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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8節

我是不知道該如何去回答他,我也沒想好該怎麼對他講,這並不是我的血,而是他先祖的應悟的血,我就在高塔中親手殺掉了他的先祖,如今算起來我更應該是他的仇人才對。
作為龍伯國主,我該仇視這裡每一個人,甚至某一刻那種與生俱來的殺戮和冷酷在我意識中一閃而過。
我的手抬起來,上面具有著威力驚人的毀滅之力,那是可以屠神的力量,手就放在田雞的胸口,我可以輕而易舉如同摧毀應悟那樣殺掉他。
「給你的。」
「什麼?」田雞一臉茫然。
我的手在他面前攤開,那個血瓶就在我掌心,那一刻我還能記起,我是顧朝歌,眼前的是和我生死與共的朋友,即便作為龍伯國主,田雞也不過是一個完全不知情的凡人。
龍伯神族的榮耀是用神族的血和屍體來鑄造,而不是毫不相干的凡人,何況還是一個屢次以身犯險救我命的朋友,我身上承載著整個種族的興亡,田雞救過我,在這裡每一個人都救過我,算起來他們對龍伯神族有恩。
「應家先祖的血,這也是破解你壽命限制的辦法。」
我在秦展顏留下的記憶中,找到了她融合歸墟人血液的辦法,應悟為了讓後人持續不斷找尋月宮九龍舫,讓後人的血液在六十歲的時候突然凝結,而存放在高塔之中的血瓶,是應悟的血液,只要將他的血液和應家後人血液融合,便能破除壽命的限制。
田雞先是一愣,突然一把抱住我,手重重的拍在我後背,他是粗人感情也細膩不起來,表達情緒的方式也是這樣粗狂。
「你是應家的大恩人,我……」
田雞激動的說不出話來,手不停的拍打我後背,一般情況下我會推開他,然後在奚落幾句,可如今我身體僵硬的靠在他身上。
恩人和仇人……
我凌亂的在兩種記憶中切換,或許是對他的彌補吧,我用這樣的方式來減輕我以顧朝歌身份面對他時的虧欠。
「你是不是累了?」還是宮爵觀人入微,應該是見我反應生硬,在旁邊擔心的問。
「是啊,真的有些累了。」我撐起身體癱軟的躺到地上,目光剛好可以看見面前高聳入雲的高塔,卓明風說的沒錯,記得的事太多煩惱也會越多,真希望什麼都不用去想,就安安靜靜睡一覺。
或許等我醒來會發現這不過是一場夢,一切我還能挽回和更正。
「你好像有心事?到底怎麼了?」葉知秋偏頭看著我。
「想家了……」
「我給你吹葉吧,小時候你每次心情不好,就讓我給你吹葉。」葉知秋說。
我在嘴角擠出淡淡的笑意點頭,從小封承鞭策我和葉知秋掌握琴棋書畫,我是沒有這方面的天賦,倒是葉知秋深得真傳,從旁邊摘下一片樹葉,橫貼於嘴唇隨著她吞吐的氣息,傳來婉轉悠揚,音妙入神的曲調。
我一怔,好熟悉的音律,忽然想起在雪域的時候,每每孤寂時便獨坐雪峰之巔銜葉而嘯,難怪第一次聽到葉知秋吹葉時,我便泛起淡淡的愁緒。
「不好聽?」葉知秋估計是看我有些驚詫。
「不,就是這個曲調,多吹一會……」我閉上眼睛,在那抑揚頓挫的曲調中,心情漸漸舒展。
此夜曲中聞折柳,何人不起故國情。
或許只有我才會體會到這音律中的深意和滄桑,其他人圍坐在我身邊,靜靜聽著這迴盪在魔國之中悠揚的音律,我側過頭去,眼淚再一次從臉頰滑落。
我們就這樣靜坐到快天明,抹去臉上的淚痕,發現自己堅定了許多,張開五指閃耀出的強光中,在廣場上開啟一道和我們進來時一樣的神門。
我站在光門處,最後一次回望魔國,是那樣的不捨和眷戀,千年前我就是從這裡離開,可那個時候,身邊還有生死相隨的朋友,而如今,當我再一次從這裡離去時,已經只剩下孤零零一人。
往後的路要真要我一個人走了,突然發現原來我並不堅強,是那樣懼怕生離死別,將軍走到的時候是這樣,鬆開凌芷寒手的時候也是這樣,看著那些近衛灰飛煙滅更是心如刀絞。
每一次我都無能為力,每一次我的心都千瘡百孔,我是龍伯國主,我在心裡一次次告訴自己,我不能讓他們用生命成全和保護的自。己去辜負了每一個為我犧牲的人。
宮爵走到我身邊問:「出去以後有什麼打算?」
我的思緒重新被拉回來,下意識的看向遠方,深吸一口聲音從容而堅定。
回家!

第582章 無怨無悔
回到四方當鋪,葉知秋每天寸步不離跟著我,估計她始終想不明白,為什麼明明已經回家,我終日依舊鬱鬱寡歡,葉九卿認為我是太累,畢竟從捲入這件事後,一路凶險九死一生才熬到現在。
他讓我們留在城東宅子裡休息一段時間,封承雖然只見過宮爵一面,但對宮爵親眼有加,或許是從我和葉知秋身上看不到希望,便把宮爵帶到當鋪中交談。
而田雞因為著急回去見應悔元,要知道我們從魔國出來,時間已經又是兩年後,他帶著應悟的血瓶馬不停蹄趕回去接觸應悔元的壽命限制,跟隨田雞一同前往的還有薛心柔。
葉知秋依舊對魔國被毀滅的事痛心疾首,回來後大多時間都在整理從江西祭司古墓到魔國一系列的發現。
諾大的宅子裡就剩下我一個人,平日裡最怕獨處,感覺太冷清,可不知道為什麼,現在突然就想這樣一個人靜靜的坐著,宅子裡剛巧有一顆桃樹,只不過花開落敗有些蕭瑟。
我望著桃樹出神,看著飄落的殘花,仰頭喝了一口酒,用卓明風留下的酒壺,一樣入喉如火的烈酒,體會到什麼叫花間一壺酒,獨酌無相親。
「什麼時候開始喝酒了?」葉九卿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很久了,記不得什麼時候開始的……」我沒有回頭淡淡回答。
「在高塔中到底看到什麼,你從那裡出來後,我就感覺你情緒好低落。」葉九卿坐到我身邊,畢竟養育了我十多年,對於顧朝歌來說,或許葉九卿是最瞭解這個人的。
我偏頭看向葉九卿,他已經不再是我記憶中那個意氣風發叱吒風雲的男人,兩鬢的斑白和臉上蓄滿滄桑的皺紋,他更像是一個遲暮的老人。
他帶我回四方當鋪,教會我一切,他在所有人眼裡是天王老子都不怕的葉掌櫃,我沒有怕過他,從來都沒有,因為他在我眼裡,更像是父親,越老越像一個粘人的孩子。
小時候我老是喜歡跟在他身後,感覺站在他高大的背影裡是那樣的安全和踏實,那個時候他是頂天立地的梟雄,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的影子沒有之前那樣偉岸,曾經如同劍一般筆直的身體也佝僂的如同一顆老樹。
站在他身邊時,我的影子已經能籠罩他,葉九卿老了,已經不再是我心中那個無所不能的梟雄,他越來越像小時候的我,總是喜歡粘在我身邊,每一次看見他這個樣子,我心裡都莫名的酸楚。
但只要我有危險,他總是能把佝僂的腰重新挺直,如同記憶中那樣高大的擋在我身前,那是一種好奇妙的感情,就連我擁有所有毀滅之力的時候,也無法體會到那種安全感。
感覺即便天塌下來,只要有他站在我身邊,他也能幫我頂著,我甚至不會有丁點擔心和質疑,亦如我倒在將軍的懷中,只要聞著他身上的煙味,就算是在墓室之中,我一樣可以放心大膽的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