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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節

我聽得也挺緊張的,問王大磊,如果你在幻覺中被淹死了,到現實中會怎麼樣?王大磊回答說幻覺實際上是一種神經錯覺,但它對大腦造成的刺激,卻是真實存在的。如果在幻覺中被淹死了,那他的大腦,也會默認自己被淹死。結果就是他真的死了,死在一種不存在的恐懼之下。我轉頭問齊方,那你看見了什麼?齊方正在掰他的手指頭,抬起頭來,很淡定地說他看見自己在殺人。他又把手舉起來,比了個七字,說是前後殺了七回。
王大磊馬上蹦起來,指著齊方說,你小子果然背著人命!齊方不甚在意地笑了一下,我卻感覺,他的神態有點不自然。他告訴我們他家有傳統,家族的秘術那是傳女不傳男的。等家裡的女兒長到可以學習的年齡,做媽的就會把孩兒他爸殺死,再把畢生秘術傳授給女兒。齊方爸媽就只有他一個兒子,他媽迫不得已,決定要把本事傳給他。就在他十六歲那年,他媽讓他自己動手,去把他爸給殺了。我差點咬著舌頭,支支吾吾問齊方,你真去殺了你爸去了?齊方攤開手說可不是嗎,老頭子可難殺了。我用了兩年半的時間,才瞅著一個機會,把他幹掉。他說完又笑了一下,表情卻和哭差不多。有關的細節他沒有多說,只說他爸也是個懂行的人,當初和他媽結婚,就是為了能瞭解他們家族不外傳的秘密。
我見過齊方他爸的屍體,是一個體格非常健壯的男人。他們父子的關係應該不賴,要真是齊方殺了他自己的爸,那他內心的痛苦,也就可想而知了。齊方接著說,他的幻覺,就是不斷重複當初殺他爸的過程。前六回都沒成功,老頭子太警覺了,每次都能在最後一刻反敗為勝。不過
第七回終於還是成了,齊方看著他爸倒在地上,突然就很想死,他舉起刀劃自己的脖子,皮都割破了,卻又想起他爸臨終前說過的話。王大磊問你爸說的什麼?齊方看了他一眼,搖了搖頭。他說他就在那一刻醒了過來,然後就看見王大磊在離他不遠的地方,拚命地學狗刨。王大磊又蹦起來,說你他媽才學狗刨呢!後來齊方把他拍醒了,兩個人都精疲力盡,連一步路都邁不出去了。
我可以想像得到,漆黑的夜裡,燈火通明的神廟。齊方和王大磊癱坐在樹底下,眼前矗立著一座,像閻羅殿一樣的神殿。齊方畢竟年輕,力氣恢復得快。他把王大磊掛在肩膀上,攙著他走進了神殿。殿裡有兩口大鼎,王大磊之前進去過,知道裡面是個什麼情形。我說會不會通道就在那兩口鼎裡?王大磊搖頭,說要那麼容易找到,那個常在也不用花那麼大工夫了。那兩口鼎應該是祭祀用的,祭品都是活物。海老爺還在的時候,鼎裡面應該瀰漫著屍氣。屍氣搶奪活物的生氣,在血祭當中,算是規格較高的一種。我說那通道在哪呢,你們不會沒找到吧?齊方說一開始確實沒找到,後來我哥去了,才發現大殿的歇山頂裡有夾層。夾層當中才是通道,沿大殿後牆,一直通到地下。不過齊方他們進去的時候,那個常在已經跑得沒影了。

第三十八章 雙瞳行屍
說到這就不得不提我被放血的事,當時王大磊齊方還在海神廟歷險。m賴書記召集了島上有影響力的人,到村委去開了一場會。他告訴他們,過了今天晚上,島上的事就會平靜下來。他已經找著了合適的人選,能夠替代他們原來那位海老爺。島上本來就有黃市長安插的人,聽了這個消息,馬上報給了黃市長。黃市長那會兒正準備坐直升機上島,結果風太大了,給耽誤了一陣。我哥一直跟黃市長在一起,聽說賴書記找人替海老爺,幾乎立刻就想到了我。他也不顧風大浪大,硬是要坐船上島。靠港時船艙有一半都泡在水裡,我哥又第一個衝到村委,抓住了賴書記。這時離我被放血才剛過去半個小時,我哥找著我的時候,我才能活下來。我也是到現在才明白,為什麼給我包紮的繃帶上,會全是沙子和海草。
剩下就是兩個犯罪集團火並的事了,齊方王大磊都沒在場,具體經過怎麼樣,只有我哥知道。聽完這整件事,我就自己在心裡琢磨,我哥之所以會和黃市長混到一塊,估計是想借助他的力量,抓到那個常在。我們已經知道,島上的情況非常複雜。要光憑我們幾個人,根本沒辦法扳動賴書記。那個常在依托於賴書記的保護,我們也就不可能有機會接觸到他。當然我哥也可以選擇不去踩這個陷阱,也就是說從齊方接到生意時起,就不摻合這件事。這種就屬於消極迴避了,照我哥的脾氣來看,不可能選這條路。這件事最終的結果不能算成功,要抓的人沒抓著,還差點把我給搭進去。我對我哥也說不上抱怨,只是我特別希望,他在做計劃的時候,多少能讓我知道一點……
齊方問我要不要睡會兒,他和王大磊到外頭去。說著他已經站了起來,卻被王大磊一把扣住手腕,問他是不是還有什麼沒交代。齊方說該說的都說了,你指的是什麼?王大磊咧了一下嘴,說你去墳地那一趟,不是林逸讓你去的吧?我看見齊方變了臉色,甩了兩下膀子,想把王大磊甩開。王大磊硬是抓著他不肯放,嘴裡笑道:「小子,在我面前,你還太嫩了點!」我以為王大磊還在賭氣,不滿齊方繞過他,和我哥合謀。於是上去勸他,有什麼話放開了再說。王大磊把我推到一邊,說你要現在不問他,待會一轉頭他就跑了。這小子在墳地裡偷了一具屍體,我猜,他是讓那具屍體,去追那跑了的常在去了!
我聽完吃了一驚,問齊方有沒有這事?齊方臉上挺難看的,瞪著王大磊說,再不鬆手就別怪他不客氣了!王大磊挑釁說你怎麼個不客氣法,說著一掰手腕,把齊方整條胳膊壓到了身後。我只聽見齊方關節裡卡噠一聲,這一下,估計已經是脫臼了。齊方一咬牙,右腿勾住王大磊左腿腕子,猛的用力一勾。王大磊一下沒站穩,摔倒的時候,仍然抓著齊方的手不放。齊方也一齊倒下去,身子一翻,拿後背去壓王大磊的胸膛。他的手肘順勢頂在王大磊腰眼上,疼得王大磊一叫喚,手也就跟著鬆開了。齊方掙脫出來撒腿就跑,王大磊在地上喊我,攔住他別讓他跑了!我下意識地往前一撲,只來得及抱住齊方的大腿。他一個手刀劈下來,看見是我,只擦過我的肩膀。我抱著他說你把話說清楚!這時王大磊已經爬了起來,抓起病床上的床單,劈頭蓋臉的,蒙到了齊方腦袋上。
齊方一下看不見了,反抗也就變得不成章法。我和王大磊合力,把他壓制在病床上動彈不得。這一番下來我傷口裂了,一看腳底下,拖得全是血腳印子。齊方看見了也就不鬧了,乖乖坐起來,承認他是偷了一具屍體。那具屍體死的很蹊蹺,一隻眼睛裡,隱隱約約出現了兩個瞳仁。我說人死了瞳仁不是都散了嗎,咋還多出來一個?齊方說奇怪就奇怪在這,仔細衡量了一下,才說這具屍體,很可能涉及到一項禁術。禁術的內容大致是想讓死人復活,那個新出現的瞳仁,是用法術驅使魂魄,進入屍體時產生的。如果復活成功,這種現象自然就會消失。但即便是不成功,魂魄已經植入了屍體,它對進行過的法術,便會產生一定的記憶。齊方正是利用了這一點,動了點手腳,讓這具屍體變成行屍。再驅使它憑借記憶,去尋找之前施行法術的那個人。
齊方說完,看了王大磊一眼,那意思像是說:你他媽現在滿意了?王大磊的表現卻好像不是很滿意,皺著眉頭聳著肩,問齊方,你的能耐到底靠不靠譜?這也正是我想問的,附和著說,我哥靠黃市長都沒抓到人,你這兒靠個死人,能有多大把握?齊方冷笑一聲,對我倆的質疑,露出個不屑一顧的表情。他說死人比活人要可靠得多,你們要是覺得不放心,那剛才的話,就算我沒說過。
王大磊說說出來的話你還想再收回去?手指頭在下巴上畫著圈,問那個死人現在追到哪兒了?齊方答說白天沒法知道進度,要等入夜了,才能知道那個死人追蹤活人到了何處。這一上午都還沒過去,王大磊拍拍屁股站起來,說了聲行,那就等天黑了,咱們一塊去探一探這條線。我接著話說道,怎麼你不打算把這條線索告訴我哥嗎?王大磊一邊眉毛耷拉下來,眼神傾斜地說:「就許他林逸有事瞞著我,還不許我瞞著他了?這條線我偏就不告訴他,讓他仗著那個什麼黃市長,自己慢慢摸去!」他這貌似是氣話,但又有幾分認真。我又問齊方,你也不跟我哥說一聲?齊方猶豫了一下,接著說,他留這麼一手,本來就沒打算讓我哥知道。看著齊方的臉色我突然明白過來,怪不得在這件事上,他一反常態,對我哥言聽計從的。原來這貨從一開始就藏了私心,是想借這件事和我哥合作,以達成自己的目的。
王大磊和齊方打定主意要瞞著我哥,完了還非要我拿兄弟的名義發誓,不許我走漏了風聲。我說發誓可以,你們搞這個東西,必須得帶上我才行!王大磊說還帶你?你都這樣了帶你幹嘛去?我趕緊保證我能不拖後腿,又威脅說你們要不帶我,我現在就給我哥打電話。王大磊給了齊方一個暗示,像是想讓他利用近身的機會,一巴掌把我拍暈了。齊方倒是沒他這種想法,盯著我看了一會兒,點頭說那好吧,你要跟著也行,這件事,本來就和你脫不了干係。見他都鬆口了,王大磊也不能再說什麼,三個人商定好,今晚十二點在醫院門口碰頭。
商量完以後,王大磊和齊方就到附近的招待所補覺去了。我在病床上躺下,掛完吊瓶沒多久,也睡死過去。這一覺幾乎睡到晚上十一點半,一個夢都沒做。醒來時還有點恍惚,整個人飄飄然,跟剛抽完大煙似得。等我慢慢把睡意甩開,才發現我哥坐在病床邊上。他一直都看著我只是沒出聲,等我也看見他了,才開口問我,感覺怎麼樣,好點沒有?我說感覺沒什麼問題了,撐著胳膊坐起來,馬上就聞到一股酒味。再看我哥紅著一張臉,衣領敞開倆扣子,看來是剛喝了不少。
之前聽誰說維生素b能解酒來著,正好醫生給我開了一瓶。我便倒出來兩粒來給我哥,又去給他倒了杯水。他拿著藥看著我,直到我示意他把它吃了,才就著水往下吞。吞完了馬上又看著我,眼睛也紅了,挺可憐那樣。我不自然地笑了一下,說咱們哥倆這幾回見面,好像全是在醫院裡頭。這要是讓媽知道,指不定難過成啥樣。我哥點了點頭,說了一句他之前跟王大磊說過的話:以後不會再這樣了。說完他又加了一句:這次是我的錯。我擺擺手,說錯不錯的咱就不追究了,我知道你在做你自己的事,我也知道,你做的事不能讓我知道。但是我覺得你以後最好還是跟我說一聲,我就算幫不上忙,也能事先躲著點,不給你添不必要的麻煩……
我其實就那麼一說,也沒指望我哥能聽。說完了心裡也就痛快了,才想起我還和齊方王大磊約了,待會十二點要出去找死人去。我哥在這我還怎麼出去,看他醉的那樣,也好像沒打算坐一會兒就走。唯今之計只有先把他哄睡了,然後我再偷偷地溜出去。這病房裡也沒個加陪護床,我便在床上挪開一塊位置來,讓我哥也上病床躺會兒。我哥搖頭說不用了,拿一隻手托著腦袋,說他坐這兒瞇會就行。我看他另一隻手一直捂著肚子,突然想到,他上回開刀的傷還沒好!這麼一通折騰下來,也不知道傷口惡化了沒有。

第三十九章 陰陽路
一想到這我心裡就著急,恨不得馬上按鈴,把醫生護士都召來。m我哥卻說傷沒什麼大事,就是喝了酒,感覺有點疼。我也不管他願意不願意,下床把他換上來,讓他躺著睡。我哥躺下去以後又說,他這次本來是沒打算讓我摻合進來的。只不過開始的時候線索很少,他也鬧不明白,對方處心積慮地下這麼個套,到底是想幹什麼。再加上黃市長信誓旦旦地向他保證說,只要能幫他滅了賴書記,我們幾個的安全絕對不成問題。我說行了這事就算是翻過去了,怕我哥不肯睡,就差沒給他唱搖籃曲了。酒勁上來他開始輕輕地打呼,我剛站起來想溜,突然又聽見他喊了聲林柒。我說我沒走在這呢,就看我哥撐著眼皮子,問我睡哪兒?我趕緊答說我去找護士再給加張床,你先睡下,不用管我。我哥這才又閉上眼,我等他差不多睡熟了,貓著腰摸出病房。
坐電梯下去的時候我就趕緊給齊方掛了個電話,讓他和王大磊別到醫院來了,我現在過去找他們。齊方問出什麼事了嗎?我說我哥在我病房裡睡著了,咱們在醫院門口接頭,萬一要被他看見了怎麼辦。齊方又問你哥咋睡你那兒,電話被王大磊那廝搶了去,急吼吼地嚷嚷說,小七你沒出賣我們吧?我說我哥醉的自己是誰都不知道了,我他媽出賣你,也得分場合不是!這句話說完電話便又到了齊方那,給我報了個地名,說是他們現在打算到那去。讓我也先過去,待會就在那碰頭。我答應了一聲,趕緊攔了輛車往那趕。
那地方也不遠,我到的時候,齊方他們還在路上。司機收我錢的時候說,後生仔,三更半夜還遊街哦?我說不是我等幾個朋友,司機嘖巴嘖巴嘴,又說這個地方,到了晚上不乾淨。他指著十字路口的紅綠燈讓我看,說你看那個燈,有什麼特別?我仔細看也沒看出特別來,直到司機提醒我說,那上面沒有黃燈,紅燈綠燈都是44秒,這個數字可不吉利。他找給我的錢也剛好44塊,我拿在手裡,謝了他一聲就下了車。
紅綠燈換了三四遍,齊方和王大磊,居然騎著一輛三蹦子過來了。我說臥槽你們哪弄的車?王大磊捏著離合說,五百塊錢跟個收破爛的買的。齊方在車斗裡喊我上車,我上去一看,買車還附贈半車斗的破爛。齊方無所事事地正在捏塑料瓶子玩,問我說,你這樣跑出來,你哥他不知道?我回憶了一下說應該不知道吧,我走的時候他都醉得睡著了。王大磊一直捏著離合不撒手,偌大的十字路口,就見我們一輛車停在當中。我說接下來咱們到哪兒去?齊方指著路口的信號燈跟我說,等黃燈亮的時候,我們再過去。
剛才那的士司機跟我說這裡沒有黃燈,我自己也觀察了一陣子,確實紅燈和綠燈之間的那盞燈,打一開始就沒亮過。齊方卻跟我說要等黃燈,而且還說,黃燈亮起來的那一秒,千萬不能眨眼睛。我說萬一要是趕巧眨了呢?王大磊把油門擰得呼呼直響,說要是眨了眼,那就看不到好東西了。我問他是什麼好東西,他哼哧了一聲,說這個十字路口,是這個城市陰陽路的交匯處。黃燈亮的那一下,咱們從陽路開進陰路,你要是能忍著不眨眼,就有可能看見自己過去未來的命。多少人一輩子都等不來這麼個機會,你說你要是錯過了,那該多可惜。
聽他這麼說我趕緊瞪大眼,死命地瞅著紅綠之間那盞燈。直瞅地我眼睛發酸了,那黃燈也還是沒亮起來。突然這時候車屁股上發出轟的一聲,緊接著,整輛三蹦子的顫動都停止了。王大磊騎在駕駛座上喊,壞了壞了,車死火了!他趕緊用腳去蹬啟動桿,車都快被他蹬散了,還是沒能打著火。我和齊方坐在車上乾著急,一邊又不斷地看信號燈,生怕錯過了那萬分之一的機會。就在發動機重新啟動的那一刻,44秒綠燈和44秒紅燈之間,忽然亮起一盞黃燈。王大磊迅速地加大油門衝了出去,我盯著前方,一下也不敢眨眼睛。衝過去那一剎,什麼神奇的景象都沒出現。我就只看見一幅畫面從眼前閃過,那畫面對我來說還並不陌生。之前我曾經在不同的地方先後見過兩次,畫面中的我睡在一口棺材裡,仔細看,模樣還挺安詳的。我等著這幅畫面消失後還能再出現點什麼,結果,出現在我面前的就只有王大磊那張臉。他從駕駛座上扭過頭來,看著我說,剛才那一瞬,看見啥沒有?
我說沒啥特別的啊,又問齊方,你看見什麼了?齊方說像他這種常走陰陽路的人是看不見的,從背後拍了王大磊一把,問他的情況。王大磊只顧著笑,說是看見了如花美眷,似水流年。說完還哼唱起來,什麼人生已經太匆匆,我好害怕總是淚眼朦朧。我沒管他唱的什麼,留意看我們周圍的路,好像跟剛才也沒什麼不一樣。過了十字路口,仍舊是各種各樣的居民樓,只不過清一色的都沒開燈。巨大的樓體在黑暗中蟄伏著,貌似隨時都有可能醒過來。我說咱們現在是到陰間了嗎?齊方說不算是,我們只是走在了一條死人才會走的路上。他給他的行屍下達了指令,接下來它會領著咱們去找咱們要找的那個人。
這話剛說完,原本空無一人的大街上,突然冒出無數條人影子。王大磊猛捏剎車,三蹦子停住的地方,離最近的人影還不足一米遠。打近看那人背對著我們,剎車的動靜那麼大,他卻好像一點都沒聽見。王大磊扭頭問我們要易拉罐,又說把拉環放進罐子裡,往遠處拋出去。拋出去的罐子發出匡噹一聲響,面前重重疊疊的人影起了一陣騷動,都往發出聲音的地方挪過去。我們如法炮製又拋出去好幾個易拉罐,直到把人影都引向了路邊,把面前的道路清出來。王大磊這才繼續往前開,速度放慢了,動靜也比剛才小多了。整條街上的靜謐顯得更為濃重,好像這個世界裡除了咱們仨,已經一個活人都沒有了。期間齊方掏出一把小鈴鐺,用紅繩串起來綁在自己手上。他的手在膝蓋上平放著,本來不應該發出聲音的鈴鐺,卻突然叮叮咚咚地響起來。齊方聽見聲音笑了一下,說那傢伙離得不遠了。
接下來怎麼走全聽齊方的,他讓左就左,讓右就右。三蹦子突突突地往前奔,期間,又死火了三四次。我罵王大磊你買的這叫個啥,還花五百塊錢!齊方說就這五百塊錢他還讓人收破爛的給寫了個收據,說是回去以後,要找我哥給報了。王大磊在前頭喊,說就這車他還找了半宿呢!再說了這車咱仨都有份,憑什麼就他一個人出錢,公款公消最合適了!車死火打不著的時候,齊方就下去,走到路中間站著。他一隻手一直捂著那串鈴鐺,可是叮叮咚咚的聲音,卻還是不斷地傳出來。我問他這裡頭的名堂,齊方皺了一下眉頭,說這是一整套知識體系,三兩句解釋不清楚。我只好又問他等找到了行屍以後怎麼辦,咱現在在陰路上,那個什麼常在,應該還在陽路上吧?那是不是我們必須得回到陽路上,才能把他給逮了?
齊方朝很遠的地方看了一眼,回頭跟我說,事情不會那麼簡單。我們還不知道那個常在手段高明到什麼程度,也有可能,現在行屍給咱們指的路,完全都在那個人的掌控之中。他在另一頭設好了套,就等著我們往裡鑽。我心裡一跳,問齊方,要照你這麼說,那我們去找那個常在,豈不是冒了很大的風險?在海神廟不就是他給我們設套,害得我們差點命都沒了!齊方歪了一下腦袋,像是在找合適的詞,向我解釋這件事。他說我們之所以走現在的這條路,用意也就是在於自保。雖然陰陽路的區分不是絕對的,但理論上來說,陰陽相隔,彼此就像是兩個平行宇宙。我們走陰路看不見活人,同樣的,活人走陽路也看不見我們。那個常在就算是設了套,也應該不會考慮到這一層。有了陰陽的隔閡,那他對我們的傷害,也會隨之降低。
我好像明白了又好像不明白,接著又問,那是不是說,待會就算是找著了那人,也跟現在一樣,我們壓根就看不見他?那我們還找他作甚,不能抓又不能打的?王大磊那頭火已經打著了,正在招呼我們倆上車。齊方匆忙之間只說了一句,抓人不是目的,弄清他的身份來歷才是關鍵。這之後三蹦子又接連繞了好幾個彎,最後,終於停在一棟舊居民樓前。

第四十章 秦叔叔
居民樓前面有個小花園,沒有燈,樹影和灌木,都陰森森的像鬼影似得。齊方打頭朝小花園走過去,戴著鈴鐺的手一揮,突然就從灌木中,躥出一個人來。他的動作快得幾乎看不清,幾個起落,就已經到了齊方跟前。齊方做了個向下壓的手勢,那人影跟著,馬上就蹲在他腳邊上。我看見齊方把整串鈴鐺都卸下來一拋,鈴鐺落地,叮叮咚咚的聲音頓時就消失了。
那人影蹲著不動,齊方好像是在它頭頂上劃拉了幾下。我和王大磊還在遠處站著,等齊方示意我們可以過去了,才往他那兒走。蹲著的那傢伙是個死人沒錯,臉皮子上都起屍斑了,眼睛卻睜開著,左邊那隻眼裡,赫然浮現出兩個瞳仁。在它嘴裡還叼著一支短香,香頭上一點火星子,忽明忽滅。我小聲問齊方有沒有狀況,齊方搖了搖頭,但皺著眉頭卻始終沒有鬆開。他說那個常在八成就在樓裡,為求穩妥,還是他先進去看看。我看了王大磊一眼,求得他的同意後,也只好點了頭。齊方先讓行屍站起來,然後緊貼在屍體背後,一步一步朝樓道走去。那幅畫面詭異地不行,齊方和那具屍體,感覺就像是二位一體的,轉瞬間,便被樓道裡的黑暗給吞了進去。
王大磊在我身邊居然還掏出了煙,一邊問我抽不抽,一邊讓我別太緊張。我捏著一把汗,心裡總感覺特別的不安。我就在這種情緒裡,一直等到齊方出來。他還是跟在那具屍體後面,每一步,都跟行屍的步伐一模一樣。他的臉色比進去時候好,鬆了口氣,說應該沒問題。我跟著也鬆了口氣,說那還等什麼,咱們進去瞧瞧唄。齊方特別囑咐我們倆,進了樓以後,能不說話就不說話。進去了主要是查一查那個人隨身的東西,看能不能找出有關這個人身份的線索。我和王大磊先後答應,呈一字隊形,便朝樓內進發。
樓道只有很短的一截,那個常在所在的房間,就在樓道盡頭。王大磊說他這是要接地氣,也許他身邊,還帶著什麼鬼物。被他一說我又不自覺地緊張起來,問要是待會兒碰上了,那可怎麼辦?王大磊說不用怕,走陽路的鬼碰上走陰路的人,一般誰都不會為難誰。
說話間已經到門口了,齊方伸出一隻手,輕輕一推,那門就打開了。門裡一張八仙桌,桌上擺了許多燒地長長短短的蠟燭。許是看見到地方了,王大磊從我背後伸出腦袋,嘴裡咦了一聲。我還沒鬧明白他在疑惑什麼,突然前面的齊方掉轉頭來,一把抓住了王大磊的胳膊。他們倆一個在我前面,一個在我後面,這麼一抓,頓時就把我給圍在了中間。我也不敢大聲喊,壓低了嗓門問齊方,你他媽這是幹什麼?王大磊像是想掙脫出去,兩個肩膀拚命地甩,愣是甩不開齊方一雙手。這時候我聽見齊方問了一句話:「你是誰?」
他這話顯然不是問我,我一回頭,只見緊跟在我身後的那個人,哪裡還是什麼王大磊!它應該連活人都算不上,一張臉上籠罩著黑氣,但隱隱約約的,眉目和表情看著卻好像很熟悉。齊方抓的它動彈不得,可是齊方問的話,它也始終沒有答一句。現場陷入僵持,我試了一下,想從他們倆胳膊底下鑽出去。齊方連我也給箍住了,身一點都轉不動,更別說蹲下去了。我又想王大磊應該會發現多出這麼個傢伙來吧,等他從後邊把它給制住,我就能出去了。後邊卻一直都不見動靜,齊方抓著那人,中間困著個我,誰也不肯讓步,誰也沒有出聲。終於僵局被打破,竟然是因為打頭的那具行屍,突然砰地一下倒在了地上。齊方分神看了一眼,那傢伙瞅著機會,一下把手抽了出去。然後它突然就消失了,跟出現時一樣,一點預兆都沒有。
齊方的嘴皮子動了一下,不知道是想說什麼,還是純粹只是呢喃。這時候王大磊才跟上來,我趕緊問他,看沒看見剛才那傢伙?王大磊露出疑惑的表情,說看見什麼,剛什麼也沒有啊?我以為齊方還會再問他,沒想到齊方拽著行屍的兩條腿,就要把它拖出去。我說怎麼了不用它了嗎,齊方搖著頭說,這屋裡有名堂,任何邪祟的東西都進不去。看來那人確實在屋裡,只不過還不能確定,他有沒有發現咱們。齊方也一句不提剛才發生的事,給我的感覺,好像只有我自己經歷了剛剛那一幕。
我一邊納悶一邊跟進屋,除了一開始看見的那張八仙桌,客廳裡什麼擺設都沒有。王大磊圍著桌子看了又看,小聲說,這上頭的格局怎麼這麼眼熟!我一個勁的示意他能不說話就不說話,他好像看不見似得,竟突然一拍大腿,喊了一聲這他媽是五行五雷!齊方也被他嚇了一跳,回頭看著他,問你說什麼?王大磊一把拉住我就要往外退,嘴裡嚷嚷著說:「別看了,老子知道這人是誰了!」他退的非常快,轉眼已經衝出了樓道,又穿過了小花園。我回頭看齊方跟出來沒有,過了一會兒,只見那行屍背著他,以非人的速度衝了出來。轉眼他們就跑我們前頭去了,反而停在更遠的地方,等我和王大磊。
兩邊匯合之後,就聽王大磊喘著氣說,這裡頭的人,以前和周家打過交道。他給周家的老頭子設計過一棟樓,地面上擺作五行五雷的陣法,地下則建成四方四象陣。那個樓任何鬼物都進不去,保他周家的老頭子,到死都太平。現在這屋格局雖小,但跟那棟樓的配置,基本上是一樣的。屋裡有五行五雷,估計在地底下,還有個採用四方四象法的儲物間。所以可以肯定,設計者是同一個人!我吃驚的不能自己,脫口而出道:「那屋裡的人是秦叔叔!」齊方和王大磊齊刷刷地看著我,又齊刷刷地說:「哪個是你秦叔叔?」我看了一眼那棟居民樓,總覺得在這麼近的地方說話,有點不安全。
於是我們仨又上了那輛三蹦子,一邊撤,我一邊把秦叔叔的情況說了。這個人和我爸是舊交,也是個成名的風水師。前幾年南下了,後來又和周家有了聯繫,為他們家二叔設計了一棟風水樓。說到動我八字的也是這個秦叔叔的時候,我看見齊方和王大磊眼裡,一下都放出了光。不過他們的關注點倒是不一樣,王大磊問我林逸知不知道這個秦叔叔,齊方則問我,這個秦叔叔具體都幹過些什麼?我先回答齊方,說我祖奶奶去世的時候,就是請這個秦叔叔安排的儀式。我還說你們煉屍用的那種回魂香,我祖奶奶生前,經常在她屋裡點。她走了以後,秦叔叔還點了一支,擱在她嘴裡。齊方說哪有人在自個屋裡點回魂香的,你說的應該是另外一種藥香。不過據我所知,會用這種藥香的人並不多,你祖奶奶怎麼會用?
我還想往下說,被王大磊打斷了,催著我問,你哥哥林逸和這個秦叔叔,是認識還是不認識?我把從周芸那兒聽說的事告訴他:秦叔叔到周家以後,用的是「秦明」的名字。他和我哥在造風水樓的前後,應該都沒有接觸過。後來我哥在樓裡發現了我的八字,再接著,周芸才把這個人的名字告訴了我哥。我哥是去找過他,可是沒能找到。說完以後,連我自己都覺得,之前所有的線索,統統都指向這個秦叔叔。如今就連海神廟的策劃都和他有關,到底他會是個什麼樣的人物?
此行的目的也算是達到了,齊方就說,得趕緊離開這。那個人的本事比咱想像的還要高,萬一要是他發現了咱們,那情況可就不妙了。他一邊說,王大磊一邊加大油門。三蹦子呼嘯著穿過大街小巷,稍微碰到個坎,感覺就像是要飛起來了。
這麼緊趕慢趕的,我們卻好像怎麼都到不了來時的那個十字路口。突然王大磊一個急剎停下車,指著前邊問,怎麼之前沒見過有這麼個東西?他說的東西是一棟矮樓,直上直下的,目測也就三層樓高。奇怪的是建築表面沒有任何窗啊門啊的,乍一看去,就像是一座巨大的水泥墩子,聳立在路中央。
這玩意確實挺稀罕的,要是之前見到過,我們不可能沒有印象。我正思索著這會是個什麼東西,突然就聽齊方喊了一聲糟。王大磊問出什麼事了?齊方指著那水泥墩子喊,這他媽是塊龍封石,也叫隔世門!它的作用就一個,擱在墓裡,用來隔絕陰陽!他說完隔絕陰陽四個字,我的心吧唧一下,整個摔進了肚子裡。我說你的意思是咱們被困在這了?這玩意就這麼大,難道就不能繞過去?

第四十一章 龍封石
齊方艱難地搖搖頭,說你要不信,那就繞繞看。王大磊卻連油門都放開了,跳下三蹦子,往後退了一大步。他嘴裡叨叨著說不可能啊,這麼短的時間,從哪兒弄這麼一塊龍封石來?會不會是障眼法之類的,先叫我們怕了,也就不敢過去了?他的話好像還有點道理,齊方也跳下車,往前後左右四個方向,都看了一遍。他最後說是障眼法也有可能,說完,便從口袋裡掏出一捆紅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