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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節

孩子的話聽著特別叫人心疼,孩子媽在一旁,又忍不住哭開了。我哥說我不會讓他把你帶走的,你別害怕,你說的話我會去告訴那個黑爺爺。等保姆把孩子抱回去,孩子他媽才哽咽著問,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真的是中邪嗎,樂樂那麼小的孩子,怎麼會中邪呢?我哥告訴她說,你家花園裡被人擺了個局,引外邊的煞氣入室。孩子還小沒什麼抵抗力,這才會被惡鬼給纏上。你找人把花園的窗戶堵上,再在屋裡燒一盆火。煞氣進不來,慢慢的孩子病就好了。
我一聽這方法還挺簡單,不勞民也不傷財。原以為那孩子媽會一口答應,沒想到她卻支吾說,這事她得問問孩子他爸。我看天也不早了,就催她說,要問你趕緊問。不然待會天黑了,那黑爺爺又來找你兒子玩來了。孩子媽嚇得急忙跑去打了個電話,回來以後臉色發黑,說她老公不願意堵窗戶。他說這個局就是為了旺他的生意,哪有什麼煞氣不煞氣的。說著孩子他爸又再打來電話,竟然點名要我哥接。我哥接了聽了幾句,一聲不吭把電話掛了。我問他怎麼了,如今這是什麼情況?我哥說對方說了,花多少錢都可以,只要能不堵窗戶,還能救他兒子的命。他還說我要不行就趁早走,他晚上會回來陪他兒子,看看哪有惡鬼敢動他。
我霍了一聲,說這人好大的口氣。那咱就走吧,別幹這吃力不討好的事。孩子他媽卻死活不肯,哭哭嗒嗒的說,她老公就嘴上話硬,孩子出事第二天他就搬到別的房子住去了,生怕被鬼纏上的人是他。我真想說這樣的人你也能嫁,話到嘴邊,硬是吞了下去。我哥顯得挺左右為難的,最後歎口氣說,今晚我留下,出什麼事,我會幫你攔著點。你把孩子帶進屋,最好,給他吃點安眠藥什麼的。讓他好好睡一覺,到時候看能不能躲得過去這一劫。孩子他媽聽完千恩萬謝,給我們安排了一頓好吃好喝。天一黑她就帶孩子躲了起來,留下我哥和我還在一樓客廳裡。
我哥說這事最大的問題就出在花園窗戶上,不能堵,那就只能看看能不能封了。他回去拿了一大卷黃布,像掛簾子一樣掛在花園窗戶上。黃布上潑上雞血,又燒了一掛白茅。滿屋子煙氣氤氳,直到快十一點都沒散。鐘響過十一點,樓上突然傳出一聲大喊。然後便看樂樂一路小跑衝了下來,直入花園,又一腳踩進水池子裡。我想去把他抱出來,看我哥做了個手勢,說看看再說。樂樂踩了一腳水滿地亂跑,他媽哭著在後面追,弄得到處都是一片雞飛狗跳。跑著跑著樂樂突然去掀黃布,我哥叫了聲糟了,一下跳起來去追。結果卻還是慢了半步,只見那樂樂跳出窗戶,騎上等在窗外的一個黑乎乎的東西,風馳電掣般衝上了後山。
那黑乎乎的東西依稀能看出個人形,四肢著地,飛快地穿林過野。頃刻間,便已經爬上了山坡高處。孩子他媽眼睜睜看著這一切,大叫了一聲,拼了命要去追那黑影。奈何她已經折騰了半個晚上,又驚又累,再被這麼一嚇,胸膛裡一口氣沒提住,還沒爬上窗戶就給暈了過去。我哥把孩子他媽放倒在地板上,領了我跳出窗戶,直追那黑影而去。只見那黑影翻過山坡又折向西,拐了個大彎,闖入一片已經開發地非常完好的公墓裡。
進了公墓黑影便不見了,藉著月光,能看見一排一排的大理石墓碑。墓碑的數量多的不計其數,碑前的柏木,沒有風也在那一個勁地晃。我只覺得喉嚨發乾,嚥了口口水問我哥,這可怎麼辦?那東西跑到哪去了,不會是背著孩子,鑽進哪座墓碑底下去了吧?我哥說不會,表情凝重地看了一眼天,說咱們倆分頭去找。午夜以前,一定得把那孩子搶回來!
我一聽我哥說分頭去找,心裡馬上便泛起一股寒意。可這是為了那個孩子,關鍵時刻,可不是認慫的時候。我咬了咬牙答應了一聲,提腿便往最近的一排墓碑尋上去。這時候我哥又叫住我叮囑了幾句,說是找著了以後,千萬別跟那東西硬搶。那樣容易傷著孩子,只需要拖住了它,別讓它把孩子背走了就成。我問那要怎麼個拖法,我哥想了想,說最簡單的,你也騎到它背上去。它背不動你一個成年人,走不了,就會留在原地。你喊我等我過去,接下來的事我會處理。
說完我哥也不待我細問,匆忙朝另一個方向走了。他走以後四周便只剩下一片死寂,那些不住搖晃的柏木也突然都不動了,好像正陰森森地站那兒等著我過去。我強忍著恐懼,邁開步子一座墳一座墳的找。現在這些公墓裡葬的都是骨灰,墳堆普遍都不大,只是一個一個約一米見方的水泥檯子。有的碑前放著鮮花,被月光照得顏色冷暗。有的祭品還沒收走,我看到隻雞,被不知道什麼東西啃掉了半個。
也不知道是我自己嚇自己還是怎麼著,不管走出去多遠,我都能感覺到身後好像有人跟著。這種情境下我又不敢回頭去看,只能在心裡默默念叨著:各位大爺大嬸哥哥姐姐,我路過貴寶地是為了救一個小孩,求求你們給行個方便!千萬別跟著我看熱鬧,也別沒事拍我後背嚇唬我!就這麼念叨了一路,我終於把向陽坡的墓碑都查了一遍。途中沒看見有小孩的蹤跡,所幸,也沒碰上其他的什麼怪事。繞過陽坡到了山背,眼前又是一大片的墓區。
我一看表,這時候已經快十一點五十了。我心裡一陣著急,想起我哥說的,午夜之前一定要找到孩子!為了加快速度我乾脆跑起來,路兩邊墓碑上的遺照,走馬觀花似得在我眼前掠過。突然一剎我被張遺照給吸引住了,停下腳步退回去,又再仔仔細細地看了一遍。照片上的老人皮膚黝黑,兩個眼珠子好像天生瞳孔就小。剛匆忙帶過的時候,我還以為他是在翻白眼。這老人看著挺像是背走樂樂的那個東西,我繞到墓碑後邊,把他住的地方也都找了一遍。可無論碑前碑後都沒什麼異常,難不成是我多心了?
我這就要接著往下找,驀地一抬頭,險些被眼前的景象嚇得背過氣去。只見離我不遠的另一塊墓碑後面,正趴著一個乾瘦的黑老頭。臉長得跟我剛才看見的遺照一模一樣,不過他那倆眼睛裡已經一點黑色都沒有了,整個就是一片白,正死死地盯著我。他背上騎著個小孩,兩隻小手緊緊地抓著他的頭髮。我大叫了一聲樂樂,小孩沒有反應,看樣子已經失去意識了。
黑老頭一聽我的聲音就想跑,被我一個飛撲上去,壓在了身下。他起身掙扎,力氣奇大,一把就把我給甩了出去。我撞在旁邊一座墓碑上,聽見不知道誰,在我耳邊嗷了一聲。那聲音像針扎進我耳膜裡,刺得我一個激靈,從地上爬起來又去撲那黑老頭。這次我沒跟他正面衝突,照我哥說的,繞到他背後騎到了他背上。他背上還有個樂樂,正好被我一把攬進了懷裡。
黑老頭被我壓得一哆嗦,雙手雙腳都彎了,匍匐在地上艱難地移動著。我看他嘴一張一合地卻發不出聲音,再一看,那嘴裡竟然沒有舌頭。既然把他給制住了,那接下來就該看我哥的了。我扯著嗓子喊哥我在這,找到人了,你快來啊!聲音在墓區裡一層一層地蕩出去,激起各種匪夷所思的回聲。我竟然聽見有人喊今天月亮真不錯啊!還有的在喊燒台電視給我看看球賽吧!
不消一刻我哥就出現了,跑得滿頭大汗,氣都有點喘不上來。他過來先一把按住樂樂的額頭,叫我把他嘴撬開,別讓他咬自己舌頭。我把樂樂那小嘴扒開一點,將虎口放進去讓他咬著。我哥接著抱住那黑老頭的脖子,把他整顆腦袋都擱在自己膝蓋上,唸唸有詞地說著什麼。黑老頭喉嚨裡發出幾聲輕響,四肢潰然落地,身子連帶著衣服慢慢化成了一股黑氣。那股黑氣升起來繞著我們轉了幾圈,倏忽一下,全鑽進了貼著他遺照的那座墳堆裡。我哥這才長歎一聲,拍了拍我,說好了,沒事了。他站起來換他抱著樂樂,和我一前一後,拖著步子順原路返回。
回去的路上我說我哥,這地方可真行,公墓和小區就隔一山頭。人死了送過來埋,那都不用隔夜的。我哥把他衣服脫下來包著那孩子,說這個地方的風水很好,既是陰宅之選,又可以供活人居住。原本可以互不干擾的,只是有人不安好心,特地做了這個局出來害人。我們回去把樂樂還給他媽,他爸竟然還沒回來,只打了通電話,說出事了他會報警,叫警察來處理。孩子他媽對我們千恩萬謝,對她老公,恨得那叫一個咬牙切齒,說這日子沒法過了,早知道他是這樣的人,當初還不如嫁條狗……她又問我哥得給他多少錢,還要不要再登門謝禮?我哥說你送的東西我這輩子都吃不完,錢你別給了,這事過了之後,無論如何要把那扇窗戶堵上。還有從今往後花園裡不能見水,真要覺得地方空著,可以給樂樂養條狗。
我們走之前樂樂醒了,照他媽教的,喊說大師爺爺再見,徒弟哥哥再見!我感歎說這真是個好孩子,又調侃我哥說,你這輩子還長著呢,那些燕窩魚翅根本不經吃,我看最多兩年也就吃完了。我哥抓著方向盤笑了笑,跟我說他口袋裡有煙。我掏煙的時候聽他好像說了一句:「我這輩子,也許剩下還不到兩年了……」我懷疑自己聽錯了,問他你說什麼?我哥搖了搖頭專心開他的車,後來,就一句話都沒再說過。
番外二·無屍命案
??? 我上大學的頭半年裡,幾乎就沒怎麼上過課,一直追著我哥查找真相,也不知怎的,就混到了放寒假。那會兒我和我哥都是一身的傷,怕我媽擔心,所以放假之後沒有馬上回家。等傷養好了都快過年了,我媽打了好幾個電話來催,我這才踏上返鄉之路。回家之前那一段時間,我死活纏著我哥讓他也一塊回去。我哥看樣子挺犯難的,也不知道究竟在發愁什麼。耐不住我軟磨硬泡,最後我哥還是跟我一起回了家。這是他十幾年來第一次回家,我媽拉開門看見我哥和我並肩站著,當時就哭了出來。我哥也眼圈泛紅,說了聲媽我回來了。我媽哽咽著說回來就好,快先進來,我去把你爸那屋收拾出來給你住。
我們現在住的房子,是在我爸去世了以後才搬進來的。一共三個間,其中一間擺著我爸生前睡過的床。我爸其他的遺物也都放在裡邊,我媽常說,這個間是給你爸留的。她好像還覺得我爸時不時就會回來住幾天,把房間的角角落落,全都打掃的乾淨利索。我媽說要把我爸那屋收拾出來,其實也就是給床上換一套新的被褥。我哥在一旁幫她的忙,我在廚房裡,擇一筐空心菜。我們一家久別重逢,那天晚飯吃了很長時間。飯桌上幾乎沒有人說話。我媽會給我哥和我夾菜,我哥的碗一空,她馬上就給他盛上一碗飯。我從來沒見過我哥吃那麼多,前後加起來,一共是三大碗米飯。最後他還喝了兩碗湯。直到我媽也覺得有點多了,這才不再給他碗裡添東西。
吃完了飯我去洗碗,我媽和我哥從飯桌旁,挪到客廳裡繼續安靜地對坐著。我真奇怪他們怎麼都不說話?是不是彼此都有太多的事要跟對方說,一時間反而不知道該從何說起了?他們兩個默然無語,我夾在中間,也不知道該說什麼。臨睡覺之前我媽又哭了一場。這回倒不是對著我哥,而是對著牆壁上掛著的我爸遺像。她說你看林逸回來了,這麼多年,也不知道他在外邊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我哥上去安慰我媽,開始說起他這些年經歷過的一些事。這才把話匣子打開,他和我媽之間的那層隔閡,慢慢也就消失了。他們大概聊到一兩點鐘,看時候實在是不早了,才分別回屋去睡覺。
到了第二天一早,大舅到我們家來。門鈴響過之後,是我哥去開的門。大舅在門口還愣了一會兒,像是已經想不起來,在哪兒見過我哥這號人。我蹲在沙發上看著電視,抽空喊了聲舅,說這個是我哥啊。大舅還是沒能回過味兒來,又想了老半天,才說你是那誰……林逸對吧?我哥把大舅讓進門,去給他倒了杯熱水。大舅跟我哥已經生分了,無話可說,便拉著我閒聊了一通。他問我在大學裡過的怎麼樣,有沒有被女同學喜歡上?我都沒敢說我因為曠課差點就被學校開除了,哼哼哈哈地應付說,大學裡的女孩沒有看上你老外甥的。
聊完我這一邊,大舅才把注意力轉移到我哥身上。他沒話找話,說林逸好長時間沒回來了吧?現在怎麼樣,成家了沒有?我媽正好從廚房出來,聽他們聊到這一茬,忙不迭地說快了快了。林逸的對象都來家看過了,那家閨女特別的好,而且家裡特別有錢!大舅不甚在意地哦了一聲,讓我媽中午添個菜,他在我們家吃頓午飯。等我媽出門去買菜去,大舅突然臉色一變,低聲問我哥,這些年在外頭都幹了些啥?我舅是干公安的,瞧他像審犯人一樣問我哥,我還以為他在公安系統內部,聽說過我哥干了啥壞事。我哥說頭幾年都在外頭給人打工,最近兩年,開了家小公司。他回答地特別老實,大舅又哦了一聲,愈發神秘地問道,干沒幹過那方面的事?我都被他給問急了,湊過去說,你指的哪方面?
大舅明顯是憋著什麼話呢,可就是不直說。繞了好幾個圈子,才說他們派出所裡最近出了件怪事,想讓我哥幫忙去看看。他顯然是還記得在我爸葬禮上發生過的事,認為我哥跟祖奶奶學過幾手,懂得一些陰陽方面的法術。我哥問具體是什麼事,發生的經過又是怎樣?大舅掏了煙出來,給我哥和我一人發了一支,說是他們派出所分管的河段,有個漁民來投案自首,說自己殺了人。聽這案情我就沒興趣了,一點也不曲折迷離。大舅的煙倒是好煙,抽一口還想第二口。我在一邊吐著煙圈,聽我哥問大舅,是不是屍體出了什麼問題?大舅苦笑著說要有屍體就好了,問題是,根本就沒有屍體!那個漁民口口聲聲說他殺了人,可我們到案發現場一看,絲毫沒有兇案的痕跡。而且上下流域也都打撈過了,連根死人指頭都沒看見。
沒有屍體的殺人案!這我還是第一次聽見。大舅把漁民投案的過程詳細說了一遍,那大概是在半個月前,正好輪到他值班。那個投案的漁民他也認識,平時在河上打點小魚小蝦過日子,老實的不行。要這樣一個人都會殺人,那這個社會真是沒救了!漁民投案是在大半夜,大舅正在打瞌睡的時候。突然從外面衝進來一個人,渾身上下濕漉漉的,嘴裡喊著殺人啦,殺人啦!當時我舅還以為是別人要殺他,問了半天才弄明白,是有人被他給殺了。
根據那個漁民的描述,事情的經過是這樣的:那一天他剛吃過晚飯,像往常一樣,準備開船去收網。他到了碼頭一看,發現有個人站在他船上,正在那搗鼓發動機,看樣子是想偷船上的汽油。他下意識地衝上去喝止那人,沒想到那人被他一嚇,竟然一頭栽進了河裡。就在這時發動機啟動了,螺旋槳飛快地轉動,正好就把那個落水的人,給絞了進去。漁民當時就給嚇懵了,拚命想把發動機關掉,可等螺旋槳停下來,那絞進去的人卻不知怎地就不見了。他還想著是不是沉下水裡去了,跳進去撈了一遍,卻什麼也沒撈著。漁民左思右想,攤上這樣的事,怎麼著都不可能瞞過去,於是他跑去派出所報了警,又帶著我大舅等一幹警察,到漁船那兒去打撈屍體。
這事怪就怪在,那一帶的水文環境很穩定,沒風沒浪也沒有暗湧。可那具被螺旋槳打碎的屍體,卻怎麼都找不著。甚至連屍體上的一塊布條,警察們都沒看見。後來他們乾脆開始懷疑案件的真實性,有人提出來,那個漁民估計是報的假案。但又有誰吃飽了沒事報案舉報自個殺人,這案子要坐實了,對他有什麼好處?我大舅和他的那些個同事想破了腦袋也想不明白,聯繫了市局法醫處,派出人員給漁民做了精神鑒定。鑒定結果他是正常人,再加上沒有屍體不能立案,派出所當天就把他放了回去。
我聽的興起,催我大舅說,再後來呢?大舅嘖了一聲,說後來那個漁民又來了兩三次。每次都說他殺了人了,而且一次比一次肯定。你們是沒看見他來報案時候的模樣,兩眼通紅面色發黑,就跟見了鬼似得。派出所的警員開始還對他好言相勸,說他是壓力太大,因而出現了幻覺。事實證明他沒有殺人,讓他回去好好休息,別再想這事。結果那漁民非但不聽,還在派出所門前跪下了。他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說:你們要不把我關起來,死的那個人就要來找我索命了!
我哥這時候已經聽出蹊蹺來了,問說:那你們把他關起來沒有?大舅撓了撓後腦勺,說原本沒打算關的,可是那傢伙砸了我們一輛警車,最後只能以危害治安的名頭拘留他。一進了拘留室,那漁民就老實了。也不哭也不鬧,一日三餐飯量還大。轉眼拘留期滿,大舅帶了一名輔警,來放那漁民出去。他卻死活都不肯走,又是一把鼻涕一把淚,還神秘兮兮地說,他家裡和船上都有鬼。大舅問他是什麼樣的鬼,漁民回答說沒看的太清楚,就是一團黑乎乎的影子,每天夜裡趴在他床頭上,發出來的聲音就跟漁船發動機似得。大舅當時就笑了出來,說那一定是只發動機鬼。不過笑歸笑,這事來的很不尋常,他還是認為這裡面有鬼怪作祟的成分。
如此這般說了一通,大舅接著便邀請我哥,到派出所去見見那個漁民。完了給他家和他那條船驅驅邪,斷了他的後顧之憂,也讓大家都能過個好年。我哥想都沒想就答應了,我媽正好回來,大包小包提的全是好吃的。那天中午吃完了飯,我、我哥跟著我大舅,便來到了大舅工作的那間派出所。漁民還在派出所裡賴著,我哥問了他一些問題,包括他當天在船上看見的那個人穿的是什麼樣的衣服。漁民說的都很仔細,如果真是扯瞎話,編排不出這麼多的細節。
我哥問完話,從派出所出來,又問了我大舅漁民泊船的碼頭的位置。之後便和我一道,到碼頭去檢視那條出事的漁船。那是一條鐵皮船,船身有很多撞擊過的凹痕。我哥趴在螺旋槳附近看了半天,突然一下把腦袋扎進水裡,衣服都沒脫便潛了下去。這時候已經快過年了,水面雖然沒結冰,但是也冷得刺骨。我站在船上咋呼,說哥你幹嘛,你不怕冷嗎你這是!我哥潛了一會兒,冒出個頭來,凍得牙關打顫。我把他拉上來,看他手裡攥著一把海藻。
我還納悶說這河裡怎還長出海藻來了,再定睛一看,才看清那是一把纏繞在一起的頭髮。我哥顫抖著告訴我說,事情清楚了,這條船確實弄死過人。他說完站起來,連跑帶跳地上了岸。我知道他是冷得不行了,趕緊帶他回家,換身衣服洗個熱水澡。我哥抓上來的那把頭髮用張舊報紙包著,第二天送到了水上派出所。我大舅幾乎不敢相信,問我哥你是怎麼找著這把頭髮的?既然螺旋槳裡纏著頭髮,那怎麼船底下就是找不到屍體呢?
我哥說頭髮不是在螺旋槳裡找到的,而是他從船底一塊翹起來的鐵皮中摳出來的。那具屍體,自然也不在那條船底下。他頭一天下水凍感冒了,一說話鼻涕就往外流。我看著我哥擤了把鼻涕,這才告訴我和大舅,那條船應該撞死過人。但是那漁民卻並不知道這件事,所以這回在他船上擺弄發動機的那個,根本就是隻鬼。撞死人的事應該發生在去年的九月或者是十月,因為我哥問過那個漁民,當時站在船上的人,穿的是一件長襯衫和一條工裝褲。這種打扮擱在現在那不得凍死,只有在九十月份天氣才開始變涼的時候,人們會這麼穿。
我和大舅面面相覷,光是聽我哥這麼說,根本就鬧不明白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我哥只好把他的推論整個梳理了一遍,再從頭說給我們聽。他說漁民上派出所報案的那一天,說是有個人掉進了螺旋槳裡。之後螺旋槳啟動,要是真有人在裡面,那肯定是必死無疑。可是事後經過打撈,在漁船附近卻並沒有發現被絞碎的屍體。這一現象如此反常,只有一種解釋,那便是掉進螺旋槳裡的那個,壓根它就不是人!它既然不是人,能找上這條船,就證明它的死一定和漁船有關。我哥問了漁民幾個問題,透過漁民對衣著的描述,判斷出漁船上的那隻鬼,死亡時間應該是在去年的九十月份。那個漁民習慣了晚上出船,我哥也看過了,他的整條船上就只裝了一盞燈。而且船身上有很多撞擊過的痕跡,可以想像得到,在黑燈瞎火的河面上,漁船時常會撞上河裡的垃圾或者是動物。
於是就在某一天晚上,那條漁船無意之間,撞上了一個落入水中的人。那個人當時並沒有被捲進發動機裡,否則漁船死火,漁民馬上就會發現自己撞了人。那人的頭髮被船底的鐵皮掛住了,隨後便被漁船一直拖行著。屍體受到船身的擠壓,因此沒有能夠浮出水面。經過一段時間以後,屍體漸漸腐爛分解,終於脫離了船體沉入河底。但被撞死那人的冤魂,卻一直都在船上守候著。半個多月以前,我哥查過日子,那一天正值月破。冤鬼趁機爬上了漁船,被漁民看見了,慌亂之中誤以為自己殺了人。冤鬼又跟著那個漁民回了家,這才有了他之後幾次報案、非要賴在派出所不走的事。
大舅聽完恍然大悟,卻又犯了難說,那這案子該怎麼結?過失殺人也得有屍體吧,拿著這麼一把頭髮,所裡還是交不了差。我哥說可以試試,讓那冤鬼領路,帶著我們去撈它的屍體。當天夜裡,我哥便要了那個漁民一套衣服,穿在自個身上,到漁船上去等著那冤鬼。他沒讓我跟著,說是人多了會把那鬼給嚇跑。所以後來發生的事我統統都不清楚,只知道隔天下午,大舅開著派出所的快艇,在下游河段某一處淺灘,打撈上來一具成年男子的屍體。屍體已經都成白骨了,經過dna比對,和九月份報上來的一名失蹤人口對上了號。據那人的妻子描述,她家男人和朋友出去喝酒,之後就再沒回來。估計是喝醉了失足掉進河裡,又陰差陽錯地被經過的漁船給撞死了。

第一百零三章 奇門遁甲
閘門打開的那一條縫,並不足以容人通過。齊心過去想把門推開,試了試,說門太重,她推不動。我說那我來吧,上去把齊心替下來。那門確實挺沉的,我好不容易推動了,竟發現門軸處卡了個人。那人整個身子都被半開的閘門給擠住了,肋骨完全塌陷進了胸腔裡。我叫了一聲哎呀,急急地說門後有人,被門給夾住了。快來個人看看,看還有救沒有!齊心拿了手電上來,光束照在那人身上。只見她左手沒有小臂,左邊腦袋凹進去一大塊。皮膚已經變成青紫色,看樣子已經死去多時了。
齊心說是個死人啊,從張開的門縫裡進去,圍著那死屍看了看。她自言自語說這人看著怎麼這麼面熟,可惜就剩半張臉了,不大好辨認。她一邊說,一邊用手去扶那具死屍變了形的頭蓋骨。想把死人的臉再拼出一點來,好認一眼她到底是誰。我在齊心身後叫道,你他媽惡不噁心啊,也不怕那死人不高興,待會兒跳起來咬你一口!齊心輕蔑地說這有什麼可怕的,沒想到就在她說這話的時候,那具死屍的右眼,竟猛地一下睜開了。她眼珠子裡已經看不見瞳仁了,用一種極盡哀怨的神情瞪著齊心。我大叫道小心!只見齊心下意識地反手一個肘擊,硬生生地把那具死屍剩下的半個腦袋,也給砸了個稀爛。濺出來的屍水沾了齊心一胳膊,她露出個嫌惡的表情,把那條胳膊在那死屍的衣服上猛地亂蹭。
我在一旁幸災樂禍道:「我說什麼來著?你看要不是我叫你小心,你這會說不定已經被那死人給咬死了!」齊心翻了個白眼,說別說的好像你救了我似得。那只是一般的死屍,即便是只修成了精的旱魃,我齊心一樣能對付!她拍了拍巴掌,撇下我和我哥,一馬當先走了。我看著手電光漸漸走遠,這才想起唯一的光源在她手上,趕忙背上我哥去追。
繼續深入下去,地道裡的情況變得越來越複雜。岔路口突然多了起來,光憑我哥的記憶,也沒法完全還原出整條路線。我們半蒙半撞走了一路,也不知道在這地下,究竟走了多遠。我背著我哥沒法走快,齊心膽子大,經常是她自己先跑出去一段路看一看,再回來告訴我們這條路能不能走下去。齊心又一次跑出去之後,我哥讓我把他放下來歇一會兒。我身上早已經是大汗淋漓,再加上之前被屍蠱咬的那些傷,又疼又累幾乎說不出話來。周圍沒有光,我也看不出我哥的臉色怎麼樣。
歇了一陣子之後,我聽見我哥跟我說,你覺得齊心的行為,有什麼古怪的地方?我回答說:「要論古怪,那可真多了去了。首先,她好像根本就不害怕這麼個地方。那她當初為什麼非要跟著我們,還裝出那麼可憐的樣子?即便是光憑她自個的力量,也一定能夠從這走出去才是。其次,那張圖那麼重要,她怎麼說弄丟就弄丟了?我總感覺那圖應該還在她包裡,只是不想拿出來給我們看罷了。這第三嘛……」我嚥了口口水頓了頓,說齊心她為什麼要提這地道裡可能有怪物?我想不明白她這是在提醒我們還是在嚇唬我們。她的目的,我真是一點都摸不透。我哥應了一聲,說齊心的目的不外乎有兩個,一是害我們二是幫我們,你覺得她會是哪一種?
我聽我哥又在問我,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我說哥打什麼時候起你啥事都要徵求我的意見了?我可記得從前,你的事十有八九都瞞著我。黑暗中我哥輕輕地喘氣,氣不穩,有時候還斷斷續續的。他說經歷了這麼多的事,他感覺我已經可以拿主意了。他叫了我一聲林柒,把一隻手的重量壓在我肩膀上。又說如果有一天他徹底死了,往後的路,我就只能自己走下去。聽到這我嗓門眼一噎,叫我哥別說這些晦氣話。你不都說經歷了這麼多我可以拿主意了嗎,那往後我管你,我保護你的安全!我哥笑了笑,聲音很軟,說了聲好。這一路你多注意點齊心,要發現她有不對勁,及時告訴我。
剛好說完這一句,齊心就回來了。她打著手電在我眼前晃,說怎麼都在這歇著呢,繼續走哇!我說我哥不舒服,停下來休息一會兒,我又問她前面的路怎麼樣,還有多少個岔路口等著我們?齊心不太確定地說,前邊沒有岔路口了,就一條大直路,可有一點不同的是,那路上有不少散落的人骨頭。有一些磷火都出來了,看著怪瘆人的。我哥剛才把眼睛閉上了,這會兒又睜開,問齊心說:「你之前說過這條路是運屍用的屍道,那是什麼意思?」
齊心哦了一聲,回答道剛進來的時候,她便感覺這地下屍氣很重。除了屍氣之外,她還在地磚的縫隙裡,發現了少量的硃砂和糯米。硃砂和糯米都是驅趕死屍時會用到的,所以齊心覺得,肯定有人在利用這條地道運屍。齊家習慣把死屍走的路稱為是屍道,這樣的路,平時活人都是不走的。齊心停下來想了想,接著說屍道一般都不會太長。死屍被驅趕到一個特定的地方之後,便要經由術法,煉製成行屍、游屍或者是殭屍。她還從來沒見過像這裡這麼長的屍道,而且還彎彎曲曲的,到處都是岔路口。走這條道的人也不怕把死屍趕丟了,陰氣在地底下行滯不通,也很容易就會引起屍變。齊心最後說,這條地道既然是通向大屋的,那也就是說,死屍最後也被趕進了大屋裡。可這十幾年,大屋裡除了個白瘋子,就沒有別人了啊。大姨也是前兩年才搬進去的,難不成是那白瘋子,在這地底下驅趕著死屍。他只是個外姓的家奴,哪來的趕屍的本事?
聽完了齊心的話,好像對我們當下的處境也沒什麼幫助。歇也歇夠了,我便背著我哥動身向前走,往齊心看見的那條大直路進發。走過最後一個岔路口,腳下的路陡然變寬。眼前出現一條約有三米多寬的石樑,飛架在一個深不見底的大坑上方。石樑一眼看不到頭,似乎連通著一個極為廣大的空間。我一陣陣的嘩然,說這地道修的也太壯觀了吧!這得花多少人力才能修成這樣?他們齊家到底是牛逼,還是閒的蛋疼?齊心說我你怎麼說話呢,照她看,面前這個應該是一處天然的大山洞。地道修到這之後,為了能繼續連通下去,這才架設了這座石樑。說起來這裡所花的人工,比挖剛才那些地道還要少得多。
我哥也贊同齊心的說法,說這條石樑和周圍那些看不見的那些空間,全都處在大山的山腹之中。這座山應該就是我們來的時候看見過的、整座小城全都依附在上面的那一座。他說完皺了皺眉頭,說這樣的一個地方,他記得很清楚,設計圖紙裡面並沒有畫到。齊心懵了一下,說你的意思是,我們走的不是圖上的正確道路?不可能啊,之前每一條岔路我都去探過,確實只有一條路走得通。我們順著這條路下來,最後,便來到了這麼個地方。你要說圖上沒有畫這個地方,那會不會這個地方也是後來才加建的?或者是這地方它有點太大了,圖裡面畫不下,所以才沒有?
我哥搖頭,沒再往下說。從他的神情來看,他也覺得這裡面蹊蹺大了,甚至他都不知道該如何應付。我在一旁提議說,既然這地方圖上沒有,那我看,最好別往下走。為了保險起見,咱還是另尋他路的好。齊心說她每條岔路都去看過,那也難保哪一條路上,也被設置了一開始那種大閘門。咱們再仔細找找,一定能找到別的出路。齊心和我哥都沒吭氣,我自己做主,一轉身就打算走。可轉身一看,我立馬就傻了眼了。我們來的那條路竟然莫名其妙地消失不見了,取而代之的,也是一條寬約三米的石樑。我們三個人,等於是站在了兩條石樑的銜接處。前後都望不到頭,也不知道是怎麼來的這!
我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突然聽見齊心大叫了一聲。她指著不知道什麼地方叫我們看,說這到底是什麼地方!她像是被什麼東西給驚著了,一邊叫一邊退,猛不丁一腳踩在了我腳背上。我疼得倒抽了一口氣,順著她指的方向看,才發現我們左右兩邊,還有另外幾條一模一樣的石樑。數下來統共是八條,一條不多一條不少。以我們所站之處為起點,向八個方向輻射發散出去。我哥趴在我背上,咬著字說道:「奇門遁甲」。我吃驚地連說話聲都帶著哆嗦,問我哥這是什麼意思?我哥沉吟說我們被人引入了一個陣裡,這個陣僅有一個生門,如果走的不對,可能要出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