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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節

  天亮時,三大漢真的帶他走進一座鎮裡吃東西,而且盡他吃個飽。鄭一虎小心應付,他一點也不敢大意,甚至處處想主意,他想能有機會就報仇,何必等將來。三個大漢喝得醉醺醺,出門已是歪歪斜斜,吳兆奇似知無法趕路,回頭道:「老……老二,我我們,落……店……店……」舌頭打卷,語意糊塗,可見他們已醉到什麼程度。
  那老二一個踉蹌,幾乎倒在地上,口中接道:「好,好罷,今,今天……不走也,也罷。」不遠處確有一家客店,他們又歪歪扭扭的走了進去,鄭一虎只是跟著,心想:「也許我有機會了。」
  店家一見來了三個醉漢,生怕生事,小心應付,替他們開了一間大房間。房中有三張床,三個傢伙一人躺一個,剛躺上床就大叫要水喝。鄭一虎謹慎的照顧著,要水就給水。這時他要離開很容易,可是他不幹。那老二的嘴最多,喝了茶仍在窮叫喚,不知他叫些什麼。
  那老三大概還稍微清醒一點,這時側轉身,面向那老大吳兆奇,睜著血紅的雙目,大聲道:「老大,這小子一點武功都不懂,你帶著幹嗎?」
  吳兆奇一邊身子擱在床外面,仰面哈哈大笑道:「老,老三,過兩,兩天那,那件事,事情,我,我們須要這,這孩子哩……」什麼事,鄭一虎不懂,但知決不是好事,他守著三人睡了之後,自己坐在椅上,想辦法如何下手。
  三大漢的兵器,都在身上,沒有一個解下來,鄭一虎想到插在鞘內的長劍,忖道:「我如能抽一把出來,等到店中全睡時,殺一個毫無問題。」殺一個必定驚醒另外兩個,同時也把店中的人驚起了,這是作不得的,自己逃不脫,他又搖搖頭。忽然靈機一轉,他似想到什麼了,只見他輕輕的拉開房門,溜到門外,再把門帶上,來到街上。
  街上人很多,天色還未黑。他邊行邊看,最後找到一家鐵器店,買了一把半尺長的小鋼刀,藏在身上,轉回房中。鄭一虎仍然坐在椅子上,面對著三個大漢,眼睛冒著怒火,心頭映著張大熊死後的情景。三個大漢已睡成泥巴一般,可是天還早,鄭一虎不敢下手,他只有咬著牙根等。拔劍殺人,和買小刀殺人有什麼兩樣,同樣只能殺一個,驚醒兩個,他仍舊逃不脫,也許他另有妙計?
  終於時間到了,大約二更時分,店中已經死沉沉的,鄭一虎摸出短刀,他有點發抖,因為年紀小,從來沒有殺過生,害怕自是難免。他立起身來,但未移動一步,可是他的眼睛卻滴溜溜的轉。吳兆奇仰著頭,脖子伸得長,咽喉露得很明顯,鄭一虎的目光移到上面去了。可是,那吳兆奇的紅眼是睜著的,明知他是睡著的,但鄭一虎不敢接近。老二側身而睡,背朝外面,由背後下手固然好。但鄭一虎搖搖頭,顯然他怕刺不到要害。老三的胸襟敞開的,胸前露出一叢黑毛,鄭一虎似乎擇定了,只見他口中喃喃道:「大熊哥,你對我有義,我替你報仇了,我今晚殺他一個撈回本,你若陰靈有知,助我成功。」口中念著,腳下慢慢移動!他先把後窗打開,再向老三行走。漸漸的接近了,手已舉起……
  「不許動」猛聽那吳兆奇大喝一聲。鄭一虎嚇得直哆咦,他幾乎暈了過去,手中的小刀一鬆,差一點落到地上。
  他不敢動,惟耳中又聽那吳兆奇嘿嘿笑道:「動一動,我,我就宰了你!快,快把你的金銀拿出來,否則大爺要放火……」鄭一虎暗暗吁口氣,忖道:「原來他在作夢,嘿,連作夢都打劫。」良久,吳兆奇再未出聲了。
  鄭一虎牙一咬,手中小刀全力而下,直透老二心窩。緊接著,老二慘叫一聲,胸口血如泉湧。鄭一虎似是早行計劃,刀不拔,就勢一滾,反向吳兆奇的床下滾去。這一聲慘叫,吳兆奇和老二全都跳起來了,他們的酒意盡消,一看老三的樣子,同時又見後窗開著。老二拔身縱起,身已追出後窗去了。
  吳兆奇也追了出去,但沒有多久,他們又雙雙的跳了回來,只聽老二道:「那小子呢?」
  鄭一虎在床下故意抖著道:「我,我在這裡。」
  吳兆奇衡過去,一把抓他出來,輕喝道:「你怎麼睡在我床下?」
  鄭一虎道:「我,我看到他進來,我,我嚇得朝床下滾。」
  他衣上全是滾起的灰,吳兆奇相信了,又喝道:「你看到什麼?」
  鄭一虎道:「是,是個書生。」這是他的計劃。
  老二喝道:「什麼模樣?」鄭一虎比手劃腳的說了一番。
  吳兆奇哼聲道:「瀟湘三義的祝文,好,好,他們竟追上來了。」
  店中全遭驚動,門口有店家在大聲問道:「貴客,出了什麼事?」
  老二急向吳兆奇道:「說不得,驚動官家就麻煩了,也許連我們的底細都會查出。」
  吳兆奇點點頭,立向門外道:「店家,沒有事,我兄弟作了個惡夢。」其實店家早已聽到裡面的情形,然而生意人心中,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客人自己不敢說,店家自是求之不得,在門外啊啊兩聲就走了。吳兆奇打開行李,取出幾件舊衣,向老二道:「你背老三到外面去埋掉,我來收拾血跡。」
  忙了大半夜,店中都起床了,未幾店家送來了早餐。吳兆奇把門打開,面上故作泰然。店家一看少了一個人,他心中更有數,哪還敢查問。吃過早餐,吳兆奇兄弟又帶著鄭一虎出門起程。到了野外,老二忽然想起什麼似的,由衣袋裡拿出一把刀。鄭一虎觸目認出,暗叫道:「怪,他沒有將我那把刀丟掉。」
  老二左看右看,突然向吳兆奇道:「老大,不對,你看這把刀。」
  吳兆奇接過一看,問道:「什麼不對?」
  老二道:「瀟湘三義怎會使用這種普通匕首?」吳兆奇似也起了疑心,立將目光注定鄭一虎。鄭一虎早已心驚膽戰,不過他表面還能沉著,也許他經過昨夜一次下手,膽子比以前大多了。
  「小虎,你拿著這把刀。」
  鄭一虎故意問道:「大爺,你老要我作什麼。」
  吳兆奇叱道:「前面有棵樹看到了吧?」
  鄭一虎點點頭,吳兆奇大聲道:「走過去,全力把刀插在樹上。」鄭一虎豁然醒悟,舉步走出,手舉小刀,裝出全力,及至走近,他還嘿的一聲,將刀向樹幹插去。揚得高,落得輕,刀尖入樹不到兩分深。
  吳兆奇和老二走近一看,面色改了,他向老二道:「你會意了?」
  老二點頭道:「這把刀插在老三胸口,直透後心,刀尖還穿過墊板,絕非普通人可以辦到的,這小子尤其不行。」
  吳兆奇哈哈笑道:「老二,今後你用不著再懷疑這小子了。」鄭一虎暗暗吁了口氣,忖道:「我又過了一關了。」
  他們繼續前行,老二走著又道:「老大,那件事怎麼樣,沒有老三了,還幹不幹?」
  吳兆奇道:「沒有老二事小,瀟湘三義追著我們,他暗我明,八成又要壞事,過一段日子再說吧。」事情真巧,鄭一虎昨夜假借瀟湘三義名義行刺,誰料祝文這時真的出現了,可是他只遙遙跟在後面,沒有讓吳兆奇兄弟看到。大概祝文只是一個人,也許自知力量不足,因之他始終在暗中盯著。
  鄭一虎更不要說,他怎會想到背後有人尾隨,他這時的腦子又在動主意,苦思下一步如何動手。想來想去,他忽然到吳兆奇要他拿刀刺在樹上面,暗暗奇怪自己昨夜的力量,心想:「怪呀,我那裡來那麼大的力量。」突然,他眼中射出異彩,忖道:「枯大師那本書,難道我已有了收穫。」鄭一虎想到這裡,他急於要考驗自己一下,可是沒有空隙,他不能無故離開二人。
  直到中午時,鄭一虎的機會終於來了,吳兆奇拿出一點銀子對他道:「小虎,側面那座小山後面有條街,拿這些銀子去買點吃的來,我們在前面林中等你。」
  鄭一虎道:「你們兩個為什麼不去?」
  吳兆奇道:「不順路。」
  鄭一虎接過銀子,翻過那座山,確見有條街市在半里外,他回頭一看,小山擋住視線,知道吳兆奇看不到了,於是他就當地打了一趟拳,又練了一套掌,可是他不知這些拳掌能不能派用場。正當他在考慮之際,忽然有人叫他道:「小弟。」鄭一虎聞聲一震,急看時,只見側面山角上奔來一個書生。
  原來是瀟湘三義的祝文追上他了,見面大喜,他高聲道:「真是你來了。」
  祝文道:「你昨晚的勇氣真正了不得。」
  鄭一虎大駭道:「祝三哥看到了。」
  祝文道:「我只一個人盯上他們,無力對敵,昨晚你太冒險了。」
  鄭一虎道:「祝三哥,我對不起你。」
  祝文大笑道:「你借了我的名,不要緊,這反而證明你足智多謀。」
  鄭一虎道:「我大哥被他們害死的事,祝三哥也知道?」
  祝文道:「我聽一個朋友說的,因此我就單獨追來,明知鬥他們不過,但不放心你,小弟,快快脫離他們罷,跟我走如何?」
  鄭一虎搖頭道:「不,我非得將仇人全部殺了不可,否則我難以洩恨。」
  祝文歎聲道:「你沒有功夫,年紀又小,似昨夜那種行動,決不可再來,今後殺他們的機會太少了,小弟,要報仇,日子長著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