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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節

  「好像都曬得比較黑嘛。」
  「是嗎?那大概因為我母親就比較白吧。」
  「你母親是做什麼工作的?」
  「中學教師。」
  「那你父親是做什麼工作的呢?」
  「是中學校長。」
  「你父親多大年齡?有我的歲數大嗎?」
  「差不多吧。孫局長,您為什麼問得這麼詳細呀?」沈小姐嫣然一笑。
  「哦,沒什麼。對了,你怎麼知道我是局長呢?」
  「在旅客住宿登記表上看到的呀。」
  「是嗎?我在表上寫職務了嗎?」
  「也許是別人替您寫的吧。」
  「你有姑姑嗎?」孫飛虎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問了這麼個問題,好像有些鬼使神差。
  「孫局長,您這個人真是怪得很呀!」
  「哦,是這樣,你知道,我以前認識一個人,已經很多年沒有見過面了。她長得和你很像,也姓沈,也是福建人。你知道,我家就是南平人,都是老鄉。我就想,她沒準兒碰巧是你的姑姑,所以就問了出來。我沒有別的意思。」
  「孫局長,我父親在家裡是老,他有三個姐姐呢。」沈小姐停了一下,用試探的口吻問,「孫局長,您找的那個人叫什麼名字呢?」
  「叫沈青。」話出口之後,孫飛虎又有些後悔了。他想,如果那張蝙蝠畫果真是這個沈小姐放的,而且她果真和沈青有什麼關係的話,她也絕不會承認的。但轉念一想,他覺得也沒有什麼不妥。如果真是那樣的話,這也算是對她和那個幕後操縱者的警告嘛。別以為我孫某人是個傻瓜!
  「沈青?我的姑姑都不叫這個名字呀。孫局長,您要找的這個人有多大歲數了?」這回是沈小姐盤問了。
  「大概有60歲了吧。」孫飛虎只好回答。
  「孫局長,用我替您打聽一下嗎?也許我父親知道。他認識的人可多啦。」
  「那就不用了。我這也就是隨便問問。謝謝你啦。」
  「不用客氣。您有什麼事情需要我,我都會盡力去做的,孫局長。」沈小姐意味深長地看了孫飛虎一眼,告辭走了出去。
  孫飛虎看著沈小姐的背影,琢磨著她那句話中的含義。
  這天晚上,五雲仙賓館的舞廳裡聚集了不少遊客,李艷梅等人也在其中。這個房間的四周擺放著座椅和茶几,中間是一個能容納十幾對舞伴的舞池,旁邊還有一台大電視機,供人唱卡拉OK。此時,一個西裝革履但是長著農民模樣的中年男子正在聲嘶力竭地對著話筒唱歌。由於他基本上找不到歌曲的節拍,所以跳舞的人也被他攪得亂了舞步,只好相繼退出舞池。這位先生的歌終於唱完了,旁邊的女服務員便帶頭鼓起掌來。
  接下來是「快三」舞曲,喜歡跳舞的人又紛紛站了起來。周馳駒、李艷梅和錢鳴松都是「舞迷」,所以音樂一響,他們自然就坐不住了。但是趙夢龍不會跳舞,兩位女士缺一位男舞伴。李艷梅把錢鳴松推給了周馳駒,自己硬拉著趙夢龍走進舞池。他們勉強跳了一會兒,李艷梅見趙夢龍實在缺乏舞蹈細胞,只好作罷。他們回到吳鳳竹身邊,坐下閒聊。
  樂曲結束,周馳駒把因劇烈運動而有些臉面潮紅的錢鳴松送回座位。接下來是一曲「探戈」,周馳駒又請李艷梅步入舞池。此時錢鳴松坐在旁邊,看著舞池裡的人,心中很有些搔癢。她不無抱怨地對趙夢龍說,你怎麼連跳舞都沒學會。趙夢龍笑了笑說,沒有機會嘛。
  正在這時,剛才唱歌的中年男子走了過來,很有禮貌地請錢鳴松跳舞。錢鳴松看了一眼這個農民模樣的人,心中說了一句「飢不擇食」,便站了起來。然而,她很快就發現這個男子的歌喉欠佳,但是舞姿不錯,花步很多,而且有表演韻味。錢鳴松很快就意識到自己成了舞場上關注的中心,跳得也很賣力。當然,她的動作舒展卻不賣弄。舞曲結束時,周圍的女服務員們格外捧場,不住地鼓掌。男子將錢鳴松送回座位,並約她下個舞曲再跳,她欣然接受了邀請。
  在一曲節奏歡快的「平四」之後,錢鳴松和那個男子慢慢地走著布魯斯。男子先誇獎了一番錢鳴松的舞姿,然後問她最近寫了什麼新詩。錢鳴松看著陌生的男子,覺得很奇怪,就問他怎麼知道自己是詩人。男子說,這屋裡每個人的情況他都知道,還知道你們同伴中有一人今晚沒來舞廳。錢鳴松問他是幹什麼的。他說你在這賓館裡一打聽就知道了,他叫馮大力。舞曲結束之後,他告辭走了出去。
  晚飯後,李艷梅等人都走了,孫飛虎躺在床上。樓上格外安靜。他在心裡數數,希望快些進入夢鄉,但是幾番努力之後,大腦仍然很清醒。他的心中不禁有些煩躁。雖然他已經退燒,但鼻子還不通氣。他覺得胸中有些憋悶,眼睛又酸又脹,頭部也在隱隱作痛。他調整幾次睡姿,但都無濟於事。
  忽然,他聽到玻璃窗上傳來一陣「沙沙」的聲音。他側耳細聽,那聲音不大,但是很清晰,斷斷續續,好像有人在用堅硬的東西劃玻璃和紗窗。他渾身的毛髮不禁乍立起來。他坐起身,在黑暗中向窗戶望去,窗簾很厚,他什麼也看不見。那聲音消失了,周圍是死一般的寂靜。就在他懷疑自己剛才是否產生了幻覺時,那聲音又出現了,而且更加急促。他站起身來,輕手輕腳地向窗戶走去。
  他站在窗戶的旁邊,心裡做好了準備,才輕輕掀起窗簾,向外望去。外面很黑,他看不見任何東西。但是那沙沙的聲音仍然存在。他循著聲音,繞過沙發,走到窗戶的另一邊,趴在玻璃上,仔細一看,原來是一隻黑黢黢的大蝙蝠正在抓撓紗窗。
  他愣了片刻,用手指敲了敲關著的玻璃窗。蝙蝠被驚走了,但很快又飛了回來,仍然在抓紗窗,似乎想鑽進來。他連續轟了幾次,那蝙蝠又都飛了回來。他覺得非常奇怪,這只蝙蝠為什麼不走呢?是什麼東西在吸引它呢?他仔細查看,終於發現在紗窗和玻璃窗之間的窗台上有一個黑的東西。他看不清那是什麼,便打開茶几上的檯燈,舉到窗戶前面。
  蝙蝠的眼睛對光線的反應非常遲鈍,因此檯燈對蝙蝠沒有產生影響。但是孫飛虎藉著光線,看清了窗台上的東西,那是一隻小蝙蝠,一動不動地趴在那裡。孫飛虎突然想起在書上看到的一句話:蝙蝠不是鳥,是哺乳動物,是「飛鼠」。他是飛虎,難道還能怕小小的「飛鼠」嗎?他苦笑了一下。
  這時,又有兩隻蝙蝠落在紗窗上,幫助原來那只蝙蝠抓撓紗窗。孫飛虎這時才發現外面有很多蝙蝠在飛來飛去。看著那些飛速極快的黑影,他的心中不禁有些慌亂。他告誡自己要沉住氣,蝙蝠就是蝙蝠,沒什麼可怕的,而且都在外面,窗戶很結實。這樣一想,他的心裡踏實了許多。
  他想不予理睬,但是那蝙蝠抓撓紗窗的聲音又讓人心煩意亂。他想了想,回身拿來桌子上的圓珠筆,慢慢打開裡面的玻璃窗,小心翼翼地用筆桿捅了捅那隻小蝙蝠。小蝙蝠沒有任何反應,看來已經死了。這時,外面的大蝙蝠開始用身體撞擊窗戶。它們猶如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撞擊美國軍艦的日本飛機一樣,亡命地撞到窗戶上,發生震撼人心的「彭彭」聲。看那氣勢,它們真是不惜生命也要破窗而入了。
  孫飛虎明白了,自己必須把那隻小蝙蝠還給它們,否則他甭想安寧。但是小蝙蝠已經死了,那些大蝙蝠見到屍體後會不會記恨於他?也許他應該把小蝙蝠的屍體扔到馬桶裡去?他真想知道蝙蝠是怎麼思考的。然而,大蝙蝠撞擊窗戶的聲音越來越響,他無暇斟酌,決定先把大蝙蝠引開再說。於是,他用手拿起小蝙蝠,把紗窗打開一條縫,很快地把小蝙蝠塞了出去。
  大蝙蝠陸續飛走了,消失在漆黑的夜色之中。窗外安靜了,孫飛虎那顆劇烈跳動的心臟也漸漸平緩下來。看著已經關得嚴嚴實實的窗戶,一個問題從他的心底升起:那隻小蝙蝠是怎麼跑到紗窗裡面的呢?是它自己鑽進來的嗎?不大可能。紗窗都關著,也沒有縫。那麼,它一定是被什麼人放在那裡的。想到這裡,孫飛虎的心頭一震。看來,這一定與那張畫著黑蝙蝠的紙出自同一人之手!他又查看一遍窗戶。紗窗沒有鎖,可以從外面打開,但這是二樓,人怎麼能爬上來呢?當然,最重要的問題還是:這個人是誰?
  孫飛虎愣愣地看著窗外的夜空。幾顆稀疏的星星在不停地眨動。幾隻蝙蝠偶爾在夜幕下飛過,但是並沒有再次光臨。他拉好窗簾,躺到床上。然而,他已經完全沒有睡覺的慾望。
  經過一番思考,孫飛虎認為自己應該主動出擊。他猛地坐起身來,但是感到一陣暈眩。他扶著桌子,站了一會兒,感覺好一些,才向門口走去。
  走廊裡寂靜無聲。他來到李艷梅的房門前,敲了敲,沒有任何反應。然後,他又依次敲了另外幾個房門,也都沒有動靜。
  在樓下值班的沈小姐聽到敲門聲快步走上來,站在樓梯口問道:「孫局長,您有事情嗎?」
  「噢,沒有。我就是想找他們問個事兒。」孫飛虎說。
  「他們好像都去舞廳了。用不用我給前面的服務台打個電話,叫他們回來一個人。」
  「不用,不用。我自己到前面去找他們吧。」
  「行嗎?您的身體好了嗎?」
  「基本上好了。我也想去溜躂溜躂。」孫飛虎說著,回去披了件外衣,關好房門,走下樓去。沈小姐又回到一樓的服務員休息室。
  孫飛虎出了黑雲仙樓,站在長廊裡,四處張望。樓與樓之間的園子裡沒有路燈,但是在後面樓窗燈光的映襯下,他可以看到一些微微搖動的樹影。他想起了那隻小蝙蝠,便萌生了到樓後去看看的念頭,但是他離開明亮的長廊向黑暗中才走了幾步,就又退了回來,因為後面山坡上那片黑黢黢的樹林實在讓他有些望而生畏。
  他沿著長廊向前面走去。來到舞廳門口,他沒有進去,而是站在門邊的黑影裡,向裡面張望。他很快就看到了五位旅伴。他們正在舞池的一角,周馳駒帶著吳鳳竹跳舞,錢鳴松與一個陌生男子跳舞,李艷梅則在指導趙夢龍。孫飛虎心中有些不快。
  這支舞曲結束了,與錢鳴松跳舞的男子走了出來。孫飛虎不想讓人看見,就退身藏在牆角。這時,他才發現在窗外還站著一個人。雖然光線昏暗,但他認出那人是給他們算過命的五雲真人。後者也看到了他,便慢步向房後走去。孫飛虎沉思片刻,也轉身走了。
  回到黑雲仙樓,孫飛虎見一樓服務台沒有人,想了想,沒有像往常那樣到旁邊的服務員休息室叫人開門,而是徑直向樓上走去。上到二樓,他躡手躡腳地走到自己門前,先趴在門縫外仔細聽了聽,才去擰門的把手,但是沒有擰開,門鎖著呢。他轉回身來,向樓道兩頭望了望。他本打算下樓去找服務員開門,但是他的目光被鎖住了,因為他看到那間黑雲仙的小屋門縫瀉出一縷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