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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節

  「2001年8月30號案發,10月15號就被判刑了。」
  「這麼多年了,更難辦了,他有沒被減刑?」
  「沒有啊。」
  「快9年了,應該會被減刑的。」
  「因為他在監獄裡一直寫伸訴書,說自己是被冤枉的,領導說他不好好改造,老找政府的麻煩,還會和獄友打架,所以不給減刑。」
  「當時你還很小,怎麼知道他沒有殺人?」
  「憑我的直覺,我非常瞭解他,他是個連雞也不殺的人,怎麼會殺人呢?」
  「憑直覺不靈,案子有沒別的破綻?」
  「有啊,馬小傑殺死的是我的繼父張天向,辦案人員是憑馬小傑在我家門把上留下的指紋和有人看見案發他時去過我家,以及馬小傑的口供給他定罪的,我懷疑辦案民警對馬小傑進行過行刑逼供。當然,具體事實要等你調查結果才知道,我久聞沈律師的大名,你以正義勇敢和不屈不撓的精神打動了我,所以,我找到你。如果能把這件冤案翻過來,出多少錢都沒問題。」
  「我可以先答應你去調查,看看案情是否真的像你說的那樣,等有了眉目,我再和你正式簽約,不過,前期的費用要你出,不管這事成不成。」
  「好,我先付你一萬,你先去武夷山監獄探望馬小傑,他會把真相告訴你。」蘭雅鳳從挎包拿出一萬元,交給沈律師。
  沈律師收下錢後,寫了一張收據給她說:「去武夷山監獄的費用應該不要一萬,如果案情沒有疑點,剩下的錢再退還給你。」
  「剩下的錢不用退,但你要為我保密,絕對不能讓任何人知道我委託你查這個案子,包括警方和馬小傑,以及你的朋友和同事,成功後我會付給豐厚的報酬。」
  沈律師想了想,點點頭說:「沒問題。」
  3
  沈律師名叫沈雄,在蓉城開律師事務所已快20年,接手的官司不計其數,因此聚攏了很好的人脈,尤其是公檢法司幾家的高層都有朋友,為了能早日見到馬小傑,他開著心愛的奧迪車在省城的大街來回穿梭,他辦好各種手續後,急匆匆開車來到了武夷山監獄。
  沈雄找到監獄長,把證明和手續給他看,說要會見馬小傑,監獄長知道他是省城來的大律師,又有司法廳領導的介紹信,自然不敢怠慢,叫手下去提馬小傑。
  沈雄被獄警帶到一間寬敞明亮的會見室裡,10分鐘之後,兩位獄警帶一個身穿囚服的人出來,沈雄示意他坐在他對面。
  沒見馬小傑之前,沈雄以為他是個獐頭鼠目身材粗壯的人,但面前的馬小傑高大英俊,如果他不是囚犯,一定是許多女孩子愛慕的對象。他身高180厘米,體重140斤左右,五官精巧,皮膚白皙細膩,腰板挺直,是一個標準的美男子。唯一的缺憾是他的眼睛不夠明亮,眼底佈滿憂鬱和陰霾。這也難怪,假如他真是被冤判無期,即使是鑽石在這裡面也會失去光澤。他聽鄭小姐說馬小傑在校時的學習成績名列前茅,是清華北大的苗子,沈雄對他的同情油然而生。
  沈雄作了自我介紹後,馬小傑用疑惑的眼光望著他問:「誰委託你為我翻案的?」
  「我和委託人有保密協議,我不能告訴你。通過瞭解,我大概知道了你的情況,但還是要和你面談,你能把當時的情況說一說嗎?」
  「說什麼也沒有用了,我在裡面寫幾十份申訴書,每份都有一萬多字,可是沒人相信我,還說我找政府的麻煩,不給我減刑,慢慢地,我自己也死心了,我認命了,還是不寫為好,這樣才有減刑的機會。」
  「現在我是來為你申訴的,你要相信我,只要你是被冤枉的,我一定能把此案翻過來,還你一個公道清白。」沈雄的語調溫和誠懇。
  「你能保證我能出去?」
  「只要是冤案我就能保證。」
  「我聽說當年那些辦案的民警都當大官了,有的當上了省城的刑警隊長,有的當上了縣長,我看還是算了吧。」
  「那又怎麼樣呢?當再大的官,也有承認錯誤的勇氣吧?」
  「那好,我相信你一次。你想問什麼?」
  「既然你沒殺人,幹嘛要承認?」
  「當時,他們把我抓起來,民警分成3組,沒日沒夜地輪班審訊我,我在椅子上一睡去,他們就用銅鑼放在我耳邊把我敲醒,連續三天三夜,我沒睡上一小時,我感到生不如死,我的腦子昏沉沉的,他們問我什麼,我就答什麼,我一答錯,他們馬上幫我糾正,反正當時我就像一團面,任由他們揉扁就扁,揉圓就圓。」
  「假如你說是真的,他們有逼供和誘供的嫌疑,有人看見你案發時去過現場,這是真的嗎?」
  「我是去過案發現場,當時我去找王鳳枝,我們約好去她家教她做功課,我去的時候王鳳枝和她媽媽都不在家,這時我聞到一股血腥味,我推開張天向的臥室門,一看,張天向竟然被人殺死在床上,我嚇得趕緊從他家逃出來,因此,我的指紋就留在了她家門把上。」
  「當時你為什麼不報警?」
  「我怕得要命,怕警察會懷疑我殺了張天向,所以我沒敢報警。」
  沈雄想了想說:「那你在法庭上怎麼不翻供呢?」
  「翻供?怎麼翻?那年我才17歲,又是個鄉巴佬,誰為我做主?誰會相信我?村裡人知道我殺了張天向,都罵是殺人犯,不得好死。連我爸爸媽媽都不來看我一眼,再說了,那些警察威脅我在法庭不要胡說八道,說我是未成年人,不會被死刑,進去後表現好可以減刑,也許不用10年就會出來,哼,現在我都在這裡呆了快9年,還是無期,唉,當時我努力讀書,想考上大學,光宗耀祖,沒想到卻變成了殺人犯,命啊,一切都是命……」馬小傑泣不成聲地抽泣著。
  「你不用傷心,我看你這事有希望,我會竭盡全力去幫你洗脫罪名。」沈雄遞給他一包紙巾,讓他把眼淚擦乾。馬小傑感激地向他點點頭。憑直覺,沈雄相信馬小傑說的話是真的,憑理性,他認為一個品學兼優的學生不會殺人。
  沈雄看見馬小傑的無名指是彎曲的,他問:「你的無名指怎麼伸不直?」
  「是我剛剛進來時脾氣倔,被牢頭硬生生折斷的,後來我慢慢明白了,只要我伺候好老大,絕對不會被人打。」
  「現在還有人欺負你嗎?」
  「現在沒人敢欺負我,我練就了一身力氣,我不欺負別人就算不錯了。」他似乎有些得意。
  他情緒的突變令沈雄心兒顫了一下,他似乎看見一個優秀學生如何變成獄中老大的。這是司法的悲哀,還是人性的悲哀?
  沈雄知道這世界存在不少冤案,通過實證研究,多數的刑事錯案是由多種原因造成的,社會輿論的壓力、上級領導的干涉、快速或限時破案的壓力、辦案人員專業素質和業務能力低下、辦案人缺少正確理念和敬業精神等等,具體體現在刑訊逼供、錯誤鑒定、偽造證據等形式。
  最著名的是趙作海冤案,幾乎家喻戶曉。趙作海算是幸運的,12年後,所謂被他殺害的人——趙振晌自己回家了。從而洗清趙作海的殺人罪。可是,這世上還有許多冤情得不到伸張,有些被冤枉的殺人犯,承受不了社會輿論壓力自殺了,有的被槍斃,即使有雪洗的一天,對當事人來說已沒有什麼意義了。
  接見結束了,馬小傑跟獄警出去了,他回頭深深地望了沈雄一眼,眼神閃著希望的光芒,沈雄感到沉甸甸的責任壓在肩上,他知道要把一件9年前的案子翻過來非常難,要面對勢力強大的辦案者,但他是個不輕言放棄的人,也正因為這點,他才成為省城著名的律師。
  沈雄給馬小傑打一個勝利的手勢,同時,也給自己增加勇氣和信心,望著馬小傑漸行漸遠的背影,他心底騰起一種匡扶正義的責任感,他邁著堅定的腳步,走出監獄,打開停在路邊的奧迪車門,坐上駕駛室,啟動車子回省城。
  4
  沈雄來到了松蔭縣城,這是一個山城小縣,人口不到16萬,四周都是高山,縣城被群山緊緊夾住,呈長條形,因此街道變得狹窄,唯一的一條大街穿城而過,街道兩邊排列著各種各樣的商店,街道車來人往熙熙攘攘。
  這裡的氣氛寧靜,空氣清新,充滿著一絲甜味,這是高海拔形成的特有的氣候,溫差和省城比相差5到10度,雖然已是初夏時節,但還有人穿羽絨服。
  空中下著濛濛細雨,四周的山如穿紗的玉女,隱藏在薄霧後面,害羞似的不敢露臉,沈雄沒承想這裡的天還挺冷的,他只穿一件襯衫和西服,他得瑟了一下,收緊肌肉抵抗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