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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節

范江山被搶白得臉色頓時紅了,說道:「你……你什麼意思?」
「沒有,沒有,我沒別的意思,」敬雲連連擺手,然後說道,「耿警官,你問。」
耿天說道:「我來提示一下,十三年前被孟培慶殺死的孟培根,前幾天又被人殺死了一次。」
溫亞兵說道:「很奇怪,怎麼回事?」
敬雲等了片刻,問道:「范所長,您這次沒有意見了?」
范江山虎著臉,惡狠狠地剜了她一眼。
溫亞兵和范江山兩人一直從基層幹起,每次行動都是衝鋒在前,素來瞧不起那些坐辦公室的文職人員,尤其是監察處的。他們認為,監察處的人一無是處,整天做的事情就是整自己人。耿天和敬雲就更不用說了,這兩個年輕人剛畢業沒幾年,從來沒在基層幹過,從來沒有衝鋒陷陣過,他們喝的水還沒自己吃的鹽多呢,憑什麼來調查我們啊?
耿天和敬雲也知道兩人的心思,這麼多年了,類似的風涼話也聽過不少,最初,敬雲還為這事哭過,現在早就處之泰然了。敬雲說道:「兩位所長,咱們關起門來就是一家人,我們也不跟你們繞彎子,還是打開天窗說亮話的好。現在,孟培慶已經被釋放了,這鐵定是一件冤案。現在我們要做的,就是如何化解這次事件,該認的栽我們還是得認,硬撐著硬扛著都沒好處。現在媒體已經報了這事,不出今天,全國各地的記者就會擁到順寧,到時候,你說我們怎麼辦?所以,局裡才要求我們必須搶在媒體之前把這事問清楚了,侯局長說了,該打的板子還是要打,該保護的同志還是要保護。」
一番話說得入情入理,有軟有硬,范江山坐不住了,抬起頭來看了看溫亞兵。溫亞兵也知道這事躲是躲不過去的,於是說道:「老范,你給兩位同志說說。」
范江山說道:「我們基層工作是很難搞的,整天一堆雞零狗碎的事不說,上面還要給加任務下指標。你說為什麼會有刑訊逼供?還不是因為上級給我們規定了破案率!如果破不了案,完不成任務,是要扣獎金的。」
耿天問道:「這個我們知道,我們會如實反映的。十三年前,你們的確對犯罪嫌疑人孟培慶刑訊逼供過?」
「是。」
「還打過誰?」
「他姘頭,姓蔣,忘記叫什麼名字了。」
溫亞兵說道:「我想補充一點,也不是推卸責任,只是想如實反映一點情況。破案率的確是個緊箍咒,我們所長一直催促我們,務必撬開孟培慶的嘴,讓他老實招供。因為那時候,已經認定他就是殺人兇手了。」
耿天翻了翻記錄本,問道:「你說的所長,是現在的西峰區公安局局長雷風行嗎?」
「是。」
「雷風行要求你們迅速結案?」
「他要求撬開嫌疑人的嘴。」
「他也是迫於破案率的壓力?」
「應該是吧,破案率降低了,直接受影響的就是他。」
接下來,耿天、敬雲二人又詳細詢問了幾次用刑的經過,溫、范二人盡量避重就輕地一一交代。將近晌午,辦公室的門被敲響了,溫亞兵抬眼一看,不禁自嘲地笑了:「看來市裡真的很重視啊,連刑偵隊長都來了。」
蘇鏡一看眼前這架勢,立即明白了,哈哈笑道:「溫所長,好久不見,我可不是來找你麻煩的。」
眾人互相打個招呼,蘇鏡說道:「我是來查那具無頭屍案的。」他看看耿、敬二人,說道,「你們問完了,我再跟兩位所長聊聊。要不我先迴避一下?」
敬雲笑道:「不用了,我們已經結束了。」
蘇鏡看著耿、敬二人離開,這才壓低聲音問道:「你們沒事吧?」
蘇鏡這麼一說,溫、范二人立即把他當成了自己人,溫亞兵說道:「兄弟我這次算是栽了。」
「嗨,沒事,大丈夫能屈能伸嘛。」
溫亞兵問道:「蘇隊,有什麼事我們能幫上忙的?」溫亞兵心想,事情既然暴露了,上邊肯定會丟卒保帥,自己還是想辦法自救吧。
「是這樣,既然十三年前的無頭屍不是孟培根的,那它是誰?我就是來調查這事的。」
范江山問道:「可是,你問我們,我們怎麼會知道呢?」
「我已經看過了這個案子的卷宗,前後經過基本上明白了,但我還是想請兩位所長幫我回憶一下,看看能不能發現一些疑點,找到一點線索。」
「好吧,我們全力配合。」
「當年5月2號,你們第一次接到報案,說孟培根失蹤了,對吧?」
「具體時間哪能記那麼清楚啊?」范江山說道。
「那你們還記得報案人的姓名嗎?」
「宋偉,」溫亞兵說道,「雷局長的小舅子。」
「雷風行?」
「是。」
范江山說道:「我記得很清楚,那天我們剛跟著計生辦去一個老鄉家裡牽了一頭牛回來,宋偉就來了。當時我們還不知道他是所長的小舅子,就問他找誰。就在這時候,雷所長從廁所出來了。宋偉先叫了他一聲姐夫,然後才說,村裡最近有一個人好久都沒見到了,他懷疑這人失蹤了。雷所長就吩咐老溫和我一起做筆錄。宋偉說,他們村有個叫孟培根的人,已經五六天不見人影了,懷疑他失蹤了。當時我就煩了,五六天不見人影就來報案,你說他是不是吃飽了撐的?但是人家是所長的小舅子,我們也不敢怎麼樣。我說可能只是走親戚了,過不了幾天就回來了。他說孟培根從來不走親戚,然後又說孟培根前幾天跟他們村一個叫孟培慶的人打起來了,孟培慶的腦袋都被打出血了,接著孟培根就失蹤了。當時老溫就問他,你是不是懷疑孟培慶把孟培根殺了?他說不是,他只是覺得奇怪。這個時候,雷所長進來了,問他小舅子到底怎麼回事?宋偉又說了一遍,雷所長就說,反正現在也沒什麼事,咱們就走一趟去看看吧。然後我們就去了孟家莊,把孟培根的鄰居都問遍了,都說不知道他去哪兒了,好幾天都沒見他了。我們又去找孟培慶,問他為什麼跟孟培根打架,他很老實,說是為了一個寡婦爭風吃醋。我們就詐他把孟培根藏哪兒去了。他說他什麼都不知道。雷所長說,還是帶回所裡好好問問。於是,我們就把他帶到所裡,還有那個叫蔣什麼的寡婦。」
蘇鏡嘿嘿笑道:「那時候你們就打他們了吧?」
溫亞兵苦笑一聲說道:「是,當年對這事管得也不是很嚴。反正我們把他倆都打了一頓,但是他倆都說不知道孟培根去哪兒了。關了兩天,實在問不出什麼,只好把他們放了。誰知道過了一個月,宋偉又來報案,說是在他們村的一口枯井裡好像有死人。我們立即趕過去了,果然發現一具屍體,腦袋不見了。井裡還壓了幾個石磙子。屍體已經爛得不像樣了,那個味兒,簡直沒法聞。」
「你們沒問問宋偉是怎麼發現屍體的?」
「沒有,」溫亞兵說道,「那是所長的小舅子,有什麼好問的?」
范江山說道:「我問過,當時雷所長就在旁邊。我一問,雷所長就說,你是不是把宋偉當成嫌疑人了?我趕緊說不是,也就沒再問。」
「那你們怎麼認定那人就是孟培根?」
「因為之前宋偉報案說孟培根失蹤了,所以我們立即想到了他,當時也叫了幾個村民來認屍,有的人說那衣服好像是孟培根的。」
蘇鏡說道:「宋偉有沒有來認?」
溫亞兵說道:「認了,我記得就是他說那衣服是孟培根的。」
「卷宗上沒寫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