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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節

  「不無道理。」洪鈞若有所思。
  「你別聽我瞎說,我這可是在給自己找台階呢。這幾年在官場上混事兒,倒是學會了在關鍵時刻給自己找個下台的台階。」
  「那也不是總能找得到的!」
  「所以才需要勤學苦練嘛!」
  洪鈞喝了一大口啤酒,「我已經開誠佈公了,該你開誠佈公了吧?」
  鄭曉龍想了想,低聲說:「我們有紀律,不能都告訴你啦。我只能說,我們正在調查一起貪污受賄案,涉及聖國市一些部門的領導,也涉及達聖公司。案情相當複雜的啦!辦案的難度也相當大啦!」
  「有人干擾?」
  「何止是干擾?簡直就是公開的阻撓嘛!」鄭曉龍也喝了一大口啤酒,「我們立案後不久,上邊就有人讓停辦,專案組也被迫解散啦。不過,我這個人有點兒倔脾氣。我認準的事情,不幹完心裡就不踏實嘛。所以,沒有專案組,我照樣辦案。不能公開搞,我就悄悄搞。好在大老闆對我們的工作還很支持嘛。」
  「進展如何?」
  「已經有點模樣了,但是難度仍然很大啦。這不,我就是讓人家給送到香港來學習啦!不過,我是不會輕易撒手的啦,而且我在香港也並非無事可做嘛。說老實話,我也正想找那個姓沈的瞭解些情況呢。」
  「看來,咱們是為了一個共同的『革命目標』,一起走到香港來了。」
  「所以我說咱倆是『一個戰壕裡的戰友』嘛!」
  「那我問你個事兒。」
  「什麼事兒?」
  「聖國賓館搞色情服務,你知道嗎?」
  「有所耳聞。」
  「為什麼不管?」
  「我?」
  「我是問為什麼沒有人管。」
  「色情問題歸公安局管,聖國賓館也是公安局辦的。他們說那是『對敵鬥爭』的需要,要利用那個據點來搜集走私和販毒活動的情報。我一個小小的副檢察長,心有餘而力不足啊!」
  「你相信他們的話嗎?」
  「鬼才相信!要我說,什麼搜集犯罪活動情報,都是假的,只有撈錢才是真的!」
  「對了,你們這裡有沒有個『一號首長』?」
  「你問這個幹嗎?」
  「那天我無意中走進了聖國賓館的按摩室……」
  「你也去體驗生活啦?」鄭曉龍笑著打斷了洪鈞的話。
  「我哪知道是異性按摩,而且是那個樣子!結果弄得我很狼狽。正在我不好下台的時候,一位按摩小姐進來說,『一號首長』要來,別人都得迴避。我才脫了身。我想看看這位『一號首長』是什麼人物,就走到賓館後門。我沒看見人,但是看見了一輛新型奔馳牌轎車。我估計那肯定是『一號首長』的專車。我記得你那天說過,聖國市只有兩個人坐這種車。那麼這位『一號首長』究竟是其中的哪一位呢?」
  「當然是沒有和你談過話的那位啦。」
  「市長曹為民?」
  兩人都沉默了。過了一會兒,他們舉起酒杯,相互看了一眼,同時一飲而盡。
  第17章 廉署的咖啡
  14日是星期六,香港人半日工作。上午10點,洪鈞又來到廉政公署訓練學校,見到鄭曉龍。然後,兩人下樓,走出東昌大廈,來到旁邊的停車場大廈,上到8層。香港廉政公署行動處就在這裡。通報之後,二人坐在會客廳的沙發上等了一會兒,連敬培先生就出來了。他們握了握手,稍事寒暄,連敬培去接待處拿來兩個「訪客胸卡」,讓洪鈞和鄭曉龍戴上。然後,連先生帶著他們來到一間不大的辦公室。
  連敬培說:「我已經約好了沈福官,晚上8點在富麗華酒店的旋轉餐廳見面。那裡很好啊,吃自助餐,很安靜,還可以觀賞香港的夜景,和你們昨天去過的山頂又不一樣啦!」
  鄭曉龍問:「他會來嗎?」
  「應該沒有問題的啦。我對他說,廉署要請你喝咖啡啦。你們知道這句話的含義嗎?」連敬培見洪鈞和鄭曉龍都搖了搖頭,繼續說,「在香港,這句話的意思就是『廉政公署找你,你要有大麻煩啦』!我問沈福官,你是願意到我的辦公室來喝呢,還是願意到外面找個地方喝呢?他當然願意到外面,因為那意味著這是一次非正式的談話。我就選定了富麗華,並告訴他還有兩位大陸來的朋友。他問我是誰,我說一位是聖國市的鄭曉龍副檢察長,一位是北京的洪鈞大律師,洪大狀——這是我們香港人對大律師的稱呼啦。他好像有點顧慮,但還是說一定會來的。現在還有時間,你們願意參觀一下我們的行動處嗎?」
  洪鈞和鄭曉龍都表示很有興趣。
  連敬培帶著洪鈞和鄭曉龍參觀了廉政公署行動處的辦公區,以及帶有雙機錄像設備的審訊室,有單向玻璃隔牆的辨認室和戒備森嚴的拘留室。連敬培一邊走還一邊向他們介紹廉政公署的歷史——
  「在60年代和70年代初,香港的經濟發展很快,但與此同時,行賄受賄和敲詐勒索也成了社會生活中一種司空見慣的現象。特別是在警察部隊裡面,收受賄賂和分發賄款已經變為一種『制度』啦。當時,無論要辦什麼事情,人們都得去『走後門』,請客送禮嘛,而且那禮品越送越大。警察就更不得了啦!他們在各自的管區內稱王稱霸,甚至公開向商戶收取『保護費』。有的警察還和黑社會狼狽為奸,那可真是警匪一家啦。老百姓自然是怨聲載道的啦!1973年,一個名叫葛柏的總警司涉嫌受賄的事情被報紙披露出來,市民要求嚴懲,但是他居然在接受調查的時候逃到英國去了。於是,市民們上街遊行啦,群情激憤嘛,要求政府採取必要的行動。就是在這種情況下,港府決定成立一個獨立的機構來遏止腐敗的蔓延。1974年2月,廉政公署正式成立啦。它獨立於警察部隊之外,直接向港督負責。一年以後,葛柏被引渡回香港接受審判,後來被判處4年監禁。20多年以來,廉署在香港打擊貪污腐敗的鬥爭中發揮了非常重要的作用,而且得到了市民的支持和尊敬。比方說啦,在廉署剛成立的時候,舉報者一般都不會透露自己的姓名。但是現在呢,有70%的舉報者都自願透露姓名,因為他們很相信廉署嘛。順便說一句,香港說的貪污和大陸說的貪污不太一樣,我們說的貪污實際上跟你們說的受賄差不多啦。這也是『一國兩制』嘛。」
  中午,鄭曉龍和洪鈞告別了連敬培,走出停車場大廈。吃過午飯,他們走進了被高樓大廈環抱的香港公園。他們觀看了溫室裡的各種植物和放養在高大的金屬網內的各類鳥禽,登上了公園中心的高塔,並拍了一些照片。然後,他們走出公園,到金鐘廊逛商店。鄭曉龍買了一些化妝品,準備回去後贈送親友。洪鈞想到宋佳到律所工作已經一年,應該送她一件禮物,就在金店選購了一條精美的項鏈。
  黃昏時分,他們走出商店,沿金鐘道向西,再向北拐上美利道。此時華燈璀璨,車水馬龍。他們在喧囂的汽車聲中走了十幾分鐘,來到干諾道上的富麗華大酒店,坐電梯直上30層,來到典雅安靜的旋轉餐廳。連敬培已經在此等候,並預訂了靠窗的桌位。
  巨大的旋轉餐廳緩緩地移動著。柔和的燈光灑在為數不多的食客身上。鋼琴師彈奏的小奏鳴曲在恬靜的氛圍中輕輕迴盪。此時,他們的桌位正對北方。憑窗眺去,黑色的海灣上游弋著幾艘輪船,對面尖沙咀的五綵燈光則在水面上映出一片粼粼的幻影。
  他們坐下之後不久,沈福官便急匆匆地走了進來。他先用粵語和連敬培打過招呼,然後用普通話與洪鈞和鄭曉龍問好。他向眾人抱歉自己的遲到,並講述了路上塞車的經過。他說話時兩手不停地比畫著,彷彿他面對的都是聾啞人。
  身穿紅色制服的侍者送來了飲料,然後,他們相繼去較近的食物台取來各自喜愛的食品,邊吃邊聊。
  連敬培說:「我看咱們該談正題啦。既然你們三位都認識,也都知道今天在這裡見面的目的,那我就不用多說了嘛。我就向沈先生說明一點,我們今天在這裡的談話完全是私人性質的啦,它並不表示廉署要對沈先生開展調查,而且談話的內容不會在日後用作不利於你的證據。因此,沈先生在回答洪大狀和鄭檢察長的問題時不必有太多的顧慮啦。」
  沈福官連連點頭稱是,然後把目光投向洪鈞,表明他已做好了回答問題的準備。
  洪鈞看了鄭曉龍一眼才說:「沈先生,我們在電話裡已經打過交道了。我想您可能誤解了我的意思。其實,我就是想瞭解一下佟文閣得病前的情況。他得的病確實比較罕見,所以大夫在進行治療的時候需要瞭解他發病前的有關情況。我這次來找您,就是想瞭解一下他上次到香港訪問時的情況。」
  沈福官輕輕鬆了口氣,「沒有問題啦!只要是我知道的,你都可以問啦。」
  「他們那次來香港一共是幾個人?」
  「三個人,有孟總、佟總,還有賀茗芬小姐嘛。」
  洪鈞不知道那次香港之行還有賀茗芬,但是他的臉上沒有表現出任何驚訝,「佟文閣在香港時的身體情況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