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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節

  我想找個地方躺躺,可屋子裡到處都是灰塵,根本沒法睡。我伸手在屋子裡摸索,偶然發現房門的對面是一扇關著的拉門。這表明拉門那邊還有一間屋子!我拉開拉門,走了進去。這間屋子不像前面的屋子那麼髒,地板上還鋪著榻榻米。
  我繼續摸索,屋裡還擺著碗櫃、梳妝台等傢俱。再小心往裡走,啊呀,房間裡居然還鋪著被褥呢。儘管棉花已經有些硬了,但摸上去好像還是緞面的被子,甚至襯布都是天鵝絨的。這裡莫非是用來囚禁身份較高的客人的?
  管不了這麼多了,難得還鋪著被褥。我連衣服也沒有脫,倒頭便睡。被子上有股氣味,這口可不是灰塵的霉味或者動物的體臭,而是一股淡淡的香氣。咦,我好像在哪裡聞到過這種香味。噢,對了,那是我在秋子房間裡聞到的香氣。這是她常用的香料的香味。
  聽老太婆話裡的意思,好像秋子曾來過這裡。那是很早以前的事了,當時的香氣本不該留存到今天,可我還是覺得秋子好像就在這被子上睡過,香氣就是她的遺香。
  我被關在曾關過秋子的房間,睡在她曾經睡過的被子上,心情倒輕鬆了許多。聞著淡淡的香氣,不知不覺進入了夢鄉。
  當我再次睜開眼時,天已經大亮了。早上的陽光透過一個鐵格子小窗射進來。儘管昨晚睡的時間不長,但我好像睡得很沉,完全恢復了精神。我爬起來看了看房間的情況,屋裡擺著滿是灰塵的梳妝台、碗櫃,在牆角還有一個漆成紅色的衣架。這些佈置怎麼看都像是一個女人的閨房。既然來養蟲園的只有一個女人,那麼這個房間原來住的肯定就是秋子了。
  我注意到在壁龕處通常掛字畫的地方,貼著一張級為低俗的石版印刷的美人畫。這是一張很大的啤酒公司的廣告畫,上面畫著一個真人般大小的美人,手裡端著一個啤酒杯,滿臉堆笑。
  我瞥了一眼這幅石版畫。怪了,畫上美女的眼睛好像活人的眼睛一樣閃著光芒,好像在盯著我看。
  如果是名畫也就罷了,這樣一張普普通通的廣告畫居然能畫得如此傳神,太不可思議了。而且美人的鼻子和嘴巴都畫得毫無生氣,惟獨雙眼炯炯有神。我感到很奇怪,湊身上前仔細觀瞧。然而這次原本有神的眼睛,頓時失去了先前的生氣,變成了普普通通的美人畫的眼睛。難道是因為我還沒完全醒,恍惚間產生了錯覺?
  不過,比起這張奇怪的廣告畫來,更讓我擔心的是外間那個拘樓少年。我拉開門,重新回到那個髒屋子裡一看,他還在。此刻的他,看上去比在燭光下更髒,像個小叫花子。蹲在房間的角落裡。
  「喂,你是怎麼被帶到這裡來的,你家在哪裡?」
  不管我怎麼問他,他都不回答,只是呆呆地望著我。難道他是個啞巴?可就算是啞巴,他也該比劃比劃。看來他不光殘疾,還是個白癡。
  這孩子怪可憐的,讓我忽然想起他為什麼會在這裡了。原來,一些人家如果生出了有嚴重殘疾的孩子,感到有失臉面,就會支付養育一生的費用,把殘疾孩子寄養到遙遠的地方。這裡有個冒牌的醫學士,或許養這些孩子才是這家人的正業。
  別人把孩子托付給他們,他們卻把孩子當成貓狗對待,死了也不捎個信,就把人埋到松樹底下。巖淵和冒牌醫學士都是那種什麼殘忍的事都幹得出來的傢伙。養蜘蛛的目的就是讓人避開這裡,好讓他們搞見不得人的勾當。
  想到這,我更可憐這孩子了。仔細端詳一下他的臉,發現他嘴角上還粘著一粒米飯。難道是我在睡覺的時候,有人進來送飯給他吃?太卑鄙了,我們兩人在一間屋子裡,給一個人飯吃,卻不給另一個人,讓我眼睜睜看著流口水。我這才感到自己已是飢腸轆轆了。
  但是,少年為什麼蹲在牆角不動呢?啊,明白了。原來也是在我睡熟時,有人進來又給他腳上掛了鎖鏈。孩子右腳上套著一隻鐵環,用粗鐵鏈拴在牆角的一根柱子上,簡直就像關在動物園裡的猴子。
  然而讓我不可理解的是,昨天晚上醫學士好像挺害怕我,可他居然在今天早上大搖大擺進屋來給這個少年拴鎖鏈。如果我睡熟了,他當然可以進來,但要是我醒著那他進來就要倒霉了。他是怎麼知道我睡還是沒睡呢?莫非這傢伙一直躲在某個地方偷看我的一舉一動,當確信很安全時,才敢溜進來?如果這樣,說不定在什麼地方有個窺視的孔。
  偷窺我的小孔究竟在哪裡呢?對了,是那張廣告畫。這是多麼狡猾的詭計呀。怪不得畫上的美人眼睛像真人一樣有神,原來是醫學土把廣告上美人的眼睛挖去,躲在牆外邊把眼睛貼上去,從兩個孔裡往裡頭偷看。那麼恐怕除了這些,屋子裡可能還有其他詭秘的機關。
  
第二十六章 恐怖的陷阱
  少年蜷縮在房間的一角,目光呆滯,實在令人可憐。我從口袋裡取出隨身攜帶的小刀,費了好大的勁,終於幫他打開了腳上的鎖鏈。
  他很高興,傻呵呵地朝我笑起來。也許白癡也知道謝恩,他從破破爛爛的衣服裡抓了一把,把手伸到我面前,原來手心裡是他從地上抬起來的七根火柴棒。
  這太好了。我撫摸著少年的頭感謝他的好意。接過火柴,我先點上了一根香煙。抽根煙也許能讓我暫時忘記難以忍受的飢餓。
  吸完一根香煙,我決定檢查一下有被褥的房間的情況。說不定能找到逃出去的地方,或者能掌握壞蛋們更多的秘密。
  房間的牆角里有一個壁櫥。我打開櫥門一看,裡面空蕩蕩的,佈滿了灰塵和蜘蛛網。上面一層裡放著三個棕色的小玻璃瓶,裡面像是裝著藥品,每個瓶子上都有不同的標籤。我排去上面的蜘蛛網,看了看標籤。其中一個瓶子上寫著「鴉片町」,鴉片町這東西不是毒藥嗎?在另一個瓶子上並沒有寫藥名,只寫著「發病時一次服下」,還有一個瓶子上寫著「興奮劑」三個字。
  這些藥品肯定有什麼說道。如果有醫藥知識的人看了以後,大體會猜出它們是幹什麼用的,但我卻一點兒也弄不明白。
  在下面的一層裡,堆著一堆衣服。拿出來一看,已經發霉了。摸上去濕漉漉的,像是很久沒被人穿過。
  打開來一看,裡面有兩件絹綢做的衣服。一件像是少女穿的,顏色挺花,我隱隱約約在衣服領口聞到一股先前曾聞到過的那種清爽的香氣。也許是秋子住在這裡時穿過的衣服吧。
  另外一件比較樸素,縫製得非常肥大,可能是肥田夏子的衣服。還有一件像是護士穿的白大褂。儘管沒有把握,但我猜測可能是秋子在這裡生病的時候,曾雇來護士照顧她。
  我以為就這些衣服了,沒想到裡頭還包著一件衣服。這是一件少見的棕紅色無花紋的棉布衣服,已經很髒了。這件衣服很奇特,我搞不清是誰穿的。但看了一會兒,我猛然想起這是什麼衣服了。
  這是一件監獄裡的女囚犯穿的囚衣。普通人不會穿這種顏色不吉利的衣服。雖不是特別肯定,但這件衣服縫製的尺寸很短,只有囚犯穿的衣服才這樣。
  想到這裡,我覺得有點兒不舒服。秋子絕不會穿這種衣服。也許是肥田夏子的吧。像她這樣的壞女人很有可能進過監獄。
  為了慎重起見,我又仔細檢查了一下幾件衣服的袖兜,從那件奇特的衣服裡找出來一張名片。
  上面印著「醫學土股野禮三」幾個字。翻過來一看,背面寫著幾行鉛筆小字:
  小姐的救星的住址寫在下面。我已事先同其聯繫過,所以小姐一人即 可前往。詳細情況對方已十分清楚。勿忘見面即付禮金。東京市麻布區今 井町門牌29號,蘆屋曉齋先生
  這上面寫的「小姐」或許指的就是秋子吧。可所謂的「救星」到底是什麼人呢?難道是宗教人士?可宗教人士又怎需「見面即付禮金」呢?我越想越覺得這幾行看似簡單的文字背後隱含著極為可怕的奧秘。
  盛著毒藥的小瓶,女國的獄衣,還有這奇怪的名片,過後想想,其實這三樣東西有著恐怖的關聯,它們背後全傾注了地獄般可怕的智慧。
  但當時我無法知道潛在這些東西裡的奧秘,只是能感覺到一絲恐怖的氣氛。
  說不定日後用得著,我把名片揣進了自己兜裡,接著又查看了碗櫃和梳妝台,並沒有發現什麼重要的東西。不久就到了中午,後來天又黑了下來。
  我餓得越來越厲害。來到那間髒屋子,看看白癡少年,他也無精打采地倒在灰塵之中。看樣子他也很餓了,也許是他們偷看到我一直都沒有睡,所以不敢進來給少年送飯了。太可憐了。
  「喂,堅持一下,我會幫你的。」
  儘管知道他聽不懂,但在這裡只有跟這個白癡講話,才能排遣我的寂寞。我背靠柱子在他身旁坐下來,半是對他講,半是自言自語了一會兒,竟不知不覺睡著了。
  當我再次醒來時,夜色已經很深了,四週一團漆黑,空氣涼颼颼的。
  我伸手去摸旁邊少年躺的地方,才發現他已不見了。劃著一根非常珍貴的火柴,先趕緊點上一根香煙,又藉著亮光四下照了照。
  他不在這間屋子裡。我有些納悶,向拉門對面的屋子望去,他在那裡。原來他鑽進了昨晚我睡過的被窩裡,睡得正香。他是白癡,根本不曉得自己身陷魔窟,我甚至有些羨慕這個什麼事都不懂的白癡了。
  火柴燃盡的時候,我發現鐵窗外透進來紅光。不知是什麼東西,我湊上去向外一瞅,原來院子裡有燭光在晃動。白髮老太婆手中舉著蠟燭照亮,在亮光下,冒牌醫學士在不停地揮鍬挖土。
  這兩個傢伙不知又在搞什麼名堂。我再定睛一看,兩人頭頂上是一棵長得繁茂的大松樹。他們原來在松樹底下挖坑啊。
  我立刻回想起昨晚偷聽到的兩人可怕的談話。他們好像經常在松樹底下挖坑埋人,看來現在又到了埋人的時候了。那今晚輪到誰了呢?不用問就是我,醫學士說要關我四五天,看來他已等不及了,今晚就要對我下毒手。
  畜生,難道我會是任你們宰割的羔羊?有本事就進來瞧瞧,讓你們這幫混蛋領教領教我的厲害。
  我握緊手中的小刀,在黑暗中做好了隨時迎侯他們來襲的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