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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節

我一直專注著掌櫃手中的白饃,而他卻用一種異樣的眼光看著我,遠處的爆炸聲漸漸稀疏,他估計是看見我對著白饃不斷蠕動的喉結,慢慢把白饃遞到我面前,然後指著不遠處剛才被炸開的洞意味深長的問。
「敢不敢下去?」
那盜洞不知道有多深,也不知道裡面有什麼,可對於我來說面前這白饃的誘惑力,完全比對那盜洞的恐懼要多,我想都沒想一把接過掌櫃手中的白饃,狼吞虎嚥吃下去,執拗的抹了一把嘴。
「敢!」
掌櫃對其他人點點頭,傷疤把繩子綁在我身上吊我下去,盜洞裡伸手不見五指一片漆黑,大概下到七八米才我腳才踩到底,打開傷疤交給我的手電我竟然踩在棺槨上。
手電的燈光穿過腐朽的棺槨,我正好看見裡面的屍骸,骷髏頭上只剩下兩個黑洞洞的眼眶正陰森森盯著我。
手一抖手電掉落在地上,幾米深的地底我一個七歲的孩子,四周漆黑旁邊還有一具剩下骨架的屍體,冷汗頓時嚇了出來,摸索了半天才找到手電,就聽見傷疤在上面沒好氣的罵聲。
「你怕啥,沒出息的玩意,死的只剩下幾根骨頭,又不會爬起來咬你兩口,別像個娘們在下面磨唧,把能搬動的東西都裝到袋裡。」
燈光中我看見上面吊下一個麻袋,我在下面呸了傷疤一口。
「有本事你下來,誰怕誰是小媽養的。」
我還真不是怕,從小到大我見過的死人敢說比上面的人多,只是剛才突然看見多少有些沒反應過來,傷疤怒不可歇在上面繼續罵。
「王八犢子,嘴還硬實,看老子待會怎麼收拾你。」
我沒理會他把下面能拿走的東西全放在麻袋裡,前前後後運了好幾次,等到最後一麻袋被拉上去,我再沒見到繩子放下來,寒冬臘月我本來就冷的不行,在地下更是凍的發抖。
突然心中一驚,父親對於墓葬似乎格外有興趣,記得他對我說的最多的話就是,一人不進廟,兩人不看井。
盜墓是玩命的行當,不但要慧眼識寶,更重要的是慧眼識人,所謂華山險人心更險,下墓挖寶最怕的就是見財起意。
這群人半夜三更來這裡還說著黑話,擺明就是不想有人知道身份和行蹤,何況我如今還是無父無母的孤兒,就是被這群人活埋在這裡也沒人知曉。
剛想到這裡我抬頭就看見傷疤走到盜洞邊,一副凶神惡煞的樣子嘴角擠出一絲冷笑,從上面踢下一些土落在臉上眼睛都睜不開。
「王八犢子,叫你嘴硬,既然你能聽懂黑話,那你知不知道啥叫沉地仙?」傷疤在上面趾高氣昂冷冷的問。
沉地仙是盜墓行當的切口,意思是活埋。
我朝旁邊呸了一口,拾起地上的石頭就向上面砸去,看架勢這群人是鐵了心要滅口,我說什麼都沒用,傷疤迎著光看不見我砸向他的石頭,眼看就要打中傷疤從旁邊伸出一隻手穩穩接住,掌櫃走到上面的盜洞邊白了傷疤一眼。
「半天時間不到你就被一個細娃傷了兩次,你還有臉在這兒耍嘴皮子功夫,趕緊帶人收拾東西撤。」
我心裡當時多少有些絕望,看著掌櫃蹲在盜洞上面盯著我看了很久,若有所思的問我。
「真的不怕死?」
「男兒到死心如鐵!」我挺起胸稚嫩而倔強的回答,這是父親教我的,事實上我並不明白這句話的意思,只感覺好像現在說出來挺合適。
掌櫃在上面似笑非笑的搖頭,扔下一個白饃,我也沒想那麼多,畢竟那個時候年紀小,對死亡還沒有多少概念,橫豎要死也得吃飽了再說,掌櫃在上面看著我,好半天才問:「你叫什麼名字?」
「小爺叫顧朝歌。」我一邊狼吞虎嚥吃著白饃一邊傲氣的回答。
掌櫃在上面樂呵的笑出聲,然後站起身拍拍身上的土消失在洞口,那一刻我所有的豪邁和倔強完全被恐懼和害怕淹沒,嚥下最後一口饃我發現自己渾身在發抖。
我突然聽見上面又傳來掌櫃豪爽的笑聲:「顧朝歌……朝歌夜弦五十里,八百諸侯朝靈山,是個好名字,能爬上來就跟我走。」
一根繩子從上面扔了下來,我第一次體會到什麼叫絕處逢生,不過很多年後回想起當時發生的事才意識到,或許就是從那一刻開始,注定從那根繩子爬出來的我將開啟一段驚險、神秘而且匪夷所思離奇的傳奇之旅。

第2章 惡人谷
我被掌櫃帶回成都,他在小關廟經營一家規模不小叫四方的當鋪,80年代的時候小關廟在成都古玩界的地位相當於潘家園,因為每逢晚上12點才開市因此故名鬼市。
掌櫃姓葉,葉九卿的名號在當時小關廟鬼市很吃的開,但從來沒人直呼他的名字,總是客氣的敬一句葉掌櫃。
做古玩生意的來路無非兩種,見的光的擺在攤位上賣,還有些見不得光的你敢賣不見的有人敢收,說白了都是從墓裡摸出來來路不乾淨的,行當裡稱為老鼠貨。
葉九卿聰明掉腦袋的事當然不會幹,便有了這家叫四方的當鋪,只典當不銷贓,東西往櫃檯一放朝奉估價開單給錢,真要是追查下來充其量也是典當的東西怎麼也和盜墓賊贓沾不上邊。
後來我才搞清楚全都是掛羊頭賣狗肉,這四方當鋪其實也是一個幌子,暗地裡幹的就是盜墓的營生,西南地區把盜墓賊稱為土耗子,四方當鋪就是一個耗子窩,耗子頭當然是葉九卿大小事情都由他決斷。
下面是師爺封承負責收集消息和支鍋的金主接洽,然後是專門負責挖墓腿子韓虎,也就是被我打傷的傷疤,負責估價鑒定的叫趙閻。
我跟葉九卿到四方當鋪的時候,他讓將軍把我像擰小雞一樣推到柴房,燒了兩大鍋熱水像燙豬般把我洗乾淨,扔給我的衣服都大的像戲袍,當鋪的人圍過來哄堂大笑,我倔強的怒視所有人,換來的卻是臉被這些人輪流捏了一遍,甚至還有彈我牛牛的……
葉九卿讓人給我一碗飯上面還有肉,沒吃完他就把一張紙擺在我面前,他說當鋪有當鋪的規矩,拿了當鋪的錢得九出十三歸,還不起就得有東西抵押,吃了當鋪的飯也一樣,我算是欠了當鋪的得先簽了當票。
當時我只顧著填飽肚子根本不懂他在說什麼,稀里糊塗就被葉九卿抓著手,印上紅泥在那張當票上按了手印,完事他才告訴我,這當票算是斷當,意思是說東西典當後在期限內沒有贖回,這東西就算是當鋪的。
一頓飯我就稀里糊塗把自己當給了葉九卿,而且還是斷當,說簡單點,我這條命從按下那個手印開始都不算是我的。
我就是這樣留在了四方當鋪,時間長了慢慢發現,四方當鋪裡這幫人也沒我想的那麼壞,前面七年我是靠父親帶著吃死人喪宴養活,後面的十多年,我就是被這幫發死人財的糟老爺們拉扯大,就如同我最開始說的那樣,我是被死人養大的這句話一點不為過。
在四方當鋪我最開始只是學徒,不過所有人都戲虐的叫我小爺,因為第一次見到葉九卿時,我在盜洞裡就是這樣傲氣的回答他,敢在葉九卿面前稱爺的估計也就我一個人了,這事淪為四方當鋪的笑柄,時間長了所有人都這麼叫我。
俗話說,跟好人,學好人,跟著端公扛邪神,一個小孩天天跟著一幫無法無天惡貫滿盈的盜墓賊能學到什麼好的。
葉九卿是探墓高手他一直逼著我學他的探墓手法和本事,不知道我是不是真有這方面的天賦,還是因為我從小看父親那些書有底子。
十五年時間我看著葉九卿慢慢發福長胖,等他走路腰上的肉都會抖時,我已經學完他教我的一切,唯一沒有的就是經驗,因為葉九卿雖然教我探墓但從來不讓我參與其中。
將軍會帶我去一些被盜過墓教我如何挖墓,從最開始怎麼用洛陽鏟,甚至第一鏟探洞都是他手把手教我,然後是打盜洞和如何下墓摸寶,他也邊打邊罵了教了我十五年,從來沒被他打服過,倒是身子被他打的越來越瓷實。
我剛認識他的時候三十五的漢子,十五年後挖一個盜洞我能看見他有些力不從心的喘息,估計是真打不動我了,同時他也告訴葉九卿,他已經沒什麼可以再教我。
除了被葉九卿和將軍教我這些之外,剩下的大部分時間我都和封承呆在一起,他和我父親挺像,唯一的愛好就是看書,他也逼著我看同時也教我書裡的東西,封承是很嚴謹的人話不多但都入木三分而且學富五車博古通今。
封承說我天資聰慧機智過人,而且還有過目不忘的本事,所以他教的東西,我總是能很快的爛熟於心並且融會貫通,都說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二十三歲的時候小關廟鬼市,都知道四方當鋪有一個既能耍流氓而且還有文化的顧小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