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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節

  那是鴻運地產的廣告,佔了半個版。就在三天前,《順寧日報》發表了一篇《動輒斷水斷電,鴻運地產真霸道》的新聞,他想起了美光地板的老總潘永忠的話,他說不出一個禮拜,馬上就會有表揚鴻運地產的新聞了,因為剛簽了五百萬的廣告合同。看來是真的。一切都成真了。
  一直坐在旁邊不吭聲的余榭說話了:「蘇警官,你可別被樊製片給忽悠了,什麼只有報紙這麼幹,電視難道少幹過?」
  樊玉群說道:「老來抬槓,我們什麼時候幹過?」
  「我們不是還接到過台裡的指示,曝光了一家網站?」
  「那家網站的確有問題啊,搞虛假排名。」
  「可是後來呢?那家網站就在我們台做廣告了,你覺得這兩者之間就一點關係沒有?暴力,到處都是暴力!」身懷利器,殺心自起。此刻,蘇鏡腦海裡只剩下這八個字了。
  5、廣告總監留下的指紋
  上午本來有一場高層會議,研究報社的創收問題。《順寧都市報》在被市領導點名批評之後曾經消停了一陣,但是生存壓力還是存在的,媒體權力也是存在的,於是在規矩了一段時間之後,報社又給記者分派了創收任務,完不成是要扣獎金的,至於怎麼完成,那就不是領導管得了的了。前車之鑒是有用的,不僅可以警戒後來人,也可以教育後來人。就像電視報紙講述罪犯的故事,也許初衷是告訴大家犯罪是不對的,實際效果卻是教會了很多人如何實施犯罪。
  現在,報社分派了創收任務,但是並不明言如何創收,就靠記者們自己去領會了。如果將來出事了,那也不是報社的事,而是記者自己不遵守新聞職業道德。再如果這個出事的記者又剛好是臨聘的不是在編的,報社完全可以立即發出聲明:「這是個假記者。」
  記者們也學乖了,在這個險惡的環境裡必須學會保護自己。以前是寫好一篇批評報道直接去談價錢,現在是寫好批評報道直接見報,然後通知對方還有連續報道。一般來說,連續報道的威力比單篇報道要強好幾倍,所以對方只好乖乖就擒。這樣做還有一個好處,假如被批評的對象是領導的親戚,一見報或者未見報就已經得到指示了,記者們見好就收,絕不會再捅婁子。
  最近《順寧都市報》的創收任務完成得還不錯,社長陳偉決定召集高層開一次會議,總結經驗部署未來,會議計劃在上午10:00開始,大家左等右等,皮華明一直沒來。不等了,先開著吧。過了一會兒,陳偉就接到了皮華明被殺的消息,然後創收會議變成了八卦會議,雖說都是報社高層,但是八卦起來毫不遜色,先是驚訝,再是可惜,然後是疑惑,最後開始猜測,但是猜來猜去也沒個結果,最後竟然有人想到了幾年前鳳凰衛視一高層在深圳被滅門的案子,那起案子很快被查明了,是保姆干的。而皮華明家裡似乎沒請保姆,而且他不是在家裡遇害的。總之,幾個人想破腦袋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會也不開了,散會!
  可就在這時,邱興華走進了會議室,話說得很客氣,但是要求很過分,他先是十分謙卑地對打擾了領導們的會議感到抱歉,然後又說需要提取報社每個員工的指紋,哪怕是領導。開會的除了社長,還有副社長,黨組書記,各個部門的總監、主任,自己竟被當成嫌疑人,每個人都很憤怒,但是大伙都是文明人,說起來也是知識分子,自然要大力配合警方的工作,於是陳社長帶頭,在邱興華那裡留下了指紋。
  到了下午,陳偉指頭上的紅印還沒掉呢,他皺著眉頭看著十個指頭覺得非常滑稽,就在這時,蘇鏡來了。此前,警方已經跟他談過了,他不明白怎麼又來一個警察。互相介紹,寒暄,然後開始。
  在這次談話之前,蘇鏡準備了很久。大部分人都有一個共同的心態,既要做婊子,又要立個牌坊,如果你明明白白告訴他「你是個婊子」,不管是誰,都會跟你拚命。同理,儘管《順寧都市報》做了那麼多噁心的事,但是卻不能明說,畢竟是一社之長,怎麼著也得顧及人家的臉面,也就是說,得把那牌坊給扶正了。
  「陳社長,皮總編在報社負責哪些方面的工作?」
  「主要負責新聞,廣告這一塊也歸他分管,但是主要工作是新聞。」
  一手抓新聞,一手抓廣告,這樣才不會相互掣肘,光看這人事安排,就能看出《順寧都市報》的醉翁之意。如果新聞和廣告歸兩個人管,那肯定會出現利益分配的問題,分配不均就會扯皮。比如,新聞部門做了批評報道,廣告部門卻不跟進;廣告部門看中了哪家企業,新聞部門卻不配合。只有權力統一,才能如魚得水。
  「皮總編有沒有什麼仇人?」
  「老皮人很不錯的,他不會有什麼仇人的。」
  「但是干新聞很容易得罪人的。」
  很多媒體人士都喜歡被人說「幹這行容易得罪人」,顯得自己很崇高很有正義感,儘管這句話到了蘇鏡的嘴裡,完全是兩碼事。不過,這塊遮羞布確實做得好,陳偉便以為得到了誇獎,於是說道:「如果從這個方面來說,他確實得罪了不少人,有政府部門的,有企業公司的,有事業單位的,社會轉型期,到處都有各種各樣的問題。老皮呢,又總是一副鐵肩擔道義的情懷,看不慣的事情很多,於是在他的領導下,《順寧都市報》做了很多批評報道,有些報道引起了強烈的社會反響,部分報道還得到了市領導的親自批示,要求嚴肅處理,比如前年一家公司在生態保護區內砍了幾棵樹,被我們報道之後,當時的錢皓市長就親自批示,要把這事一查到底。」
  關於這事,蘇鏡曾聽到過一些小道消息,砍樹的是一家房產公司,後台是上一任市長洪天明,洪天明退休後,這家公司沒有及時轉變思路,於是被錢皓好一頓收拾。錢皓被抓後,公司老闆到處講錢皓如何暗示,他如何拒絕……在蘇鏡看來,他們都是一丘之貉,不值一提。
  在陳偉看來,皮華明成了一個牛人,一個為民鼓與呼的「良心」。
  「做了那麼多批評報道,有沒有人公開表示對皮華明不滿或者威脅過他?」
  「對《順寧都市報》不滿倒是有的,但是很少人對皮華明不滿,因為老皮是不出面的。」
  「皮總編喜歡玩殺人遊戲嗎?」
  陳偉愣怔片刻,然後笑了:「那都是年輕人玩的遊戲,他怎麼會玩呢?不過有時候報社聚餐,我們也會跟大伙玩幾局。」
  似乎是東拉西扯,蘇鏡突然說道:「陳社長昨天坐過皮總編的車嗎?」
  「坐過啊。」
  蘇鏡不說話,他如果追問你有車幹嘛還要坐人家車的話,那會顯得咄咄逼人,問詢普通老百姓和社會精英,還是不同的,蘇鏡想不承認都難。他選擇了沉默,等著陳社長自己回答,他相信多數人在這種情況下都會主動說出個子丑寅卯來的。果然,陳社長開口了:「我們昨天中午一起出去吃飯了,老皮說開他的車,環保嘛,多開一輛車就多一分尾氣污染。」
  「還有誰在車上?」
  「我們廣告總監楊亮。」
  同事們從皮華明的車裡提取了四個人的指紋,一個是他自己的,一個是陳偉的,一個是楊亮的,現在他已經明白陳偉和楊亮的指紋為什麼會在車裡了。問題是,另外一個是誰的呢?
  「皮總編每天都是晚上才下班?」
  「只要值班都是要晚上才下班。」
  「一般幾點下班?」
  「9:30—10:00吧,把小樣一簽就可以走了。」
  「他不會每天都值班吧?」
  「大部分時間都是他,除非他休息會找我或者其他副總頂班,現在出了這麼大的事情,所以每天都是他在盯著。」
  記者的上下班時間是不固定的,大多數情況下,他們從家裡就直接去採訪了,到了下午甚至傍晚才回報社寫稿子,有時候甚至不回報社在家裡寫完稿子用email傳給編輯就行了。所以邱興華無法集中提取每個人的指紋,只能在報社裡等著,回來一個記者就提取一個,那些不打算來報社的記者,也接到了電話,必須到報社來一趟。
  儀器很先進,按下指紋,掃瞄,傳回局裡數據庫,比對,幾分鐘之內就能鎖定目標。蘇鏡離開社長辦公室,來到報社大堂的時候,邱興華剛剛結束他的工作,這倒不是因為報社每個人員工的指紋都留下了,而是因為已經找到第四枚指紋的主人了。
  順寧市又新增了八例甲型H1N1流感確診病例,患者均為某中學初一學生,目前正在接受居家隔離治療,該校從今天開始停課一周,所有學生全部實行居家隔離觀察,市疾控中心將跟蹤監測。
  作為跑衛生線的記者,謝彩寧一接到疾控中心的採訪通知就立即趕過去了,雖說火車脫軌是這幾天的重頭戲,但是其他重要新聞也同樣需要關注。謝彩寧,二十五歲,長髮,皮膚微黑,長得蠻漂亮,身材很好腰很細,踩著一雙高跟鞋,說起話來眼睛忽閃忽閃的,風情萬種。
  「你說我嗎?」謝彩寧說道,「是啊,我是坐過皮總編的車啊……不是昨天……我想想,是前天,對,就是前天……衛生局請各新聞單位領導吃飯,我跟皮總編一起去的。沒事了我就走啦,還要趕稿子呢。」
  謝彩寧走了,留下了一個風情萬種的背影,長髮飄飄宛若波浪起伏,不過不是酒紅色,蘇鏡還是叫住了她:「謝記者。」
  「怎麼啦?」她轉過身,嬌滴滴地問道。
  「你有一件紅色連衣長裙嗎?」
  「沒有。」
  邱興華說道:「看來兇手很狡猾,沒有在車上留下指紋。」
  蘇鏡點點頭,確實有這個可能,當然也有可能兇手可以毫無顧忌地留下指紋,因為她自信她能為自己留下指紋找到充分的理由,比如一起坐車去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