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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節

  沙姆龍朝雅科夫點了點頭,後者按下一個按鈕。一塊很大的等離子屏從影音操縱台升了起來。「你要從這兒監視樓的入口,」沙姆龍說,「監視員會隨時變更車的位置,以免哈立德或者他的手下發現。他們已經定下了時間流程,所以當一輛車離開後,另一輛車會停到那輛車的位置上。」
  「聰明。」加百列輕聲說。
  「事實上,這是雅科夫的建議。他在一些不容易掩護盯梢車輛的地方用過這種方法。」沙姆龍點燃了一支香煙,「讓他看看那個電腦程序。」
  雅科夫坐在電腦前,鍵入了一條指令,一張聖雷米大街和附近街道的動態圖片出現在了屏幕上。
  「因為他們見過你的臉,所以你必須等行動開始再離開船。這意味著你沒有機會熟悉周圍的街道,但至少你可以在這兒熟悉一下,這個軟件可以模擬你從『忠誠號』走到聖雷米大街的整個過程。」
  「這不一樣。」
  「我同意,」沙姆龍說,「但得知足。」他沉默了一會兒,「如果你看到一個三十幾歲的阿拉伯人走進56號樓,要怎麼做呢?」他讓這個問題在空氣中盤旋了一會兒,便接著回答說,「你和迪娜要決定那個人有沒有可能是他。如果你們認為有可能,就通過安全線路通知掃羅王大道,然後傳輸照片。如果我們覺得是他,就下命令讓你們行動。到時你和雅科夫就離開『忠誠號』,直接開摩托車到轄區廣場——雅科夫開車,你坐後面。你得找個地方等他出現。你可以把車停在廣場上,或者去路邊的咖啡館喝一杯。如果他在裡面停留得比較久,你們就得時不時換個地方。這個區域晚上很熱鬧,你們都是非常有經驗的探員,知道該怎麼做。迪娜看到哈立德走出那扇門的時候,會通過無線電通知你。你必須在三十秒內回到聖雷米大街。」
  沙姆龍慢慢地熄滅了香煙。
  「我不在乎當時光線亮不亮,」沙姆龍淡淡地說,「我也不在乎他身邊有沒有朋友,我不管旁邊是不是有一堆人圍觀,只要哈立德·阿勒-哈利法走出那棟樓,我希望你搞定他。」
  「逃跑的路線呢?」
  「沿著聖母院道向上走,到普拉多大街,然後向東加速開。C組會在室內賽車場的停車場給你們準備一輛車,然後盡快去日內瓦,我們會給你們在那邊準備好安全屋,等一切安全之後再讓你們離開。」
  「我們什麼時候離開撒丁島?」
  「現在,」沙姆龍說,「去北邊,到科西嘉。島的西南角是普羅普裡亞諾港口,馬賽的渡船從那裡出發,你可以從那兒穿過地中海。從普羅普裡亞諾到那邊要九個小時,天黑後再進港,跟港口管理員打個招呼,然後聯絡監視人員,連接好監視器。」
  「你呢?」
  「你在馬賽可不需要我這個老頭子指點。拉米和我會把你們留在這兒,我們明晚回特拉維夫。」
  加百列拿起那張聖雷米大街的衛星照片,仔細地研究了一下。
  「A、B、C、D,」沙姆龍說,「就跟當年一樣。」
  「是啊,」加百列回答說,「還能出什麼差池呢?」
  雅科夫和迪娜站在「忠誠號」上,看著加百列帶著沙姆龍和拉米上了岸。拉米跳到碼頭上,穩穩地拉住那艘小船;而沙姆龍則緩緩地從裡面爬了出來。
  「結束了,」加百列說,「這是最後一次,一切就要結束了。」
  「對於我們兩個人來說都是,」沙姆龍說,「你會回家來,我們一起變老。」
  「我們已經老了。」
  沙姆龍聳了聳肩:「不過還打得了這最後一仗。」
  「拭目以待吧。」
  「如果抓到機會,不要猶豫,完成你的任務。」
  「對誰的任務?」
  「對我,還用問嗎?」
  加百列回到小船上,掉頭駛向海灣。他回頭看了一眼站在碼頭上的沙姆龍:一動不動,一隻手高高舉起,在向他道別。再回頭的時候,他已經走了。「忠誠號」已經起航,加百列發動引擎,跟在它後面。
  18
  馬賽
  「忠誠號」抵達馬賽二十四小時後,加百列就開始憎恨聖雷米大街56號公寓樓的門廊了。他憎恨那扇門,他討厭門上的鎖和外面的門框,他憎恨那棟樓的灰石磚牆,窗外的護欄也讓他看不順眼。他憎恨人行道上走過的所有人,尤其是三十歲左右長得像阿拉伯人的人。而他最恨的還是其他的租戶:那個穿著皮爾卡丹外套在二樓開法律事務所的紳士;那個早晨第一時間出來遛狗的灰白頭髮貴婦;還有那個叫蘇菲的女人,整天就只知道買東西,而她的樣子又很像莉亞。
  他們輪流監視著顯示器上的每一個變化——每人工作一個小時,然後休息兩小時。每個人在工作時的表現都很不同。雅科夫會邊抽煙邊對著屏幕皺眉,如果可能的話,他恨不得逼著哈立德在屏幕上出現。迪娜則若有所思地坐在沙發上,雙腿交叉、手抱著膝,除了右手食指在膝頭無目的地敲擊之外,沒有任何其他動作。加百列已經習慣了在完成最後目標之前長達幾個小時的待命。他只是在屏幕前慢慢地踱步,右手托著下巴,左手支撐著右手肘,頭歪向一邊。假使威尼斯的弗朗兩斯科·提埃坡羅也在這條船上,一定會對加百列的姿勢非常熟悉。因為在決定一幅畫是否已完成修復時,他也是這個模樣。
  監控車位置的變化給單調乏味的盯梢工作增加了一點新意。A組設計了完美的移動線路,所以每次更換位置都非常準確。替換的那輛車會從南邊開到公園入口處,之前的車會倒出來離開,新車隨即停到那個位置。有一次,兩個A組成員故意刮蹭保險槓,上演了一出吵架的戲碼,這樣可以引開別人的注意力,有利於另一輛車的監視工作。當一台攝像機需要更換新攝像機時,大家總要經歷幾秒鐘的緊張。加百列會下令進行一些必要的調整——角度或者是焦距——然後一切又恢復原狀。
  雖然加百列一直被關在「忠誠號」上,但他還是讓迪娜和雅科夫扮演正常的遊人。他有時候會一個人工作兩個甚至三個小時,以便讓他們兩人在碼頭的飯店吃飯,或騎著摩托車到城裡轉轉。雅科夫會在一天裡的不同時間沿著逃跑路線開一圈,以熟悉這裡的交通狀況。迪娜則在人行道兩旁的商舖裡買衣服,或者穿著泳衣在甲板上曬太陽。她身上還留著迪岑哥夫廣場爆炸案的痕跡——右腹上有一條寬寬的紅色疤痕,大腿上也有一條長長的傷疤。在馬賽的大街上,她會用衣服遮住它們,但在「忠誠號」上,她完全沒有在加百列和雅科夫面前作任何遮掩。
  晚上,加百列提出三小時一換班,這樣每個人都能好好睡一會兒。可他很快就後悔自己作了這個決定,因為這三小時彷彿永遠也不會結束。大街上一片死寂,每個路過的人都有可能是他們的攻擊目標。為了舒緩煩悶的情緒,加百列會和在正義宮的空地上執勤的C組組員輕輕地打個招呼——或者假裝測試衛星信號,呼叫一下掃羅王大道工作台的工作人員,聽一聽來自家鄉的聲音。
  迪娜對於加百列來說實在是個安慰。她像做瑜伽一樣坐在顯示器前時,加百列就可以回去試著睡一會兒了。但他的頭腦完全無法平靜,眼前總會出現那扇門,或者是薩布裡拉著愛人的手走在聖日耳曼大街上的情景,又或者是貝特賽義德的阿拉伯人被流放的場面,又或者是沙姆龍在撒丁島海邊提醒他履行職責的樣子。有時候,他會懷疑自己是否還像以前那樣冷酷無情,是否還能夠走到那個人的面前,把那顆灼燒著的子彈射入他的身體。有時候,他甚至期待哈立德不會出現在聖雷米大街上。可這時他又會想起羅馬大使館的斷壁殘垣,想起那股灼燒的殘肢焦味,如同死者的靈魂久久不能散去。然後他又看到了哈立德死時的樣子,彷彿籠罩著光環,像貝利尼的畫作一樣帶著激情,卻又無比沉靜。哈立德沒有給他選擇的機會,加百列因此而憎恨這個人。
  第四晚,他完全沒睡。早晨七點四十五分左右,他從床上爬起來,等著八點開始工作。他喝了一杯咖啡,看了看冰箱門上的日曆。明天就是貝特賽義德的祭日了,今天是最後一天。他走進船艙,雅科夫正坐在一片繚繞的煙霧中,盯著眼前的屏幕。加百列拍了拍他的肩膀,讓他去睡一會兒。加百列在原地站了幾分鐘,喝完了杯子裡的咖啡,然後便又擺出自己的慣有姿勢——右手托著下巴,左手支撐著右手肘,在屏幕前的地毯上來回踱步。八點十五分,律師離開了那棟樓。貴婦也在十分鐘後走了出來,她的小獵犬對著加百列的鏡頭拉了一坨屎。而那個長得像莉亞的蘇菲則站在大門前,從手袋裡找了一會兒太陽鏡,然後漂漂亮亮地消失在了屏幕上。
  「你看上去糟透了。」迪娜說,「今晚你休息吧,我和雅科夫盯著。」
  剛剛入夜。港口除了另一艘遊艇上傳來的法國電子音樂之外,沒有任何聲音。加百列打了個哈欠,告訴迪娜,他們到這裡之後他幾乎沒怎麼睡過。迪娜建議他吃一片藥。
  「我在房間裡昏睡的時候哈立德來了怎麼辦?」
  「你說得也對。」她在沙發上盤起腿,盯著屏幕,聖雷米大街的人行道依然熙熙攘攘,「那麼你為什麼睡不著?」
  「你真需要我解釋嗎?」
  她的眼睛沒有離開屏幕:「因為擔心他不會來,擔心打不中他,還是擔心我們都被抓起來?」
  「我不喜歡這份工作,迪娜,從來都不。」
  「沒有人喜歡。如果我們喜歡,現在也不會在這裡了。我們幹這個是因為沒有選擇,因為他們強迫我們這樣做。加百列,告訴我,如果他們明天決定停止爆炸、停止殺戮,那會怎麼樣?那樣就和平了,對嗎?但他們不喜歡和平,他們想毀掉我們。哈馬斯和希特勒唯一的區別是,哈馬斯沒有技術和手段屠殺猶太人,但他們正在研究這樣的手段。」
  「巴勒斯坦和納粹之間還是有明顯的道德分界的。哈立德做這件事的背後有某種正義的支撐,他只是採用了可憎的手段。」
  「正義?哈立德和他的同黨有太多機會可以擁有和平了,但他們不想要。他的邏輯就是毀掉我們。如果你相信他想要和平,那麼你就是在自欺欺人。」她指了指屏幕,「如果他來到這條街上,你有權利、也有道德上的義務,確保他永遠不會離開那棟樓,永遠沒機會再進行殺戮。結果了他吧,加百列,否則看在上帝的分上,讓我替你殺掉他。」
  「你真的會嗎?你真覺得你可以在街上殺掉一個人?你覺得扣動扳機對你來說就那麼容易?」
  她沉默了一會兒,目光一直停留在閃動的屏幕上。「我父親是烏克蘭人,」她說,「叫齊夫,他是他家在戰後唯一一個活下來的人。其他人都去了巴比谷,和另外三萬猶太人一樣被槍斃了。戰後他去了巴勒斯坦,改用希伯來名薩裡德,意思是倖存者。他娶了我母親,生了六個孩子,每個孩子都代表一百萬浩劫的殉難者。我是最後一個,他們給我起名叫迪娜,意思是復仇。」
  樂聲的音量突然變大了,隨後又緩緩地降了下去。音樂結束後,只剩下海浪拍打船身的聲音。迪娜突然瞇起雙眼,彷彿激起了某種身體上的痛楚。她的眼睛定格在聖雷米大街上,但加百列知道,佔領她腦海的卻只有迪岑哥夫大街的那一個瞬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