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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8節

「貴叔,你的聲音?!」我問。
「這就是龜息術,不過少主人。我確實活不過今晚了,我在姜家這些年也不是白活的,少不了也學了一些本事,不過使用龜息術。非常的耗費體力,少主人。我的時間不多了,原諒我,老僕只能陪你到這裡了。」貴叔說。
算起來我和貴叔認識也不過一個多月,交情什麼的也算不上。但是不知道為什麼我的眼眶還是紅了,我想我這不是為了我自己,有可能是整個隗氏一族還有姜家上下的列祖列宗們。想要通過我的眼睛流幾滴淚水,感懷一下貴叔吧。
「貴叔。別這麼說,您一定會沒事兒的。」我說,曾經這是電視劇裡面我覺得最虛偽的台詞,如今竟然從我自己的嘴裡說出來。
「少主人,雨柔已經走了是吧?」貴叔問,這是他第一次稱呼姜雨柔為雨柔,他說話的語氣竟然還有一點羞澀,就像是初戀中的小男生提到了自己心儀已久的女孩。
「是…她…」我不知道怎麼說出口,我不希望貴叔知道自己喜歡的人最後竟然是那樣的結局。
「您不用顧忌我的感受,我能猜得到,雨柔最後的樣子,我不會介意,在心裡她永遠是那個十三歲時候的樣子。」貴叔說。
「十三歲的時候?」我沒有想到是這樣的年紀,我以為貴叔喜歡上姜雨柔是在成年之後,成年之後的姜雨柔是姜家的二把手,縱使長相不及自己的姐妹出眾,辦事方面自然也是破有魅力的。
「是不是比你預想的時候還要小?那一年我才九歲,跟著父母逃荒到了鎮上,我爹死的時候眼睛瞪的老大,我想他恐怕是不甘心吧。我娘後來不知去向,她原本似乎也是被別人賣給我爹的。我被扔在姜家的大門口,是姜雨柔撿到了我。我從來沒有見過那麼善良可愛的人,他看著我,雖然身邊的僕人一直催促她趕緊走,生怕我身上有什麼傳染病,過給了她。可是她不怕,我就連真上的瘧疾都不會找到我。她當時這樣說。」
「姜雨柔是山上的狼子,天生體質應該就是與常人不同的吧。」我說,不過轉過頭我就後悔了自己的說法,不知道貴叔知不知道姜雨柔的身世。
「是啊,她不是隗家的人,也不是姜家的子嗣,這一點我早就知道。」貴叔說。
「您竟然知道?!」
「我當然知道,有幸在這人世間活了上百年,時間多了,有走不出這個屋子,也會學著接受一些新鮮事物,上上網,看看新聞。我從小就喜歡研究藝術和廚藝,所以自然早就知道,雨柔的臉是因為排異反應的緣故,才始終無法歸於己用的。」
「可是,您竟然沒有告訴她?」
「何必要說穿呢?這原本就是一個不能說的秘密,我如果以前就跟她說破真想,不曉得會是什麼後果,果然你和她說了事實真相吧,所以她才終於崩潰了是吧,我早就知道會是這樣。」貴叔說。
「您這樣說是在怪我麼?」我問。
「當然不是,您是我的主人,我敬重您,您說出來真相,我同樣敬重您,因為您比我有勇氣,我甚至沒有勇氣跟她說出真相。其實她早就已經懷疑過,懷疑自己並不是姜家的孩子,是我一直在騙她,我不應該騙她,但是我也沒有勇氣自己告訴她真相,恩將仇報,還有什麼比這更不可饒恕的?如果她是姜家的孩子,她所做的這一切還都是情有可原,但是如果不是呢?那會怎麼樣呢?與其讓她在最後接受一時的良心的拷問,總好過讓她接受一輩子的良心的拷問。她這些年已經在反省了,你要相信她,她已經反省了。」貴叔說。
「我相信。」我說。
「雨柔救了我,把我送到下面的鋪子裡去當學徒,你不知道我有多努力,我沒有太多的想法,我只是希望我能夠成為鋪子裡的大當家,每次她來鋪子裡巡視的時候都可以站在離她最近的地方,每一年到本家大宅裡去拜年的時候,都可以站在院子裡,而不是遠遠的守在門外。」
「雨柔喜歡王瑾,這件事情不奇怪,這個鎮子上沒有幾個女孩子不喜歡王瑾,他是富家公子,風流倜儻,英俊瀟灑,他和雨柔才是般配的,後來雨柔終於如願以償,當然,是在三小姐的幫助下。其實雨柔的日子過得很苦,她不是家裡最大的女兒,所以受到的關注自然要少一些,再加上大小家又是那樣的知書達理。雨柔天生就是一個假小子的性格,大大咧咧的,時間長了,大家也覺得即使她受了委屈,也不會太放在心上的。三小姐出生後,因為是隗氏的繼承人,幾乎很少出門,我也只是在年終的拜會上見過她兩次,之後就再也沒有見過了,直到後來,發生了那樣的事情。」貴叔說。
「為什麼你當時沒有阻攔?」我問。
「你不清楚,我的小主人,事情發生的太突然了。當時雨柔決定在當家人的壽宴上做那件事情,是誰也不知道的,而我當時不過只是下面鋪子裡面的一個大師傅。還是我在大宅裡面的一個兄弟無意間跟我透露一些消息,他當時是雨柔一派的,他說雨柔打算在壽宴上,做一些大事兒。我意料到事情不好,是因為壽宴結束之後,沒有一個人從大宅之中出來,我幾乎是大著膽子獨自走進去的。血腥味,滿屋子都是血腥味。」貴叔說。
「什麼情況,這和姜雨柔說的為什麼不一樣?」我問。
「我的小主人,這就是為什麼我在最後的時候要和你說這些的原因,雨柔的罪孽遠遠比你想的要重得多,她殺了所有的人,所有人。你以為僅僅憑著一杯鴆毒就可以控制住姜家和隗家所有的人,顯然不是,雨柔為了等待這一天,使用了禁術,我不知道那是一種什麼樣的禁術,我只知道我走進院子的時候,到處都是屍體,不管是當家人那一派的,還是雨柔手下的人,無一倖免,她的禁術施展的範圍顯然就是那間院子,所以才會波及到了院子裡所有的人。那些人的身上沒有一點傷痕,但是每一個都面目猙獰,口吐鮮血。除了屍體還有尖叫聲,我分不清那種尖叫聲,是雨柔發出來的,還是三小姐發出來的,我去到祠堂的時候,三小姐躺在地上,那應該是三小姐,但是她的臉皮不知去向,而雨柔則捂著臉痛苦的待在一旁。我扶著雨柔回到了她自己的房間,她又使用了禁術,這一次禁術成功了,我看著三小姐的臉慢慢的癒合在了雨柔的臉上,而我救走了雨柔的這段時間,也給王瑾爭取了時間,王瑾救走了三小姐,逃去了祖墳方向。我按照雨柔的吩咐派了鋪子裡的手下去追,但是我沒有堅持,那不過是為了做做樣子,我並不想對隗家的人趕盡殺絕。」貴叔說。
「可是,為什麼這些和我從姜雨柔那裡聽到的不一樣?她跟我說這些的時候並不像是說假話的樣子。」我說。
「她和你說的都是實話,我說過,我在姜家待了這麼久並不是白待的,我也學了不少的法術,她之所以會和你那麼說,就是因為,我修改了,她的記憶。」

第四百三十七章 將死之人(下)
這是我第一次覺得貴叔這樣的深不可測,之前雖然我也有這樣的感覺,但是至少我覺得我總有一天會看穿的,然而現在我覺得我似乎永遠也看不透這個人。
「在後來的日子裡,我的存在被雨柔所默認,我不確定我是不是可以待在雨柔身邊,她不看我,也不搭理我,但是又任由我安排姜家和隗家的事情,我和她的第一次交流,是在兩年後,她突然派人找到我,她說她已經清楚三小姐和大小姐的女兒還活著,所以她讓我無論如何一定要找到他們。」貴叔說。
「貴叔,我不明白,為什麼你目睹了她做的這一切,還是會這樣的幫她做所有她讓你做的事情?你難道不知道這樣做是傷天害理的麼?」我問。
「你愛過一個人麼?那種無論如何,不管受到多大的阻礙都要愛一個人的感覺,我對雨柔就是這樣,從她救了我的那一天開始,我這一生就是注定要為了她活著,我可以為她做任何事情,為她犯下的所有的錯事善後,甚至為她做更加傷天害理的事情。」貴叔說。
「你這樣做,簡直就是不可理喻。」我說。
「愛情很多時候都是不可理喻的。」貴叔說。
「你這樣的不可理喻害了多少人,除了姜家,隗家,是不是還有那位孤兒院的婆婆?這就是你所謂的愛情是不可理喻的?」
「她…也是一個倔強的人。」貴叔說。
「你們那一輩的事情我已經無心再聽了,我只想知道你用龜息術把自己的生命拖延到現在,等到我的出現,該不會就是在現在想要跟我說說你們那個年代的風流韻事吧?」我問。
「我是一個將死之人了,不過我已經活得夠久了。所以我才會想要在生命的最後,這樣的說一說,說一說一百年都沒有說出來的話。」貴叔說,「不過說這麼多也確實是夠了,非常的足夠了。」
「所以呢?」我問,我說話的語氣倒不像是在和一個前輩聊天,反而更像是在審問一個犯人。一個被判了死刑的犯人。
「少主人。我愛了姜雨柔一輩子,但是什麼都沒有得到,除了。金錢,權利,什麼都沒有,沒有親人。沒有愛人,甚至沒有朋友。我已經受夠了這樣的日子了。我和姜雨柔,我們兩個,從決定了走這樣的一條路那天開始,我們就已經知道自己的結局會是什麼樣子。我的靈魂在一次又一次的死而復正之中,已經變得支離破碎,我已經無法再向一個正常人那樣輪迴轉世了。別人臨死的時候,還可以祈禱。我們卻連祈禱的權利都沒有,我們並不是死去,而是消失了,從這個世界徹底的消失了。小主人,即使是擁有陰陽術和天之瞳的你,也沒有辦法看到消失了的我們,所以我有一個請求,這是我和雨柔的共同的請求,也是曾經的隗氏一族還有姜家上下的共同請求,您是否願意一聽?」
「您說。」
「我希望可以從您這一代開始,姜家和隗家不再是分割兩部分,而是可以重新合併,重新開始,好讓整個隗氏一族,在您這裡發揚光大。隗氏一族早就不應該再活在陰影之中了,應該走到陽光下,既然之前因為姜雨柔的緣故,整個隗氏一族已經分裂出去,現在正是合併的好時候,讓整個世界都知道,隗氏和姜家集團是一個體系,所有的事情都應該走到正統上來了。」貴叔一邊說這一邊用眼神看了看身邊。我這才發現他的身邊竟然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多了一個盒子,這次不是什麼沉香木盒子,只是一個很普通的紅木盒子。
「這只盒子是我母親留給我的唯一的東西,也是當年她被賣給我爹的時候,帶在身邊的唯一的嫁妝,裡面有所有的目前我手下的姜家集團的運作資料,這也算是我在姜家工作的唯一的留下的一份工作匯報吧。」貴叔說。
「我拿起盒子,卻並沒有急著打開,我只是看著病床上的貴叔,我以後有的是時間慢慢的整理裡面的資料,但是貴叔…」他的身體正在慢慢的滿的透明,我從來不知道一個靈魂不健全的人,小時的時候,竟然是這個樣子的,那是真正意義上的消失,慢慢的變成半透明,然後是透明,貴叔的嘴一張一合,但是我已經聽不清楚他說的話了。
「小主人,你一定要答應我的這個請求,這是所有姜隗兩家先祖的願望,還有就是…就是…」貴叔的聲音已經變得像是從遠方傳過來的微弱的回聲一樣了。
「就是什麼?貴叔?」我焦急的問,生怕漏掉一個字。
「就是…找到長壽村。」貴叔艱難的說。
「長壽村?哪一個長壽村?叫什麼名字?在哪裡?」我一連串的發問,但是我的問題再也沒有人能夠回答了,因為貴叔終於在我的面前變成了一片虛無,他徹底的消失了,就像是曾經小時候看得魔術師大變活人的魔術一樣,他不見了,消失了。我甚至有一種衝動,想要趕緊掀開木床鋪的床單,看看貴叔是不是也是耍了什麼魔法,躲到了床底下,但是我知道沒有用的,我還是得面對現實。
我面無表情的走出貴叔的臥室,走出貴叔的小屋,手裡捧著貴叔他娘留給他的那個盒子,不任憑王娜姐怎麼叫我也沒有反應。我默默的走回了自己的臥室,躺在床上淚流滿面。我不是為了貴叔哭泣,我們的交情還遠遠沒有到那個份上,也不是為了姜雨柔,他是一個罪人,我是為了隗氏一族,為了姜家,為了這個在風雨中挺立了這麼多年的極不容易的家族。所謂的血淚史也不過如此,我流淚也不是為了誰,流淚也是不過如此。
好像是把這些天來我的所有的不高興,所有的心結,所有的消化不了的隗氏和姜家的歷史,全都通過眼淚噴湧了出來一樣,我在房間裡,嚎啕大哭。姥姥走了,沒有了陰陽術,從今以後甚至算不上是隗家的人。小姜走了,她是我唯一的同輩,如今只能遠遁他鄉來避嫌。前途未知,眼前迷茫,我感覺自己就像是陷進了一個巨大的漩渦之中,無論我有多麼的想要脫離出來,都不做到,我被結結實實的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