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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節

那十二神將每個都只有巴掌大小,它要一步一步地走,速度根本就快不了。我和我哥走走停停地跟著,中途我不放心,回頭看了一眼。只見齊心已經自己做主把周琳捆上了,她一個人看著周琳和王大磊兩個,還遠遠地衝我做手勢叫我放心。我看她能夠應付得了,也就沒起心要往回走。走了一段路之後,四周的花叢重新圍了上來。我感覺怎麼有一陣子沒看見枉死城的熾焰火光,於是便下意識地抬頭看了一眼。這一眼開始看見的還是空城,城裡面成片的建築連在一塊。接著我才發現跟剛才比起來,有些建築的窗戶裡,居然亮起了燈光。有了燈光以後,那遍地的熾焰火光便通通都不見了。只剩下一片靜謐,弄得那枉死城,就跟普通的城鎮沒什麼兩樣。
我不知道這種變化是什麼時候開始的,也不知道那些窗戶裡的燈光意味著什麼。我落在後邊仰著脖子看了一會兒,這才想起來,碰上不懂的東西可以去問我哥。我向前追了幾步,總覺得好像有什麼東西老在我眼前晃,拿手去趕,只聽啪嗒一聲,一隻比拳頭還大的蟲子,從我耳朵旁邊掉落在了地上。那蟲子渾身都是腳,剛看見的時候,我還以為是哪裡來的刺球。看清以後不禁泛起一陣噁心,忙不迭地就要往後退。那渾身是腳的蟲子在地上爬,移動速度非常的快,而且好像還認人,眨眼功夫就追到了我腳邊上。我嚇得跳起來老高,嘴裡喊哥、哥!蟲子、蟲子!我哥也沒走遠,聽見我喊,回頭來看。我意外地發現我哥身上竟然也掛著這種渾身是腳的蟲子。那蟲子還吐了絲纏在他脖子上,正順著絲在他前胸後背來回地爬。
我改口又喊哥、你小心!我哥從前邊退回來,隨手抓起自個身上的一隻蟲子,問我是不是說的這東西?我嚇得都快不能說話了,一個勁地點頭,又一個勁地躲閃。我哥卻好像不甚在意,告訴我說,這東西不傷人。它們靠吃死魂活著,每經過一個輪迴,就會多出一雙腳來。可即便是渾身是腳,這東西在陰陽的夾縫裡也沒法自由地遷移。它們這幾個,只是想借我們倆的活動,把它們帶到別的地方去。我哥說完了,又把他剛抓下來的那只蟲子,掛回到自己脖子上。我看的目瞪口呆,心說我哥這心也真是太寬了!那東西長成那個樣,即便是不傷人,光看著也叫人害怕,怎麼能隨便往身上攬呢!
這時候我看出我哥好像有點什麼心事,皺著一雙眉頭,仍打算繼續去跟那片小紙人。我問他想什麼呢,他說,其實從看見彼岸花的一刻起,像這樣的死魂蟲,就一直跟在我們身邊。我聽完吃了一驚,說那怎麼我沒看見過?我哥說你不是沒看見,而是在這之前,你的陰陽眼一直處於封閉的狀態。像魂蟲這種靈體,沒有陰陽眼是看不見的。我聽著他說,感覺他的步子好像也漸漸慢了下來。他這話的意思是現在我的陰陽眼又打開了,因此,才又能看見剛才看不見的東西!我說為什麼會這樣,難道是齊心那副說是可以隱藏活人生氣的中藥,已經快要失效了?說到這我再低頭去看紅泥的地面,越看越覺得,土層當中還隱藏著什麼東西……
我們這兒一行三個,小紙人打頭,我在最後邊。我哥居間,仍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死魂蟲是我在陰陽眼打開之後看見的頭一樣怪事,隨著我和我哥繼續深入下去,我才發現周圍叫人毛骨悚然的東西真不是一般的多。花叢裡幾乎隨處都能看見亡魂,而且每一隻還都是站姿。亡魂的臉埋在彼岸花碩大的花朵裡,看上去像花莖上長出顆人頭,又像人脖子上開了朵大紅花。我從它們中間走過去,忍不住問我哥,這些人這是幹嘛呢?怎麼一個個都不去投胎,全在這兒杵著?我哥越走越慢這時已經快停下了,在他前邊,小紙人始終保持著每步兩三公分的移動速度。我哥說留在這花叢裡的都是鬼屍,它們的魂魄要麼受過重創,要麼就是走不出前世的陰影,不想再入輪迴。它們留在這和彼岸花共生,是一種幾乎不在陰陽律內的特殊的存在。
我又問這些鬼屍也是打一開始就存在的?從我們剛進來那會兒,你和齊心就能看見它們?說完這一句,我哥終於徹底停下了腳步。我看著他彎腰把倒在地上的小紙人撿起來,拿在手裡看了看。一邊看他一邊說:「陰氣耗盡,這紙人已經沒用了。」我說那江誠的屍體在哪兒呢?我哥搖頭,答說不知道。我們眼下還在那片漫無邊際的花海裡,沒有了紙人帶路,要想靠我和我哥兩個人把江誠搜出來,那根本不可能。我還以為我哥等上一會兒就能想出別的的辦法來,沒想到他換了個位置站在我身邊,逕自說了聲我們回去吧。他說完還真就邁步走了出去,我一把拉住他說沒有屍體,我們怎麼回去救王大磊?我哥不回頭我就只能看見他半張臉,聽他淡淡地說道:「你和齊心帶王大磊出去。」
我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抓過我哥的兩扇肩胛骨喊:「你這話什麼意思!你還真要去犧牲你自己啊!這要讓江誠看見了,他就是死也能瞑目了!」我哥被我搖來晃去地吼了這一頓,眼神稍稍一斂,看他的表情,應該已經拿定主意了。我在心裡面想,我最擔心的事情看來還是要發生。想到這我不由得回憶起來,打從記事的時候開始,我就一直覺得我哥是個怪人。他不是怪在待人接物上邊,而是怪在遇事從來不避風險,用王大磊的話說,就是從來沒把自己當人。我記得我們老家有條河,小時候我常在河裡玩。有回有個和我差不多大的小孩陷進河泥裡溺了水,別人都不敢下去救,就我哥一個半大的小子,愣是踩著齊腰深的河泥,潛在水裡把人拽了上來。當時人都說我哥仗義,可一到背地裡,又說什麼的都有。河泥陷人大家都知道,沒人能想明白,我哥為什麼就不怕救不上人來、反把自己給害了?
我也想不明白我哥為什麼要豁出命去救別人,當初如此,現在也還是這樣。當著我哥的面我問他:「你這人怎麼就不知道惜命呢?」我哥下巴往回收,臉上的表情也一併變得柔和。他說你讓我惜命,可是我的命在哪兒呢?他一問,我頓時啞口,也頓時就明白了,我哥為什麼一直以來總有一種自我毀滅的傾向。他知道他在命籍中的地位已經被人取代了,活在世上時日不多,死了以後又注定不入輪迴。所以他才可以不顧一切,把自個整個都賠進去也無所謂。想明白了我反而更難過了,差點都想抱著我哥哭一場。我哥他對自己是已經絕望了,可他對他身邊的人,卻始終不曾放棄過。他說:「我們回去吧,這些事總歸得有個終點。救了王大磊以後,我想江誠大概也不會再為難你們。」
正說著時,我一下走不動路了。我哥拉我也沒用,只覺得兩隻腳底下,就像是落地生了根。我奇怪地說這是怎麼了,抬起眼來看,只見那些原本和彼岸花長成一體的鬼屍,此時竟然齊刷刷地轉過腦袋來看著我。鬼屍那倆眼珠子跟兩顆玻璃球差不多,瞳孔裡散發著一股異樣的光澤。我拼了命地想跑,發現實在動不了之後,只好叫我哥趕緊先跑。我哥不肯丟下我,模仿拔蘿蔔的姿勢要把我從地上拔起來,一次不行,又打算再試第二次。他身後一隻鬼屍已經靠了上來,行動時除了腦袋不動,渾身上下幾乎所有的地方全都在扭動。我看得又怕又想笑,說這玩意跳起舞來還真是不賴!
鬼屍似乎並沒有實體,輕易便穿過了一叢叢的彼岸花,一路傾斜扭曲著,直衝我和我哥過來。快到跟前的時候它突然一撲,我哥叫了聲蹲下,一隻手壓在我後背上。我們倆齊刷刷地屈膝下蹲,鬼屍撲了個空,落在了另外一邊。它要再站起來可就困難了,四肢一個勁在地上掙扎,就是沒法協調。看起來一時半會,它應該到不了我們跟前。我哥趁機換了個方法,兩隻手全在我背上推,想就此把我推出去,再帶著我跑。我身子能動腿卻動不了,急得滿腦門大汗淋漓。我哥不久前才跟我說過,鬼屍和彼岸花是共生的。之前那麼長時間也沒出什麼意外,怎麼這會兒,鬼屍突然想起來動了?我心想難不成和我重開陰陽眼有關,它們是被我瞧得生氣了,所以要上來收拾我?我也不管有用沒用,先把兩個眼睛閉上,一陣之後再睜開。我哥還在那兒推我,看我眨巴眼睛,問我出什麼事了?我說我想看看是不是眼睛的問題,先前我看不見的時候都沒事,為什麼一旦能看見了,這事就找上門來了!

第一百四十六章 屍體找到了
我在那兒分析我陰陽眼的事,我哥手不停,還在換著方地想辦法,要把我從我站著的地方弄出去。我身上其他部分都能動,獨獨就那一雙腿,禁錮在原地,怎麼都動不了。我哥試了幾次不管用,到後來乾脆把刀也掏出來了。我問他說:「哥你不是要把我腿砍了吧?」我哥沒出聲,蹲在我腳邊上,開始用刀刨我腳底下的土。他的動作非常快,只看見紅土翻飛,不一會兒就被他刨出一個坑來。不過也由不得他不快,週遭那些個鬼屍,已經相繼圍了上來。它們的行動相對來說比較遲緩,可就算是再慢,也有逼到眼前的那一刻。此時一隻鬼屍正扭曲著往我身上蹭,我向後躲,卻沒留心背後還有一隻。這一躲剛好和背後的那只撞上,我也沒看清發生了什麼事,只覺得後背一麻,像是被電給打了一下。
那電流並不致命,我也只是稍微痙攣了一陣子,馬上便又恢復了知覺。這時候再回頭去看,剛才出現在我身後的那隻鬼屍,卻已經不知所蹤。我剛在想它上哪兒去了,面前那另外一隻,跟我面對著面這就又貼了上來。我挪不開步子躲避的空間也有限,終於還是和對方撞在了一處。這次我算是看清了,那鬼屍一挨在我身上,立刻便化成一道青煙消散無蹤。我自然也沒討著什麼好,跟剛才一樣,被電的渾身抽抽。這麼看來那股電流倒像是鬼屍身上帶來的,難不成會是什麼生物電?我也就想到這,再低下頭去看我哥,猛不丁地嚇了我一跳。我哥刨出來的坑已經有二十來公分深,坑裡除了紅土,便是彼岸花密密麻麻的根莖。根與根相互纏繞,向下不知道扎的有多深。其中有幾條向上探出來,竟然好像跟我的腳連在一起。我腦子轉了一圈,最後也只能想到「腳底生根」這麼一個詞,來形容目前的這種情形。但是這些根是怎麼生出來的,我卻真是一點頭緒也沒有。
眼下我哥仍在那兒刨土,我也還是站著沒法動。隨著腳下的土坑越來越深,那些根莖的大致走向,已經漸漸清了出來。統共有四五條根連著我的腳,也正是它們,把我死死地釘在這塊地面上。我還沒弄清究竟是怎麼回事,突然就看我哥刀鋒一轉,朝著我腳底一刀削了下去。他那準頭沒說的,一刀就把四五條根全斷了。我緊接著便感覺腳底一鬆,剛才蓄在兩條腿上的力道還沒撤,整個人順勢向前撲了出去。我哥在後邊一把撈住了我的腰,我這才沒摔個嘴啃泥。放眼一看我們這周圍全是鬼屍,我心裡想,碰上了也最多就被它電一下。所以絲毫沒有猶豫,拔腿就要從鬼屍當中衝出去。沒想到我哥卻在這時候拉住了我,跟我說不能這麼硬闖。我感覺奇怪問了他一句為什麼,還告訴他說,鬼屍這東西好像也不傷人。剛才我都碰上過好幾隻了,除了感覺被電了一下之外,其他什麼異常都沒發生。
我哥一聽,拉著我先向後退,然後又斜向上跨出去一大步。他這麼一走位,剛剛已經圍上我們的幾隻鬼屍,便一併撲了個空。瞅著這個空檔我哥跟我說,鬼屍不是不傷人,而是它所造成的傷害,一時半會不容易看出來。他又說我剛才感覺被電了一下,其實是我的神魂受到了鬼屍的衝撞,反饋給身體的一種感受。被衝撞的次數不需要多,有個十次八次的,也就足夠我魂飛魄散的了。我聽得心驚肉跳的,哪還敢再莽撞地往外衝。跟著我哥又躲又退,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從密不透風的包圍圈裡衝出來。即便如此那也不是全身而退,這期間,我至少撞散了六七隻鬼屍。我哥那邊我沒數,只知道跑出來之後,兩個人都是一臉的死灰。我喘著粗氣問我哥,是不是回去找齊心他們?我哥停下,回頭往來路上看。接著我就聽他說了一句:「我還得再回去一趟。」
我聽完啊了一聲,真有點不懂我哥的意思。怎麼好不容易跑出來了,這一轉眼又要再回去?我哥可能覺得單跟我解釋沒那麼直白,於是領著我又往後退了一段距離。我們的身邊還是大片大片的彼岸花,這一退,正好退進了另一片和鬼屍共生的花叢裡。這裡的鬼屍倒是都老老實實的,沒有要出現異變的徵兆。我哥往地上一蹲,二話不說,又開始刨土。我心說我哥這怎麼刨土還刨上癮了,看著他把彼岸花淺層的根系挖出來一部分。那些根和我之前看見的沒什麼兩樣,只不過根莖的兩頭,分別連著彼岸花和站在它旁邊的鬼屍。我看完這才恍然大悟,說原來鬼屍和彼岸花的共生系統,竟然是靠埋在地下的根莖實現的!那剛才那一大團根是怎麼一回事,怎麼沒能控制住它身邊的鬼屍,反把我給控制住了?我哥說這也正是他想知道的,所以他得回去,看看那一大團根裡面,到底有什麼東西。
話說到這我哥已經開始準備折返,叫我留下來等他。我說我也跟你一塊去,不能靠得太近,我就在外圍策應你也行。我哥想了想,倒是沒有拒絕。我們倆往回走了一段之後,我留下,我哥一個人進了花叢。我一開始還能耐著性子蹲在原地不動,等了一會兒不見我哥出來,便覺得心裡面像是被貓撓了似得。站起來蹲下去來回折騰了好幾遍,又扶著將近一人高的彼岸花,在附近不停地晃悠。這一趟晃悠下來,被我找到一塊視野還不錯的地方,透過花叢能看見好幾隻不受控制的鬼屍,各自扭曲著身體,在離我不遠的地方走動。我沒看見我哥在哪兒,心裡越發感到著急。突然這時候我聽見我哥在叫我,聲音離我很近,一邊叫還一邊大喘氣。
我問我哥出什麼事了,他那邊聲音斷了一陣,接著才又說道,情況他已經摸清了。他喊我讓我過去,我答應了一聲,抬腳之前,先又四處觀察了一番。只見剛才還在那兒遊蕩的幾隻鬼屍,這會兒竟然已經全部安靜了下來。它們動作一致地背過身去,面朝彼岸花,相繼把一整張臉,埋進了厚厚的花瓣當中。我吃驚地看著,一眨眼工夫過去後,先前那種躁動的場面便不復存在。我放了心這才循著我哥的聲音去找他,扒拉開眼前的花叢,看見我哥脫了上衣坐在地上。他把他的衣服抓在手裡,感覺衣服底下,像是還綁著什麼東西。我過去問他你做了什麼把這些鬼屍都給鎮住了,又再繞到我哥面前,看清了他衣服下邊,掛著的是一條手臂。除了手臂以外應該還有其他部位,只不過都還埋在土裡。我幾乎立刻就想到那是江誠的屍體,原來還以為找不著了,卻沒想到,它就埋在這一帶的地底下!
我哥看我過來,側身給我讓了個位置。江誠的屍體埋藏的並不深,可不知道為什麼,我哥卻沒把它挖出來。他示意我跟他一塊拉那件衣服,然後兩個人一起使勁,硬是把屍體從土裡拽了出來。這一拽我才發現,江誠的屍體沉得可怕。我哥那件衣服險些就被我們給拽斷了,屍體出土以後,渾身上下都纏繞著根莖。有一些根須從它口腔和鼻孔裡冒出來,看著真不是一般的噁心。那根也像活的一樣,暴露在空氣當中,不一會兒便干萎脫落。江誠的屍體大咧咧躺在我和我哥眼前,我心想,這下總歸是可以回去救王大磊去了。救了王大磊然後離開這兒,想到這,我真是一秒鐘也不願意再耽擱。我上去就想把屍體扛起來,我哥攔下我說,最好還是不要直接接觸屍體。
我於是也把上衣脫了,跟我哥一樣光著膀子,用各自的衣服,吊著屍體的頭腳往回抬。快走到地方了,突然從黃泉的方向,傳來了打鬥的聲音。我看了我哥一眼,就見他一點猶豫都沒有,撂下屍體便衝了出去。我比他反應要慢一步,先是看著屍體掉在了地上,之後才想起來要拔腿去追。我哥和我一前一後跑出了花叢,只見齊心和周琳,正在黃泉邊上打作一團。我心裡納悶,嘴上說:「這兩個人怎麼打上了?」而且照眼下的情形看,好像還是周琳佔了上風。齊心那頭基本上就只有招架的份,被擠壓的一個勁地往後退。眼看著周琳就要贏了,偏偏我和我哥在這時候回來。周琳她一眼看見,撇下齊心扭頭就跑。齊心怎麼可能放過她,伸手去夠周琳的長頭髮。然後就看齊心扯著頭髮把周琳拉了回來,進而將周琳的一隻手,反擰在了她身後。另外一邊王大磊還在原處躺著,看不見有什麼動靜,也不知道是不是傷重不支,已經暈過去了。

第一百四十七章 陰陽之限
忽然之間形勢逆轉,本來一直佔上風的周琳,此刻露了破綻,卻是被齊心給制住了。只見齊心一手抓著周琳的頭髮,另外一隻手反擰著對方的胳膊。她騰不出空檔來,呼叫我趕緊過去搭把手。齊心那兒話音剛落,被她制住的周琳,竟突然腳下一錯。她擰著身子向後一甩,愣是從齊心手裡掙脫了出來。不僅如此,她還帶的齊心重心不穩差點摔倒。周琳瞧準了這是個機會,接著便是一個提膝,往齊心的胸口頂了上去。說時遲那時快,我哥猛然出手,拋出去一個什麼東西。那東西剛好砸在周琳提起來的膝蓋上,只聽卡的一下,撞擊的聲音著實是不小。周琳也不是鐵打的,挨了這麼一下,頓時撲倒在地上。齊心上去又把周琳給摁住了,這回長了個心眼,將對方兩隻胳膊都緊緊地抓在了手裡。
我哥看情況差不多了,讓我去幫齊心。他自個換了個方向,則是朝王大磊跑了過去。我到齊心跟前瞧了兩眼,給她遞上一根繩子。齊心拿了繩子便往周琳手腕上捆,我又看著她問:「你剛不是已經把人綁起來了嗎?怎麼這一轉眼的功夫,還差點讓她給跑了?」齊心嗯嗯啊啊地敷衍了我一通,看樣子是在忙著綁人,一時間抽不出空來搭理我。我也就沒再往下問,調轉腦袋,看了看我哥和王大磊。他們那頭一點聲音也沒發出,王大磊躺著我哥蹲著,氣氛顯得非常凝重。我心想別是出什麼意外了,還沒等齊心把周琳捆結實,就先往我哥那邊靠了過去。隔著兩三步距離的時候,我便看見王大磊身邊,積了一灘的血。再仔細一看,他身上好幾個傷口都是裂開的。血還在斷斷續續地從傷口裡流出來,感覺他整個人,都已經到了枯竭的邊緣……
我心裡一陣抽痛,撲上去問:「怎麼會這樣!」王大磊肯定沒法回答我,我哥也是,整個人愣在那兒跟尊雕像似得。齊心綁好了周琳,慢慢地挪動步子靠過來。她也是半天都沒出聲,直到我哥回過神來,抬起頭看了她一眼。我追著齊心,說我們走的時候還好好的,王大磊怎麼就成這樣了!齊心壓低聲音回答說:「怪我……沒有看好周琳……我開始以為已經把她綁上了,卻沒想到……她袖子裡藏了把刀……」她說一半就給哽住了,眼皮子往下垂,眼淚就在眼眶裡打轉。倒在地上的周琳聽見齊心這麼說,詫異地仰起脖子看著她。我反正不懂周琳那眼神裡的意思,只是聽得胸膛裡怒火中燒,想殺周琳的心都有了!僵持了一段時間以後,我哥開始想辦法給王大磊止血。其實到這份上止不止血差別都不大,王大磊的氣息越來越弱,眼看著已經是不行了。
我看著我哥的舉動,知道心裡他現在肯定難過的不行。我又何嘗不是又急又氣,猛然間想起來,我們挖到的那具江誠的屍體,還在離這不遠的地方撂著。我叫齊心跟我一塊去抬,齊心問了我一句,你們是怎麼找著屍體的?她看我和我哥都光著膀子,又問我們衣服都到哪兒去了?我還沒來得及跟齊心解釋,我哥已經站起來,掉頭往花叢裡跑。看他跑的方向,應該也是去抬屍體去了。我便叫齊心留下,追著我哥的身影,跑進了花叢之中。我們還照剛才那種方法,用衣服吊著屍體,把它抬了出來。經過這麼一段時間,江誠的屍體,已經變得又乾又硬。他哪還像是剛死不久的人,簡直就跟個木乃伊似的。屍體放在地上時還發出一聲金屬的撞擊聲,我聽見了,問我哥這會不會起屍?
我哥說他也沒有把握會不會屍變,又說,咱們得抓緊點時間。他開始在地上找他之前圈出來的那個法陣,定下一個大致的範圍之後,便把江誠擺了進去。那個範圍裡還包括了王大磊和那座刻著字的尖頂石柱,看王大磊半個身子都泡在血裡,我就感覺兩個眼睛發酸。齊心跟我站在一起,另外我們這邊還有一個人,便是被繩子捆著的周琳。她在看見江誠的屍體時顯得格外驚訝,甚至還問我說:「你們是怎麼找著他的?」她願意問我卻不願意答,瞪著眼睛,像看仇人一樣看著她。周琳不甚在意地笑了笑,突然跟我說:「我要告訴你,人不是我傷的,你信不信?」說完她眼神一轉又看到齊心身上,齊心沒有察覺,只是心事重重地盯著那個法陣。法陣周圍本來寫了有字,可在齊心和周琳打鬥的過程中,字跡都被她們踩的模糊不清了。我哥只能重新再畫一遍,然後退出陣外,看著地上一個挨著一個的陣符。
這期間其實也沒過去多長時間,可是我感覺,卻好像過了一個世紀那麼長。我怕法陣還沒成王大磊就死了,緊緊地盯著他,眼睛都不敢眨一下。我的注意力全在王大磊身上,也就沒留意,地上的陣符是在什麼時候發生變化的。十六個陣符當中有八個沉入地下,另外八個,則是慢慢地浮出了地面。齊心說那是陰陽八文,據說是從倉頡造字時便流傳下來的古法。陰陽八文表示的是陰陽之間的絕對界限,任何東西都不在例外。它能夠還陰於陰還陽於陽,把這裡通通還原成其最初的模樣。陣符變化了之後,尖頂石住的基座那兒,突然便崩開了一道石縫。我滿以為這就是鬼門關閉、一切恢復正常的前兆。卻沒想到從那道石縫裡,居然傳來一陣奇怪的聲音。那聲音剛開始聽像是一個人在快走時發出的腳步聲,緊接著越來越快、越來越快,變得像是什麼人在奪路狂奔。再接著,單一的奔跑聲被蜂擁而至的雜音包圍,變成了一陣高過一陣聲嘶力竭的咆哮。我聽著怎麼那聲音還有點耳熟,經過仔細分辨之後發現,那正在咆哮的不是別人,而就是我自己!
從那石縫當中,傳出的竟然是我的聲音!這事不僅我感覺不可思議,齊心、周琳和我哥,也都是一臉的驚訝。那條石縫沒有再擴大,巴掌那麼大小的地方,卻像高音喇叭似得,不斷回放著我不知道為什麼發出的咆哮聲。我聽得心煩意亂的,身體忽然便不受控制地衝了出去。我還能聽見我哥和齊心叫我,可無論如何,就是停不下腳步。這一跑什麼方向感都沒有,路過一片又一片彼岸花,最後竟然跑得連花都消失了。剩下在我周圍的,只有那不曾間斷過的咆哮聲。我突然想到用我的聲音把它壓下去,於是卯足了勁,一瞬間嘶吼了起來。就在這同時,那咆哮聲聽不見了,又或者說,是被我給取代掉了。我喊到沒氣才停下來,朝四周圍一看,頓時驚呆了。不知不覺間我竟跑到了一塊屍積如山的地方,周圍全都是溝壑,溝壑之中又全都是倒伏的屍體。而且那些屍體還都不是別人,一張一張死氣沉沉的臉,無一例外,全都是我!
是的,我自己的屍體!成堆成堆地鋪開一大片,就跟個亂葬崗似的。我身處在那屍堆當中,無論朝哪個方向看,看見的全是自己的臉。遠處我看不見的地方還堆著更多的屍體,我想,那些會不會也都是我?除了這個問題之外,我的腦子裡就剩一片空白,完全忘了去想,我是怎麼一路狂奔跑到這麼個地方來的?還有我這身邊如此可觀的屍堆,又是打哪兒冒出來的?我這人不是佔了我哥在命籍裡的位置之後才出現在世上的嗎,按理來說,我不應該死過這麼多回啊!我開始還想邁動步子走出去看看,卻發現兩條腿自打剛才開始就像灌了鉛,一步都挪不開。我左顧右盼看著我自己的屍體,我的屍體,但凡睜著眼睛的也都在看我。恍惚之間,我忽然一下分不清,我和那些死屍的區別究竟在哪兒?又或者我們壓根就沒什麼區別,我跟他們一樣,也是這亂葬崗的一部分……

第一百四十八章 死循環
想到這我不禁嚇了一跳,自己掐自己,想看看還會不會疼。掐下去的手感很奇怪,我的胳膊看著還是我的胳膊,這一掐卻像掐在了一坨海綿上。胳膊上的肉軟的極不正常,該有的痛覺也並沒有出現。我心裡忽然一亮,自己對自己說:我這該不會是在做夢吧?我以前也碰上過類似的事,不知不覺也不知怎麼地,就開始做一些奇怪的夢。從靈海回到我哥家裡的那一天晚上,可不就出現過這種情形。現在想想,當時我夢到的場景,和這一回看見的這些又是何其的相似。同樣都是大片堆積的屍骨,還有就是叫人望而生畏的恐怖氛圍。我怎麼就這麼愛做這一類的夢呢?簡直他媽的無屍不歡啊!我越想就越放鬆,既然是做夢,那不管多可怕,總有醒過來的時候。
我一邊念叨著「醒來就好了」,一邊拖著兩條沉甸甸的腿,想找個地方坐下去。可惜這周圍哪有能坐的地方,我也走不動幾步,就又站住了。我傻乎乎地抱著我的胳膊,看著周圍的屍體,又想起我在照片上看見自己睡棺材的那回。那次可真把我給嚇壞了,還差點沒把我哥手機摔了。事情發展到今天這一步,多多少少,跟那張照片有關。可我卻一點都不知道,那照片是什麼人在什麼樣的情況下拍攝的?照片裡睡棺材的人真是我嗎,眼前看見的這一大片屍體,也真是我嗎?我感覺好奇,蹲下去就近在屍體的臉上摸了一把。那屍體的手感也跟一坨海綿似得,沒有溫度,也沒彈性。我的手停在半空中就收不回來了,心裡琢磨,怎麼這屍體跟我是一樣的手感?這個念頭倒是沒困擾我太長時間,反正都是做夢,夢裡面的事,又怎麼能用常理去解釋?
可是這個夢,也有點太長了……
我等著從夢裡醒過來,由站著等到蹲著,又由蹲著等到坐著。後來我乾脆躺了下去,頭就枕在一具屍體的肚子上。那肚皮太軟和了,比家裡的枕頭還要舒服。我躺著躺著,幾乎睡了過去。就在快要睡著的時候我打了個激靈,整個人一震,心想我這是在幹嘛!我人已經在夢裡了,萬一剛才又睡過去,會發生什麼事我根本就不知道!想到這我趕緊坐起來,揉了一把我軟乎乎的臉。那手感還真有點上癮,接下來我沒什麼可打發時間的,就把我那臉反覆揉了有十幾遍。我也沒顧慮這麼做會不會把臉揉壞,等把手癮也過夠了,還是沒能夠擺脫眼前的夢境。這時候離我最開始出現在這兒,已經過去了不短的時間。我又有點昏昏欲睡,心裡突然在想,我怎麼好像被困在這了?
不對,不是好像,我就是被困住了!我慌忙想要從地上爬起來,此刻身體不僅軟而且沉,已經開始不受控制。我站沒站住,反而一頭栽倒下去,和周圍那些屍體姿態一致,都是倒伏於地,並且還無力地睜著一雙眼睛。我不知道瞳孔放大是一種什麼感覺,只知道我眼裡看見的一切,都慢慢虛化成一片片模糊不清的背景。我心裡無法克制地湧起一陣恐懼,心說這不是個夢嗎,哪有夢的結局是這樣的?我不但沒有從夢裡醒過來,還被夢裡面的場景給同化了!這是有多倒霉才會發生的事,怎麼就被我給碰上了?我轉念一想,突然又有了一個更可怕的念頭。會不會我並不是第一個被困在這並倒在這成為屍體的人,我周圍那些個死屍,會不會全都是這麼來的?那些可都是我啊,一個同一樣的我,怎麼可能死在這兒那麼多回?我感覺腦子裡就像是繞了一團亂麻,越是想把整件事想清楚,就越想不清楚。變成屍體的過程卻並沒有因為我的胡思亂想而中止,在眼睛看不清以後,我更加感覺昏昏欲睡。那種感覺與其說是睡意,不如說是死意來的更貼切。就在我面前最後一束光消失之際,我彷彿聽見,有人正咆哮著從遠處跑過來。那咆哮聲非常耳熟,那是——我的聲音。
我驚呆了!
上一刻,我還在寫著「此冥界也」的石柱旁看我哥啟動法陣。我哥畫下的陰陽八文打開了石柱,石柱上裂開了一條巴掌寬的石縫,石縫裡傳出了我的咆哮聲,然後我便撒開了腿,不顧一切地跑了出去。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麼要跑,這一刻,我便已經跑到了這麼個地方。放眼望去,滿溝滿壑全是屍體。看那第一眼就已經夠嚇人的了,沒想到更嚇人的還在後頭。那些屍體都跟我長一個樣,我在看他們,他們也一樣在看我。死人的眼珠子已經渾濁了,可還是讓人覺得,他們好像臨死之前,都想拚命弄清楚一件事。是一件什麼事呢?總不會是跟我跑到這來有什麼關係吧?我沒敢再細看,盯著死人就已經夠不禮貌的了,更何況還是盯著死了的自己。
此地不宜久留,有了這麼個念頭,我馬上就想從原路回去找我哥他們。這時候我卻發現,我下邊這一雙腿,好像有點走不動路了。這又是怎麼一回事?附近壓根就沒有彼岸花,也不可能從哪兒冒出花根來纏住我。或者我只是單純的累了,一路狂奔到這兒,又喊又叫又是驚嚇的,不累那才叫怪了。我於是想先找塊地方歇一會兒再走,坐下沒多久,就被身邊的死屍們瞧得我脊背發涼。他們那眼神可真是太瘆人了,簡直像是一條條毛毛蟲,在我身上不停地爬。鬼使神差的,我竟然伸手摸了一把離我最近的屍體。我本意是想把他那雙眼皮子蓋上,卻不想這一摸,竟意外地發現他不像是死人,倒像是一大個人形的棉花枕頭。那肉摸起來軟不拉幾的,別說,摸完還有點上癮的感覺。我把剛才的顧忌一下都拋在腦後了,轉眼又換了一具屍體,照方纔那樣又摸了一下。
他們的手感都是一致的,我也是在摸完第二下之後,才意識到我這麼做好像有點變態。我克制著往後挪了挪,奈何這兒到處都是這種屍體,躲也躲不了多遠。我又克制著不往外伸手,想把這口氣喘勻了,馬上就得走。喘氣的時候無事可做,我回想著屍體身上那種軟乎乎的感覺,在自己手臂上也試了一下。這一試可不得了了,我竟然也有著和死屍一模一樣的手感!我半是吃驚半是懷疑,心裡忍不住在想,我不是在做夢吧?瞎跑跑來這麼個地方,看見一大片長得和我一樣的屍體,這些就夠離奇的了,現在還加上一條,我和那些屍體一樣,摸起來都不像是人。那這一定就是在做夢,否則的話,哪有什麼合理的解釋能說明這一切?
夢境可是沒辦法輕易離開的,我得醒過來,不能一直在這弄不清名堂的鬼地方耗著。我想了想,最終選擇了一種最為簡單粗暴的喚醒方式。說起來這種方式我也是第一次用,揚起手便給了自己一巴掌。巴掌心結結實實打在了臉上,可我卻一點都沒覺出疼來。我以為是打得還不夠重,狠下心去卯足了勁,又再來了一個巴掌。結果第一次勁是足夠大了,那一巴掌下去,我甚至都被自己刮得翻倒在了地上。可我依然不會疼,手掌挨著臉頰,也就跟拍在枕頭上的感覺差不多。這次倒下之後我就再沒能爬起來,因為我發現,單純幾個刮耳光的動作,便已經把我渾身的力氣都耗光了。我側身躺著動彈不得,靠近我身邊的幾具屍體,卻全都呈現出俯臥的姿態。他們的臉大都只露出來一半,眼神渙散,臉上的表情清一色的都是掙扎和疑問。他們究竟想弄清楚什麼?這是我第二次也是最後一次想到這麼個問題。接下來我很快便意識到,我也正走向和他們一樣的結局。我身體動不了眼睛也花了,鼻腔裡進氣短出氣長。最後一口氣長出之後,我好像聽見,一個咆哮聲正在飛快地靠近……
我朝咆哮聲發出的地方看過去,那是一條巴掌寬的石縫。法陣周圍陰陽八文的變化已經停止,尖頂石柱上綻開了這道石縫,其他也什麼事都沒再發生。我正在奇怪這意味著什麼,聽那石縫裡傳來的咆哮聲,怎麼總感覺有點耳熟。我越是投入精神去聽,越覺得除了那聲音之外,周圍的一切好像都不存在了。我沒法克制自己邁開腿,就想跟著那聲音,去一個什麼地方。這時候我哥突然從後邊抓住了我的頭,什麼也沒說,按著我便往那尖頂石柱上撞了過去。我壓根沒反應過來,只是象徵性地揮動著兩隻手,一點有意義的抵抗都沒有。我哥也不是跟我鬧著玩的,這一撞,直撞得我腦殼裡嗡的一聲。我看著鮮血從離眼睛很近的地方迸出來,頃刻間便把視線染得通紅。

第一百四十九章 枉死城中
一般腦袋受了撞擊,都是要昏迷的,昏迷時間長短,視撞擊程度而定。我感覺自個的腦殼都快撞裂了,心想這一旦昏過去,能不能再醒過來都是個問題。可沒想到我只是在撞上石柱的那一瞬昏了一下,接著,便立馬恢復了意識。我搞不清狀況,慢慢睜開眼睛,看見一個模糊的影子蹲在我身旁。那影子看著像是我哥,但又不完全是他的樣子。我開始還懷疑了一下,後來想起來,當初我去陰牢救我哥,我哥他也是這幅模樣。這應該就是他魂魄原本的樣子,和周同比起來,在長相上還是有一些差別。我又想蹲在我身邊的既然是我哥的魂魄,那他的肉身跑到哪兒去了?一邊想我一邊摸自個的前額,摸到額頭上一點傷都沒有的時候,忍不住便吃了一驚。剛才撞石柱那一下我是看著血迸出來的,不可能過後連個指甲蓋大小的傷口都沒有!我倒是也沒吃驚太久,因為看過了我哥的魂魄,所以我自然而然就想到,我現在有可能也是個魂魄。我這是和我哥這是死一塊了嗎?我也就算了,可我哥他又是怎麼死的?
我一頭霧水,心裡想,我哥應該知道是怎麼回事,於是扭過頭去看著他,張開嘴便要問。我哥卻先對我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站起身圍著我轉了一圈。我莫名其妙不敢出聲也不敢亂動,等我哥把圈轉完,又看著他伸出手,把我從地上拉起來。我直到這會兒才開始留意我們待的這個地方,四周是四面牆壁,看起來像是一棟屋子。屋裡只有一扇窗戶,蒙著一層不大透明的窗戶紙。我哥領我到窗邊,又是什麼都不說,示意我自己往外看。我不知道他想讓我看什麼,朝那窗台上一趴,頓時覺得喉嚨一緊。只見那窗戶外面是一條大路,路面上佈滿了一個又一個的大坑。要光是大坑倒也沒什麼,關鍵是那坑裡,還有一隻隻巨大的眼睛。很難形容那眼睛究竟有多大,我感覺,光那條狹長的瞳孔,就比我這個人還要高。瞳孔周圍遍佈鮮紅的血絲,正惡狠狠地瞪著四下裡張望。我看的心都快從嗓門眼裡蹦出來了,生怕被那一隻隻巨眼瞅見,忙不迭地便從窗台上退了下來。我哥在背後扶住我,又把我帶回到剛才棲身的角落裡。他對著驚魂未定的我擺嘴型說道:我們現在在枉死城裡。
枉死城?那地方不是一直在我們頭頂上嗎?怎麼這麼一會兒工夫,我們就跑到城裡來了?我也學我哥那樣擺嘴型問他是怎麼回事,我哥稍微緩了緩,抬起頭警惕地看了一眼窗台。他接著把我手拽了過去,就在我手心裡寫道:「鬼門的門亭上有一道裂隙。那是江誠故意留下的,裂隙後邊直通枉死城。江誠想靠那條裂隙把我送到這來,但是因為你的命格和我完全一樣,所以裂隙打開的時候,你的魂魄先掉了進去。我試過想把你留住,結果沒有成功。然後,我跟著也一起進來了。」因為是用寫的,我哥這一句話,感覺用了很長時間才說出來。我盯著手掌心把他說的內容看完,張了張嘴無聲地問他:「那我們現在是不是就算死了?我們的魂魄,還能不能再從這兒出去了?」我哥這一下突然就沒話了,愣了好半天,既沒點頭也沒搖頭。看他的表情我就知道情況不妙,等到最後,也只是看我哥動嘴皮子說:「得試試才知道。」
這話說完不到一秒鐘,整一棟房子,忽地晃動了一下。頭頂房樑上的灰簌簌地落了一地,再然後,便是從窗台那兒傳來了嘎吱嘎吱的碾壓聲。我一下緊張起來,把目光投向我哥。我哥卻蹲在原地沒有要動的意思,只是用他一雙眼睛,死死地盯著窗台。碾壓聲響起來沒過多會兒,我就看見一片巨大的陰影,從窗戶外邊倏地掠了過去。那應該是個會飛的東西,全貌我沒看見,只看見它一隻帶鉤的爪子。那東西飛過去之後,房子的震動和窗台上的碾壓聲,便同時消失了。我剛準備要鬆一口氣,卻在這時候又聽見,有個腳步聲順著房子裡的樓梯,從樓下慢慢地走了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