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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節

到城東土丘已經是晚上,蔡全把我帶到他發現的盜洞,往下瞅了一眼,盜洞已經打穿墓壁,旁邊的樹上還繫著繩子。
看來人已經下到墓裡,在周圍竟然沒有發現把風和接應的人,張平在四周查探一番回來告訴我,只發現一個人的腳印。
我眉頭一皺重新看看那盜洞,是從古墓墓室旁邊三米的地方直直打下去,可見這盜墓賊早就精準的探出主墓室的位置,而這種打盜洞的方法在西南很少見,像將軍挖墓都是從夯土頂層斜著打盜洞,直接打到主墓室,誤差絕對不會超過半米。
而眼前的盜洞叫豎井,是平行著墓室,豎著挖下去然後再橫著挖通墓室,這是南蠻子慣用的手法,這樣的手藝絕非一般人能掌握,看來墓裡的這個南蠻子還是老手。
我招呼蔡全和張平去附近把風警戒,既然繩子還在上面這人准跑不了,過了幾個小時我看見下面盜洞裡有光亮估計是得手打算開溜,往下望看見一個人影出現在盜洞下面,發現繩子不見了多半也是慌了神,剛一抬頭我就撥亮手電光線剛好照在那人臉上。
光亮中盜洞下面抬頭的是一個年紀和我相仿的年輕人,我和他幾乎同時愣住,看這盜洞的手法我尋思這南蠻子怎麼也該四五十歲才對,怎麼也沒想到居然是一個年輕人,而且當土耗子的都是晝伏夜出,和四方當鋪那幫歪瓜裂棗的糟老爺們一樣賊眉鼠眼才對。
可下面的這個年輕人剛毅的面容中透著稜角分明的冷峻,兩道濃秀的劍眉蘊藏著銳利的黑眸,削薄翹著的嘴角像是一直帶著笑意,像是夜空裡皎潔的上弦月,整個人透著一股不羈的放蕩,可卻看不出一絲邪氣。

第4章 南蠻子
他在下面下意識用手擋住我手電的光線,盜墓最忌諱就是被斷了退路,所以下墓探寶總會留一個信得過的人接應,如今繩子在我手裡相當於他的生死也在我手裡。
年輕人向後退了一些,縮到我光線找不到的地方,聲音從下面傳上來,合子插鏢,山頭上是哪方仙人?
聽這話就知道這年輕人也是老油子,一張口就是黑話,合子就是賊的意思,插鏢是說到貴處謀生,一上來就用黑話還表面身份是想探探我虛實。
看看我是同行還是無意中路過,是同行還有的談無非是求財,說好了還能一碗水分著喝,若是無意中路過的外人,那就裝傻充愣隨便找個緣由搪塞過去,看這小子也不是什麼省油的燈。
命都在我手上還能這麼淡定的繞彎子,心裡不痛快抓了一把土扔下去,下面的年輕人猝不及防一臉都是,我在上面晃了晃手裡的電筒說:「你今晚吃的什麼?」
那少年抹了一把臉上的泥灰吐了幾口唾沫,抬頭的時候居然還能笑的出來,一時半會沒明白我問的意思,好半天才吐出三個字,回鍋肉。
「我看你吃的是熊心豹子。」我又扔了一塊泥土下去他也不躲閃,剛好打在他身上。「既然你是刨墓的,知道這是誰地界?」
少年在下面木訥的看著我,遲疑了片刻竟然搖頭,很慶幸葉九卿不在,否則看見這情形立馬會把他給埋了。
我問他知不知道葉九卿,他還是在下面搖頭,我以為他在裝傻,把繩子拖到洞口,意思再不老實我就扔繩子走入,年輕人在下面一看急眼了。
「我第一次下墓真不認識你說的這人……」年輕人說到一半停住瞇著眼睛看我半天嘴角又翹起。「哦,失敬失敬,上面的仙人就是葉九卿,大水沖了龍王廟有得罪的地方還望海涵。」
我愣在上面半天不知道說什麼,看他的樣子還真不像是裝瘋賣傻,能打出這樣精準盜洞的人居然不認識葉九卿。
見我不說話年輕人指了指身後的盜洞,依舊笑的很自然對我說:「初來乍到不懂規矩,這是東挺的銅坑,裡面銅盆子遍地還有地龍、地鼠滿倉,都原封未動算是孝敬仙人,還望高抬貴手行個方便。」
這年輕人越是這樣說,我越不確定他到底真是二愣子,還是在演戲裝瘋賣傻,這行當裡的切口說的比我還溜,怎麼看也不像是初來乍到第一次下墓。
挺是指停屍,東挺是說男屍,銅坑指的是戰國墓因為裡面多有青銅器,至於銅盆子就是陪葬的銅器,地龍是指銀子,地鼠是說金子,意思是話說這下面是戰國墓墓主是男的,裡面有好貨而且頗豐都沒動過,他什麼都不要只求一條生路。
我剛想回話,發現下面的年輕人又縮回到我看不見到陰影裡,光線中他背後有東西折射著光亮,我用手指了指加重語氣:「藏著掖著幹嘛,手!手裡的東西從背後拿出來。」
年輕人臉上的笑容終於變的不自然,現在輪到該我笑了,他遲疑了片刻,我見他沒動靜,踢了幾腳土下去,看見他有些忍不住想發火的樣子。
「裝,繼續給小爺裝,就瞧你不是什麼好鳥,還敢在小爺面前藏私,你既然是行當裡的,亂了規矩在先,藏私在後,我就是現在把你給埋了也合情合理。」我蹲在盜洞邊把繩子松下去聲音低沉的說。「別給小爺討價還價,想活命趕緊的,手裡的東西交出來,葉九卿地界上的貨也是你能碰的。」
年輕人估計知道不能矇混過去,深吸一口氣和我對視一眼,那眼神簡直能射出刀來,極不情願又無可奈何的從身後拿出一樣東西,綁在我放下去的繩子上。
為了表示再沒藏東西高舉雙手在下面轉了一圈,抬頭的時候那目光宛如黑夜中的鷹,孑然獨立間透著盛氣凌人的冷傲。
我幸災樂禍的看著他無能為力的樣子,提起繩子才發現他一直藏在背後的是一個漆木匣子,看上面的花紋和工藝是戰國的物品,這物件怎麼也得有上千年的時間。
在封口處有一層淡銀色的火漆,這還是我第一次看見這樣封口的方式,而且從來沒見過這樣的火漆。
下面的年輕人寧可被我欺凌也要裝作賠笑,看這古墓就知道規模不小,裡面少不了好貨,這年輕人什麼都沒動唯獨拿了這漆木匣子,想必在他心目中這漆木匣子裡面的東西,甚至比整個墓裡的陪葬品還值錢,以至於生死關頭都不肯交出來。
張平和蔡全從外面回來,說是聽到我說話的聲音擔心我一個人應付不了,往下瞅了一眼發現是一個年輕人反應也和我最開始一樣,然後兩人都看著我,等我拿主意。
「去找點乾柴枯枝,把這兒給點了。」我站起身收起手裡的漆木匣子說。
他們兩人一聽都面面相覷愣住,目瞪口呆的問我:「把……把下面的人做活種?」
活種的意思就是坑殺,這是懲罰盜墓賊同行的方式,我白了他們兩人一眼:「小爺是橫但還不壞,讓你們找塊地點火,不是讓你們把下面的人給點了。」
「為啥?」張平有些茫然的問。
「點了太現眼吧,這下面可就是掌櫃的宅子,半夜這土丘上起火肯定有人回來滅,到時候準會發現這墓給人刨了,這還不牽扯到掌櫃身上。」蔡全也在旁邊搖頭。
「墓都給刨了你們難道還指望填回去,誰相信有人敢來這裡刨墓,瓜田李下,是不是掌櫃干的都會算到他身上,這事得找一個人來頂鍋。」我指了指盜洞下面的年輕人故意提高聲音。「有人來掌櫃地界動土,不教訓教訓這事要傳出去,他那麼好面,怕是臉掛不住,活該這二愣子倒霉,既然敢來就認命吧。」
兩人一聽估計也覺得我說的對,一點頭各自去找乾柴和枯枝,我把繩子重新繫在旁邊的樹上,調整好長度松到盜洞裡,下面的年輕人也沒有再求救的意思,好像那漆木匣子沒有了,其他的都無所謂了。
繩子在盜洞裡距離他還有好幾米,反正他伸手是夠不到的,我拍了拍身上的泥土一臉幸災樂禍的邪笑:「別說我沒給你機會,這盜洞可是你自己打的,能不能爬上來抓住繩子就看你自己本事,不過你得快點,否則有人來了就跑不掉了。」
張平和蔡全已經在旁邊點燃了火堆,深夜裡這火光格外的醒目,他們兩人催促我趕緊走,免得被人看見會牽連葉九卿,臨走的時候我還不忘再往盜洞裡踢了幾腳土,年輕人在下面也不閃避,抬手指著我一臉冷峻的說:「別讓我找到你,否則我非打得你媽都不認識。」
那一刻,我忽然愣住,瞧著下面那人的神情,讓我想起我見到葉九卿的時候,我居然在他眼中沒有看見絲毫的畏懼和恐慌,他身上有一種和他年紀不相符的從容和淡定,特別是他身上的傲氣,似乎與生俱來,落在我眼裡像是一種挑釁。
「不用了,他媽本來就不認識他。」張平的回答讓我們三人在上面笑的快岔氣。
走的時候還聽見年輕人在下面大罵,我把旁邊的繩子再往上提了一些,趾高氣昂的對盜洞裡年輕人說:「別罵了,省點力氣想像怎麼爬出來吧,你要是真沒被人抓到那就是造化,聽好了,小爺是顧朝歌,要找我就來四方當鋪,隨時給您候著。」

第5章 月宮九龍舫
回到四方當鋪的時,葉九卿他們已經回來,得知城東後山出了事,一宿都在房間等我們回去,推開門進去的時候才發現張平和蔡全早就溜的沒影,見我回去問起後山古墓的始末,聽到我把那年輕人留在墓中還在山頭點了火,葉九卿站起身背著雙手在房間來回走了好幾圈,停在我面前眉頭一皺,嘴裡咕噥出兩字。
不成!
累了一晚我四仰八叉倒在葉九卿的座位上,端起他的茶喝了一口,不以為然的說:「有什麼不成的,都跑到你頭上刨墓了,不教訓教訓,事傳出去丟的可是你的面。」
葉九卿還是搖頭,他意思是說,聽我的講述那年輕人如果真是第一次下墓的愣頭青,雖說亂了規矩可不知者無罪,就這麼把人留在墓裡被人抓了還好說,萬一山頭火滅了還沒人注意,那小子多半會被困死在墓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