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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節

  「在股野的安排下,銀子先佯裝生病,提出申請到監獄醫院住院治療,醫院裡有個老護士是股野的心腹,她把一切事情都照顧得很周到。」
  原來是這樣。那個冒牌醫學士居然還是協助銀子越獄的獄醫,而老護士肯定就是巖淵甚三的妹妹肥田夏子了。怪不得巖淵那傢伙會和股野、夏子湊在一起要挾秋子,原來他們手上有本錢。
  現在我也明白蜘蛛屋密室裡藏著的女囚獄衣和護士服是怎麼回事了。獄衣是秋子的,護士服是照顧秋子的夏子的。
  縈繞心頭的謎團像晨霧一樣漸漸散去,與此同時,儘管很不情願,但恐怖的真相卻一個勁兒地在腦海中浮現。野末秋子……和田銀子……殺害老太婆的殘忍兇犯??啊,我大老遠從長崎跑到這裡,不是往絕望的深淵裡跳嗎?
  老先生還在繼續講:
  「我以前曾教過股野從一種印度毒草中提取名為格拉尼爾的秘製毒藥,他就是通過讓銀子服用這種秘藥,假裝病死,才把『屍體』從監獄醫院裡搞出來的。
  「格拉尼爾是一種藥效可怕的毒藥,只需一點劑量即可當場斃命;但減少劑量卻可以讓人進入假死狀態,脈搏和呼吸全部停止。經過大約一晝夜之後,服藥的人又會像酒醒了一樣起死回生。股野就是用這種毒藥的神奇藥力,騙過了警察的眼睛。」
  聽到這裡,我又想起一件事情。前些日子我曾在幽靈塔的圖書室裡被短劍刺傷,劍鋒上塗的正是這種毒藥。幸好,毒藥的劑量不大,才讓我保住了性命,或許當時我的情況就是老先生講的假死狀態吧。
  「服用格拉尼爾進入假死狀態當然是很危險的。如果用藥劑量稍微過大,服藥之人就有生命危險,那就不是死而復生,而是真正死了。所以,這是要冒很大風險的。
  「不過,看來銀子這個人的膽子挺大,聽他們講銀子毫無懼色,吞下了毒藥,結果真的進入了假死狀態。當時正值盛夏,股野借口天氣太熱,屍體有可能腐爛,就在內部四處活動,而黑川律師也在外面行賄,打通了關節,很順利地將『屍體』從醫院運出。埋人只是去做做樣子,其實埋的是一口空棺材。
  「銀子服用毒藥的劑量比較準確,很快她就甦醒過來。於是黑川讓她女扮男裝,悄悄來到了我這裡。在十個月的時間裡,她就躲在我的地下室裡,接受我的手術,終於變成了現在的野末秋子。
  「手術結束後,已經完全變成新女人的銀子,由黑川安排,和監獄醫院的老護士一同去了上海,在當地偽造了以假亂真的履歷後,才返口日本。我還記得是大正2年6月底,他們離開了我這裡。
  「這樣,從前的那個和田銀子就從人世消失了,換成了一個叫野末秋子的女人。當初她可真是吃盡了苦頭,我萬沒想到她會再次觸犯法律,真是天生的罪犯啊。現在她不得不再來求我,真是緣分深厚啊……
  「唉,我不該這樣說長道短。我只管拿錢做手術。那你就選個日子把她本人帶來吧。在我的地下室裡待上幾個月,她又會變成另一副模樣。」
  老先生話說完了,我的腦子裡一片茫然。
  這是怎麼回事啊。被我奉為女神、聖女的秋子居然不過是一個殺人犯,一個越獄者。大家可以想像此時我是多麼失望。
  聽了老先生的話,原來那些神秘的謎團全都迎刃而解。秋子在殺人犯墓前拜而哭泣,現在看來絲毫用不著奇怪,因為墓裡埋葬的不是別人,正是她自己的前身。
  秋子知道幽靈塔時鐘的轉動方法也是理所當然的,因為她的前身就是幽靈塔主人鐵婆的養女。
  曾經審判過和田銀子的我的舅舅以及鐵婆的養子長田長造在初次見到秋子時都非常吃驚,那是因為秋子是銀子的後身。看看眼前的兩個假面就可以知道,秋子的臉上仍然能看出其前身銀子的模樣。
  還有,現在我也很清楚蜘蛛屋主人巖淵甚三讓我來找蘆屋先生的真正目的了,他想讓我知道秋子原來的底細,從而打消對她的愛情,不再妨礙他們要挾秋子。
  舅舅中毒一事,也肯定是秋子干的。舅舅曾判和田銀子終身監禁,所以是她不共戴天的仇敵。儘管舅舅待她不薄,還讓收她為養女,可她一點也沒忘記原來的仇恨。奪取舅舅的財產就等於間接報了仇,這才是她深深的圖謀。
  但是由於長田長造的揭發,她的前科暴露了,舅舅要更改遺囑,所以她只好決定毒死舅舅。她原本就對舅舅懷有深刻敵意,能做出這種事來的也只能是她。她成天像口頭禪一樣念叨的秘密使命,現在看來可能是暗含著找舅舅復仇的意思。
  把前前後後的事情聯繫起來,就全明白了。愛情蒙蔽了我的雙眼,我是多麼愚蠢啊。難道我完全中了這個女人的自套?無論敗露了什麼壞事,我都替她遮掩、開脫,甚至還跑到遙遠的東京,可哪裡能找到無罪的證據,倒是讓我悟出秋子才是真正的壞女人。
  這個女人是多麼可怕啊,沒想到她才是真正的毒婦。此時我才深刻體會到「面如菩薩,心如夜叉」這句古話的含義。美麗的容顏,優雅的舉止,全是她有力的武器,正是靠了它們,她才輕輕鬆鬆騙過了大家。
  我陷入了沉思,一言不發,這讓蘆屋先生感到很奇怪,他看著我的臉問:
  「你怎麼啦?好像你還有不明白的地方嘛。」
  「不,您的話我全都明白了,現在我的感覺就像大夢初醒一樣。」
  「哎,大夢初醒?那你……」
  「嗯,實話給您講,我是為了尋找秋子無罪的證據,才跑到這裡來的。聽了您一番話,才知道原來我徹底錯了。」
  「噢,原來是這樣。你也夠可憐的。到我這裡來可找不到清白的人。你搞錯地方了。」
  「沒錯,真是差了十萬八千里。」
  「那就不用給秋子做手術了吧。不過,剛才的酬金不好再退還給你了,我已把自己的秘密全都給你講了,就等於讓你抓住了我的把柄。」
  「嗯,我當然也沒想再要回酬金。」
  絕望之中,我看到了桌上的那兩個可惜的蠟面,它們似乎正在嘲笑我的愚蠢。
  「老先生,酬金我是不會再要了,可作為代替,我就用五千日元把它們買下來。」
  我抓起兩個蠟面,猛地摔到地上。脆硬的蠟塊立刻進成了碎片,我又使勁在上面踩,發洩胸中的怒氣。
  「哈哈,這回就消掉了證明和田銀子和野末秋子是同一個人的證據了。這兩個可惡的面具毀掉了我的美夢,我讓它們從世上消失。」
  先生被我發瘋般的舉動弄呆了,但他並沒有特別生氣,只是無奈地苦笑著說:
  「看來你還是沒有清醒啊。難道你以為打碎了兩個面具,秋子就成清白之身了嗎?
  「唉,真沒辦法,就算你用五千元錢把這兩個珍貴的紀念品買去了吧。不過,我還是慎重地提醒你一句,要是你以為毀掉這兩個面具就毀掉了秋子前身的證據,秋子就可以安全的話,那你就大錯特錯了。
  「實話給你講,剛才應黑川律師的要求,我已複製了兩個面具,他剛剛才拿走。」
  啊,如此說來,剛進門時我在鏡子裡看到黑川腋下夾著的箱子裡裝的就是秋子和銀子蠟模的複製品了?
  「是嗎?我現在早已沒有庇護秋子的念頭了。好吧,我這就跟您告辭了。」
  像是被揭了老底,我趕緊替自己辯解,狼狽地向他辭行。
  
第三十四章 手腕的傷痕
  離開蘆屋先生的住所時,天色已近傍晚,開往下關的火車要到半夜才發車。餘下的這段時間裡,我就像個夢遊症患者一樣漫無目的地在東京街頭遊蕩,既沒有拜訪朋友,也沒有購物,只是在陌生的街道上亂轉。
  乘上火車,我一頭鑽進了臥鋪裡,蒙頭睡到天亮,直到最後一個才爬起來。從東京到下關,從那裡再坐火車輪渡到長崎,一路上我只能窩在車廂裡,百無聊賴。腦子裡還在不停地想秋子的事情,儘管現在已經不能再愛她了。
  回到幽靈塔以後我該怎麼辦呢。森村偵探也許還遵守著我們私下的約定,正等著我呢。我一回去,毫無疑問偵探會立刻拘捕秋子。到那時,難道我只有回答「請你拘捕秋子吧」?
  但是我沒有勇氣說出這樣的話來。正像蘆屋先生一語道破的,在我心中依然保留著對秋子的一份愛意。就算看到了那些確鑿無疑的證據,已沒有再抵賴的餘地,但我還是不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