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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節

  1、金亦英的陳述:佟文閣的過去,強姦案的情況,佟文閣得病的經過,收到的怪信,古畫的來歷。
  2、羅太平的陳述:達聖公司的情況,佟文閣去香港前後的情況,佟文閣與孟濟黎的關係,佟文閣與賀茗芬的關係,賀茗芬的為人,佟文閣得病的經過。
  3、賀茗芬的陳述:她與佟文閣的關係,她的個人經歷,羅太平的為人,總經理職位之爭,到聖國賓館送紙條的目的。
  4、沈福官的陳述:佟文閣與孟濟黎、賀茗芬到香港的訪問經過和吵架的情況,他與達聖公司的關係,達聖公司為曹市長和吳局長訪問香港提供經費和存款。
  5、老和尚的陳述:讖語的解釋,佟文閣喜歡爬山和佛學。
  6、佟文閣的電子郵件:他與公司的人吵了架,可能回京,保管好古畫,讖語,提示,老貓。
  7、佟文閣的日記:回京,聖國寺,去香港,看大佛,獅子山下的小屋真可怕,打電話,決定了。
  8、九天佛祖的信:九日內的報應,聖國市北聖山,送物於友,信封上的日期。
  (三)待查問題表
  1、讖語的真正含義?
  2、佟文閣究竟要告訴妻子什麼?
  3、佟文閣怎麼得的感冒和為何失去記憶?
  4、羅太平與佟文閣的關係?
  5、賀茗芬與佟文閣的關係?
  6、孟濟黎與佟文閣的關係?
  7、佟文閣與孟、賀在大佛下談了什麼?
  8、他們為什麼要去獅子山下的小屋?
  9、佟文閣在那間小屋裡看到了什麼?
  10、佟文閣害怕的是什麼?
  11、誰把九天佛祖的信給了佟文閣?
  12、誰在九天佛祖的信封上添寫了日期?為什麼?
  13、賀茗芬是否誣陷佟文閣?為什麼?
  14、誰要陷害洪鈞?為什麼?
  15、佟文閣案與聖國市腐敗案有無關係?
  洪鈞在大腦中把這三個表整理了一遍。他認為,在第一個表中,事件的時間順序比較明確,問題是這些事件之間存在何種聯繫;在第二個表中,有些證據材料比較可靠,有些不太可靠,有些還需要佐證;在第三個表中,某些問題已經有了推測性答案,有些問題的推測性答案還不止一個,關鍵是如何查證。
  於是,洪鈞開始在大腦裡繪製另外兩個表:一個是假設答案表,一個是潛在證據表。前者要列出關於待查問題的各種可能性答案;後者再列出查明這些可能性答案所需要的證據材料,也就是可能存在的證據材料。由於他的手邊沒有紙和筆,所以他不得不在腦子裡複製前面那幾張圖表,而這很快就使他感到疲勞。此時此刻,他體會到人類發明書寫工具之偉大。
  收審所中的生活實在難挨。從某種意義上講,羈押生活對精神的折磨要甚於對肉體的折磨。多年以來,洪鈞一直認為生命中最寶貴的東西是時間,人們最缺少的東西也是時間。然而,他現在的感覺卻截然不同,似乎他最富裕的東西就是時間,他最不想要的東西也是時間。他對此感到憤怒,但卻無可奈何。就這樣,他在收審所中又煎熬了一天。
  10月22日下午,洪鈞躺在鐵床上昏昏欲睡。忽然,門外的走廊裡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接著,房門被打開了。一名警察大聲叫道:「起來!起來!局長看你們來了!」
  洪鈞睜眼一看,公安局長吳風浪在幾個警察的簇擁下走進他們的房間。洪鈞不想找麻煩,便和另外三個人一樣,很快起身下床,並排站在牆邊。
  吳風浪站在門邊,兩手十指交叉地放在身前,彷彿在抱著他那頗有氣派的「啤酒肚」。他慢慢地看了一圈,目光停留在洪鈞的臉上。他沒有說話,但是他那交叉著的中指在有節奏地敲打著手背。過了一會兒,他才用令人難以捉摸的聲調問道:「你就是洪鈞?」
  洪鈞點了點頭,不動聲色地看著吳風浪。
  吳風浪轉身走了出去,跟隨的警察讓洪鈞一起出來。洪鈞跟著他們來到一間辦公室。進屋後,吳風浪讓跟隨的警察都留在門外。他關好門,坐到辦公桌前,讓洪鈞坐到對面的椅子上。洪鈞看著吳風浪那對不停眨動的小眼睛,不知道這將是一次什麼性質的談話。此時,他沒有選擇的權利,只好耐心等待。
  吳風浪似乎並不急於開口。他從煙盒裡抽出一根香煙,橫著放在鼻子下吸了吸,又滾動一圈,然後才放在嘴裡,點著之後慢慢地吸了一口。他的目光一直在上下打量洪鈞。終於,他吐出口中的白煙,不緊不慢地說:「看來,你還真是那個大名鼎鼎的洪律師啊。」
  洪鈞看著吳風浪,沒有說話。
  吳風浪又吸了一口煙,繼續說:「我看過你的報道。《中國青年報》、《法制日報》、《檢察日報》,我都看過的啦。坦率地說,我比較欣賞你在黑龍江那起強姦殺人案中做的調查。甭管怎麼說,在那起案件中,你跟我們公安還是有合作的嘛。也許那是因為有你女朋友的關係吧?她叫什麼?噢,叫肖雪。你們的關係有沒有搞定啊?哈哈!我很希望你們能夠繼續合作下去。我不太喜歡北京那起股市詐騙案。那個案子裡,你跟我們公安就完全沒有合作啦。也許是你沒有遇上好的偵查員吧?如果你在那起案子裡遇上我的話,情況就不一樣嘍。至少像那個撬盜保險櫃的現場和那個偽裝的殺人現場,我是肯定能看出問題的啦!那幾個派出所的民警實在是不負責任嘛!還有法醫和技術員嘛。我講得有道理吧?當然啦,你在法庭上的辯護還是蠻精彩的嘛。不過,你在那起案件中還是靠了一些運氣,對吧?我知道,偵查破案離不開運氣,但是又不能完全靠運氣。你同意我的觀點吧?我幹了幾十年的刑偵工作,我親手破的案子也得上千件啦!偵查破案嘛,不敢說我有多高的水平,經驗總還是有一些的啦。」吳風浪瞇著眼睛,透過面前的煙霧,看著洪鈞,似乎是在回憶他辦過的一些重大案件。過了好幾分鐘,他才講下去——
  「雖然你現在是律師,我是公安局長,但我覺得咱們還是同行嘛,至少是半個同行的啦。我知道,你對偵查方法還是很有研究的。你以前也寫過這方面的文章,對吧?我記得,你還專門寫過偵查思維的問題。不瞞你說,我對這個問題也很感興趣的啦。我們可以討論討論嘛。」
  吳風浪手中的香煙已經快燒到手指了,他把煙頭在煙灰缸裡用力捻滅了,然後抬起手來,吹去手指上的煙灰。接著,他又點著一支香煙,不慌不忙地說:「你說偵查思維具有逆向性和對抗性。我同意。不過,偵查過程中有沒有順向思維和非對抗思維呢?我認為還是有的啦。比方說,我現在調查你的毒品走私活動。那麼,我一方面要推斷你過去的活動嘛。你是從什麼地方得到那包『白粉』的?它是銷售的樣品還是自己吸用的?另一方面,我還要分析你下一步可能採取的行動嘛。你可能把這包『白粉』交給什麼人?你可能用什麼方法來掩蓋你的罪行啦?你不要害怕的啦,我這裡只是打個比方嘛。我是說,在這兩個思維活動中,前者是逆向思維,後者就是順向思維啦。你同意我的觀點嗎?另外,咱們倆的思維活動當然具有對抗性啦。比方說,我想怎樣才能讓你交代罪行,而你在想怎樣才能矇混過關。啊,你不要著急啦,我只是在打比方嘛!」
  洪鈞一直保持沉默,此時忍不住說道:「我們講偵查思維的對抗性,關鍵並不是要強調雙方思維內容的對立,而是要強調雙方思維過程的對抗。這就是說,一方思維活動的正確與否取決於他對另一方思維活動的判斷。這就跟下棋是一個道理。棋盤上的勝負不僅取決於你自己怎麼走,而且取決於對方怎麼走。只有準確地判斷出對方怎麼走,你才能獲勝。偵查活動也是這樣,所以偵查思維的對抗性又叫偵查思維的博弈性。」
  「啊,你說得很有道理啦!就好像說,我要想在咱們倆的對抗性思維中獲勝,就必須先判斷出你腦子裡面的想法啦。對不對呀?」
  「對我來說,道理也是同樣的。」
  「另外,我們還都得想方設法不讓對方猜到我們的心思,或者想方設法讓對方作出錯誤的判斷嘛。這是很有道理的啦!不過,我剛才要說的不是這個,我是說在偵查活動中有沒有非對抗思維。比方說,你和我的思維有沒有合作的一面呢?或者說有沒有達成某種共識的可能性呢?」吳風浪用力吸了一口香煙,看著洪鈞,似乎在等待對方的回答。
  洪鈞也看著吳風浪,並竭力猜測其腦子裡思考的東西。然而,他覺得此人城府很深,很難讓人猜透心思。因此他沒有回答,默默地等待下文。
  吳風浪見洪鈞沒有說話的意思,微微一笑,用大會總結發言的語調說道:「總之,我很欣賞你的才幹。如果你能到公安機關來工作的話,一定可以成為優秀的偵查員啦。不過呢,當偵查員是很辛苦的,待遇也很低嘛,肯定不如你們當律師的啦。怎麼樣?你願意來當偵查員嗎?」
  洪鈞聽著吳風浪那些雲山霧罩的話,一時不知如何回答。
  吳風浪笑道:「算啦,我也不難為你啦,跟你說正經事吧。」他又點著一支香煙,邊抽邊說:「你的案子嘛,我已經瞭解啦。證據確實不太充分,而且你的身份也查清楚了,所以就沒有必要再對你收容審查了嘛。」
  洪鈞看著吳風浪的眼睛,「可是我自己還不明白我的案子到底是怎麼回事兒呢。吳局長能給我一個說法嗎?」
  「洪律師,剛才我已經說過啦,你在調查案子的時候應該加強和我們公安的合作嘛。不合作就會有麻煩啦。而且,你的行動與眾不同,自然會有人產生懷疑嘛。你是個聰明人,又何必明知故問呢?如果你願意,把它當成一次誤會,就好啦。」
  「誤會?我在這裡不明不白地關了一個禮拜,一個『誤會』就算完啦?那也太簡單了吧!」洪鈞想起這幾天他所受到的各種「待遇」,不禁有些激動。
  「那你還想怎麼樣呢?」吳風浪抽了一口煙,緩緩地說,「洪律師,我可是盡了最大的努力!按照辦案人員的意見,一定要你具結悔過才能放人啦。甭管怎麼說,那包『白粉』是在你的手提包裡發現的。你說有人陷害,你有證據嗎?我剛才說過了,我很欣賞你的才幹,也很喜歡你的性格。我真希望自己手下能有像你這樣的偵查人員啦。跟你說句心裡話,我覺得你很像我二十多年前的樣子嘛。所以我想,這件事情就這樣了結算啦。你也就不要再追究了。我還得提醒你一句,馬上離開聖國市,最好以後也不再來。這裡的毒品犯罪是很厲害的啦!人嘛,應該好好珍惜自己的時間。無論是年輕人還是老年人,誰也說不准自己究竟還有多少時間啊!」吳風浪說最後一句話時,意味深長地搖了搖頭。
  洪鈞想了想,覺得自己確實不應該在這裡浪費時間了,「這麼說來,我還得感謝吳局長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