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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節

  「沙姆龍從一個線人那裡得知,薩布裡在巴黎有個相好的女孩,叫德尼絲,是個左翼記者。她深信薩布裡是一個巴勒斯坦詩人和自由鬥士。薩布裡沒有告訴德尼絲他已經結了婚,而且還有一個孩子。沙姆龍考慮過爭取她的幫助,但很快就放棄了這個想法。那個可憐的姑娘應該是真的愛上了薩布裡。於是我們派了一支隊伍到巴黎,對那個女孩進行監控。一周後,薩布裡就到城裡去見她了。」
  他頓了頓,抬頭望著面前的屏幕。
  「他午夜的時候到了女孩的公寓。當時天太黑,很難確認那個人就是他,所以沙姆龍決定等一等,等到我們可以確定他的身份之後再行動。他們在公寓裡做愛,一直到下午才去聖日耳曼大街的一間咖啡館吃午飯。照片就是那個時候拍的。午飯後,他們散步回了公寓。當時天還沒黑,但沙姆龍下令行動。
  「我步行跟蹤他們。他左手摟著那個女孩的腰,把手插到了她牛仔褲後面的口袋裡;右手則放在自己夾克衫的口袋裡。那是他放槍的地方。他回頭看了我一眼,但又繼續往前走了。他和那個女孩午飯的時候喝了兩杯酒——我猜他當時的警惕性不太高。」
  又是良久的沉默。加百列看了看照片上薩布裡的臉,目光又回到了自己的雙手上。他再次開口的時候,聲音顯得異常空洞,彷彿他只是在講述另一個人的故事。
  「他們在大門口停了下來。德尼絲喝醉了,一直在大笑。她低下頭,在手包裡找鑰匙。薩布裡讓她快一點兒,說想馬上脫掉她的衣服。我本來可以在那兒就行動,但當時街上人太多,所以我放慢了腳步,等著她找到那把見鬼的鑰匙。我經過他們身邊,看到她把鑰匙插進了鑰匙孔裡。薩布裡又望了我一眼,我也回看他。他們進了走廊。我轉過身,趁門沒關上跟了進去。薩布裡和那女孩已經走進了院子裡。他聽到了我的腳步聲,回過頭來。他的手正從口袋裡抽出來,我已經看到了槍柄。薩布裡用的是斯捷奇金手槍,那是他的克格勃朋友送給他的禮物。我當時還沒掏槍。這是沙姆龍規則。『我們不能像街頭流氓一樣拿著槍滿街走。』沙姆龍經常這麼說,『一秒鐘,加百列,你只有一秒鐘。只有真正的天才才能在一秒鐘之內掏出槍並瞄準射擊。』」
  加百列停了下來,環視了一下整個房間。大家直直地望著他,等著他開口。
  「伯萊塔的彈匣有八個子彈位,但我發現如果把子彈填得密一點,可以放進十發。薩布裡沒能拔出槍來,他轉身的時候我已經開火了。我記得我的第一槍和第二槍打中了他的左臂。我走上前去,擊倒了他。那個女孩一直在尖叫,用包從背後打我。我對他開了十槍,然後退出彈匣,把我後備的子彈填進了槍裡。只有一顆子彈,第十一顆。這一槍是為他在慕尼黑殺害的所有猶太人而發的。我把槍管放進他的耳朵,開了槍。女孩癱倒在他身上,說我是個殺人犯。我穿過走廊,走到大街上。一輛摩托車開過來。我坐上去離開了。」
  只有在以色列佔領區經歷過殺人行動的雅科夫敢打破沉默。「阿薩德·阿勒-哈利法和他的兒子跟羅馬事件有什麼關係呢?」
  加百列望著迪娜,用眼神提出了同樣的問題。迪娜拿開了薩布裡的照片,又放了一張哈立德在他父親葬禮上的照片。
  「薩布裡的妻子麗瑪聽說他在巴黎被暗殺之後,就在貝魯特公寓的洗手間裡割腕自殺了。哈立德發現他的母親躺在一地的血泊中。現在他是孤兒了,父母雙亡,自己的宗族也七零八落。阿拉法特收養了他。葬禮之後,哈立德就消失了。」
  「他去了哪裡?」約西問道。
  「阿拉法特將那個孩子視為革命的象徵,不惜一切代價都要保護他。我們認為他被送去了歐洲,以另一個身份生活在一個巴勒斯坦的流亡富人家庭。可以確定的是,二十五年裡,哈立德·阿勒-哈利法再沒出現過。兩年前我曾向勒夫申請對他進行秘密搜尋,但我找不到他。葬禮後他就像是從人間蒸發了,或者就像死了一樣。」
  「你的結論是?」
  「我相信阿拉法特一直在準備,要讓哈立德成為他祖父和父親的繼承人。我相信哈立德的行動已經開始了。」
  「為什麼?」
  「因為阿拉法特又親自參與到了這場戰鬥中。他使用了屬於他自己的那套方法:暴力和恐怖襲擊。他把哈立德當成了武器。」
  「你沒有證據。」雅科夫說,「歐洲有一堆恐怖分子的巢穴,太多人希望打擊我們了。我們不能把時間浪費在找一個鬼影子上。」
  迪娜又把另一張照片放上投影儀。照片上只有一棟坍塌的大樓。
  「布宜諾斯艾利斯,1994年。一輛裝滿了炸藥的卡車在安息日餐時炸毀了猶太社區中心。八十七人死亡。最終也沒能找到兇手。」
  又是一張幻燈片。更多的斷壁殘垣。
  「伊斯坦布爾,2003年。兩輛炸藥車在城中最大的猶太會堂外同時爆炸。二十八人死亡。依然沒有找到兇手。」
  迪娜請約西打開燈。
  「你說過你有證據,能把哈立德和羅馬事件聯繫在一起。」加百列的眼神突然變得明快起來,「但到目前為止,你所說的全都是推測。」
  「可我真的有證據,加百列。」
  「那麼它們的聯繫在哪裡?」
  「在貝特賽義德。」
  他們在黎明之前從掃羅王大道出發,搭上了一輛情報處防彈車。車子的窗戶是有色玻璃,因此即使天色早已開始變亮,車裡的光線依然很暗。到達佩塔提克瓦時,太陽已經染紅了猶大山脈的山脊。這裡已經發展成了特拉維夫的現代郊區,佈滿了大大小小的房屋和碧綠的草坪。但加百列望出車窗時,眼前浮現的卻是昔日的石房子和聚集在一起的俄羅斯定居者——他們在一起抵抗一場屠殺,一場由阿薩德酋長和他的聖戰隊伍發起的屠殺。
  佩塔提克瓦連接著一片廣闊的農田。迪娜讓司機開到了一條兩車道的路上,沿著高速公路的一邊前行。幾英里之後,他們轉上了一條圍著一片果園的土路。
  「就是這裡,」她突然說道,「停車吧。」
  貨車停了下來。迪娜下車後快步走到樹林中。加百列跟著迪娜下了車,後面是約西和芮莫娜,最後是雅科夫。他們走到果園的盡頭,五十碼外是一片農田,果園和農田中間隔著一片長滿了鹿蹄草的荒地。迪娜停了下來,轉身面對眾人。
  「歡迎來到貝特賽義德村。」她說。
  她領著他們往前走。很快,大家就明白了自己正置身於一座村莊的遺骸之中,這片灰色的土地上依然保留著它的痕跡:村舍、石牆、小小的院落和水井。加百列在耶斯列谷和加利利都見過這樣的村子。新來的佔領者無論花多大力氣,都無法徹底抹去阿拉伯村莊的痕跡,就像是對一個死去孩子的記憶。
  迪娜在一口水井旁邊停下了腳步,其他人圍在了她身邊。「1948年4月18日,大概是晚上七點鐘左右,一支帕爾馬赫先鋒隊包圍了貝特賽義德村。在短暫的交火之後,阿拉伯民兵逃走了。村莊徹底失守,人們陷入了極度的恐慌。三天後,代爾亞辛村的一百多名村民被伊爾根和斯特恩幫的成員殺害。不用說,貝特賽義德村的村民肯定不想遭遇同樣的命運,所以讓他們捲鋪蓋逃走絕非難事。村民離開後,帕爾馬赫的成員炸毀了他們的房屋。」
  「這和羅馬有什麼關係?」雅科夫不耐煩地問。
  「達烏德·哈達維。」
  「哈達維出生的時候,這個地方早就被夷為平地了。」
  「沒錯,」迪娜說,「哈達維出生於傑寧難民營,但他的祖輩生活在這裡。他的祖母、父親和很多姑姑叔叔乃至表親,都是在1948年的4月18日從這個村子逃走的。」
  「那他的祖父呢?」加百列問。
  「他祖父在幾天之前被殺死了,就在利達的附近。達烏德·哈達維的祖父是阿薩德酋長最信任的人。沙姆龍殺死阿薩德酋長的那天,那個守衛就是他的祖父。他就是沙姆龍走進村舍前殺死的那個人。」
  「就這樣?」雅科夫問。
  迪娜搖了搖頭:「布宜諾斯艾利斯和伊斯坦布爾的爆炸都是4月18日的七點發生的。」
  「上帝。」芮莫娜輕聲說。
  「還有一件事,」迪娜轉向了加百列,「你還記得你在巴黎殺死薩布裡的日期嗎?」
  「是三月初,」他說,「具體的日子我不記得了。」
  「是3月4日。」迪娜說。
  「和羅馬的襲擊是同一天。」芮莫娜說。
  「沒錯。」迪娜環顧了一下這座古老村莊的遺跡,「五十年前,一切從這裡開始。羅馬背後的策劃者就是哈立德,二十八天後,他會捲土重來。」
  PART 2 通敵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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