮裡有個湖叫作龍池,可誰都知道,蛟龍和鮫人絕對不會出現在一個湖裡面。除非——
  段成式剛回到家,就在房中一通亂翻,找出一卷杜甫的詩集來。
  翻動書卷時,他的手都激動得顫抖起來,找到了!
  杜子美的《石筍行》中這樣寫道:
  君不見益州城西門,陌上石筍雙高蹲。
  古來相傳是海眼,苔蘚蝕盡波濤痕。
  雨多往往得瑟瑟,此事恍惚難明論。
  恐是昔時卿相墓,立石為表今仍存。
  段成式抱起書卷,直奔母親武肖珂的房間。
  「阿母阿母,你記不記得咱們成都西門那裡,有一對石筍!」他一邊掀簾而入,一邊迫不及待地嚷嚷,「夏天每逢大雨的時候,石筍周圍就會冒出雜色小珠子來,百姓們都去撿拾。有人說那些珠子是從龍宮裡散出的寶貝,還有人說石筍是『海眼』,在地底下直通萬里之遙的大海!阿母,你說長安城裡會不會也有『海眼』呢?阿母……」
  他住了口,呆呆地看著母親。武肖珂用帕子擦了擦哭紅的雙眼,招呼道:「成式,你來了,來見過這位裴煉師。」
  段成式蒙了。倒是裴玄靜對他點頭致意,微笑道:「這位就是段小郎君嗎?果然少年英氣,頗有幾分神似武相公。」
  段成式這才反應過來,忙上前向裴玄靜行禮。
  武肖珂說:「成式,昨日夜間,你的若茵阿姨,突然過世了……」一語未了,潸然淚下。
  「若茵阿姨?」這個消息太意外了。
  武肖珂又哽咽著說:「裴煉師是奉聖上之命,來調查若茵阿姨的死。」
  裴玄靜接著解釋道:「宋三娘子是中毒而死的。目前尚不明確毒物從何而來,故聖上下令徹查。我打算先從三娘子這兩天的行蹤入手。聽宋大娘子提起,三娘子與武娘子私交甚好,所以今日特來一問,不知武娘子最近是否見過宋三娘子?」
  武肖珂還沒開口,卻被段成式搶了先:「若茵阿姨昨天剛來過我們家!」
  他這麼一說,武肖珂只得承認:「是,若茵昨日午後來過我這裡。」
  「她來做什麼?談了些什麼?神情是否如常?」
  「只談了閒話而已,有說有笑的,看不出任何異樣啊。」
  「她光來閒坐?沒有任何事情嗎?」
  仍然是段成式搶著回答:「阿母你忘了嗎?若茵阿姨帶來了一件仙人銅漏。」
  武肖珂不解地看著兒子,這孩子向來機靈,今天是怎麼了,對一個陌生人有問必答,也不看看自己的眼色?
  「就是聖上賜的仙人銅漏嗎?」裴玄靜隨意地接了一句,「難怪不在宋三娘子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