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節

從石頭路回來，隱約中，總能聞到那石頭路上的血腥味。我沒有回學校，直接就回到那老房子中，神情恍惚，還沒有從那孩子的死裡走出來。血腥味刺激得我，蹲下身來，就在下水道前，哇地吐了起來。
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用冷水漱漱口，渾身哆嗦著扶著牆站起來，看看身旁那棵小花，說道：「其實，沒什麼大不了的，是吧。」
可是一閉上眼睛，就看到那孩子七竅流血的模樣。突然高燒，說胡話，亂動手動腳，最後就這麼腦出血，最後死了。有多少孩子這麼發高燒突然死的，被人當成是普通的生病致死，卻沒有想過真正的死亡原因。
要不是石頭路的那景象，村裡的人估計也不會相信我說的話。他們甚至還會覺得，是因為我和廖老上門才讓孩子這麼突然死的。
我沒心情吃飯，總會想到那畫面。就這麼在院子台階上乾坐著，直到天完全黑下來，直到江黎辰回來，我才察覺到，天都黑了。
江黎辰走進院子，就看到我坐在屋子門口，抱著自己的，一副被冷到的模樣。進入了十一月，晚上還是比較涼的，我這麼一坐，都忘記穿衣服了。
他說道：「剛才打電話給我，又掛了，怎麼回事？怎麼了？」
我抬頭看著他，不想說話。搓搓已經起了雞皮疙瘩的手臂。他用腳尖踢踢我的小腿：「去洗個熱水澡，別發燒感冒了。一身的污穢之氣，先去洗個澡。」
「什麼污穢之氣？」
「今天你碰過死人了吧。好好洗洗。以後記住，近距離見到死人，或者摸過，回家之前，要洗手，過火，之後才進家。」他坐在我身旁，揉揉我的頭頂：「先去洗澡。」
我有點木訥的抱著衣服，洗了澡。江黎辰已經給我做好了炒飯了。他就坐在屋子大門的門檻上，讓我坐在他身旁，吃著炒飯。他還給我從房間裡拿來了一件外套，說道：「見到死人了？」
我捧著碟子點點頭。把那孩子的事情跟他說了。「如果今天，我能聯繫到你的話，她是不是就不會死了。」
「會死，你改變不了他的命數。如果是他親媽的話，還有可能。你只是他老師。銀湘婷，有些事情，親媽能做到，我們誰都做不到。你不用內疚。」
「石頭路上，全是血，沒有屍體，這幾天也沒有下雨，都不知道哪裡滲出了那麼多血。孩子身上沒有傷口，就這麼七竅流血而死，他死的時候，原來合著的眼睛，突然就睜得大大的，看著蚊帳頂上，血就像眼淚一樣流下來。」
「銀湘婷，你今天多大？」
「二十二，二十三了。」
「你知道，我第一次見到死人是什麼時候嗎？六歲。家裡的兵，拿著槍，斃了一個把家裡一個玉屏風偷出去賣給外國人的下人。我爹說，我們家以後就是敗得沒飯吃了，也不能拿外國人的錢。因為我們給外國人的錢，他們就會換成子彈，炮彈致我們於死地。」
「打仗跟那孩子的死不一樣。」
「可是那年我六歲，你現在二十三了。」
我歎了口氣，沉默著吃著炒飯。我問他，他今天有什麼收穫。他只是笑道：「他在躲我。271號樓當初的事情，已經成了那房子的一個契點，想要讓他肯出現，就要重現當初三個女生的那場法事。你再詳細跟我說說，你看到的是什麼場景。」
我戳戳炒飯：「不想說話。」
「好，明天再說。」
我是真的不想說話，勉強吃了幾口，就睡了。睡著的時候，還老是夢到那個學生，甚至還清楚的記得他跟那個死灰孩子說話的情景，那死灰孩子的每一個細節，都被放大一般呈現在我面前。
第二天去上課，那些小孩子根本不知道死亡是什麼含義，聽著他們三三兩兩的在那低聲議論說「他死了。我媽說的。」「我爸說，他是被鬼抓去玩了。」「我們中午也去石頭路玩吧。」「去了會死的。」
我一整天就沒有說幾句話，早上全是寫作業，下午全是自由活動。終於挨到了放學，也慶幸著，沒有一個孩子真的趁著中午溜去石頭路。
天空昏暗，籃球的聲音又響起了。江黎辰穿著一身黑色的運動服，在籃球場上運球，三不上籃，然後用球砸向我說：「這籃球架，我讓江毅東聯繫體育用品商店的人了。應該週五這樣就能安裝。地面也讓他們重新幫畫線。到最後，這些還不是我出的。喂，我出了錢，就陪我打一會吧。」
江黎辰那年代，籃球已經出現了。在軍校裡也有籃球運動，他並不陌生，而且還玩得挺好的。但是我籃球真不行，球直著砸過來，還會閉眼睛躲開呢。我就說道：「氣排球你會不會？」
「好啊！看人家玩過。」
學霸！江黎辰真tm是個超級學霸！還說只是看人家玩過，看過而已，竟然幾分鐘就上手了。虧了我大學為了陪小顏追氣排球校隊的那個大帥哥，報名去跟人家練了兩個月的球呢。
打場球，出了一身汗，心情也跟著開朗起來了。江黎辰陪著我慢慢朝著家裡走去，再次問我那三女做的法事。心裡輕鬆，當初那件事也就不那麼害怕，又一次跟他說了細節。只是要重現當初的一幕，真的很困難。那三女都已經被火燒死了。
「並不是所有的鬼，都是頭腦清晰的。很多出於混沌下的鬼，很容易被騙。明天，我讓江毅東去打聽一下，那三個女人具體的身份，找到跟他們有關的東西，我們三個去就行。把小顏叫上。我們幫她那麼多次，她幫我們一次也是應該的。」
「就我和小顏，也就兩個，還差一個呢。」
「江毅東，現成的。誰讓他那麼沒防備，明知道胡珊珊有背後目的，還招她做員工。」
「要不，叫胡珊珊幫幫忙，她對你好像挺熱情的。」
第八十八章 墳頭幫他拔草
我的話一說出來，江黎辰就停下腳步看著我，很嚴肅地說：「胡珊珊也有出賣我的可能。還不明白？」
我扁扁嘴，看著他繼續走，我才追上去，邊說道：「不對啊。上輩子她要是出賣了你，那就是她欠了你的。這輩子她更應該幫你，還你上輩子的債。」
「這麼說來，你上輩子就不知道欠了我多少債了，這輩子才趕著還給我？」
「你才是欠債的哪個呢？江黎辰！你上輩子肯定欠我很多，這輩子來趕著來伺候好我的。又給我做飯，又給我零花錢。」
「對，床上也伺候好了。債主。你滿意了嗎？銀湘婷，你就沒聽說過，上輩子的緣分，才換來今生的牽手？」
他說完就開門進屋子，直接去廚房忙去了。我還是站在門口想著他那句話，是什麼意思？是對我表白？說明我們兩世情緣。不對！我活了兩世，他也是一世。他就是個老古董的山村老屍，說不定我上輩子給他的墳拔過兩棵草，換來了他化身田螺姑娘，每晚幫我做飯。
我們班死掉的那孩子，在週四就匆匆抬出去了。我和校長是週五的時候，去他們家裡慰問了一下，還帶著保險公司的員工去的。早知道最後變成那樣子，我就不去了。
我和校長，加上保險公司的業務員去到他們家裡的時候，孩子的爸媽還在家裡，奶奶說是生病了，在屋裡起不來。孩子的爺爺也在場。幾句安慰的話，孩子爸又罵了他媽媽，孩子媽一個勁的哭。孩子爺爺低著頭抽煙，就說，當孩子是發燒燒死的。
保險公司的人，還是遞上了一個白包，說是保險公司給是保險金。
學校裡，每到開學的時候，都會收學生意外傷害險。這個是唯一收錢的項目。課本，作業本都是國家給錢了，要家長拿出來的也就是保險費而已。山村裡的保險金也比城市裡的少，一個學生，一年一百塊。還有很多家庭去學校裡罵，說什麼讀書一分錢不用花，現在又要收一百。有些家庭，三四個孩子，就要三四百塊錢。這山村裡的人，嘖，不好評論，要一下拿出這三四百都有困難的家庭太多了。
現在保險的人上門了，遞給了那爺爺一個白包。直接說：「按照我們之前簽的合同，這裡是最高賠的兩萬塊錢。」
那爺爺的臉上表情一下就變了。趕緊打開來，把錢拿在手裡，搓成把扇子，然後點著口水數了兩遍。數完了，一張哭臉就變成了笑臉，拍著保險員的肩膀說，晚上殺雞，讓大家留下來吃飯。甚至還跟我說：「銀老師，我們家孩子多虧你培養。今晚上一定要在我們家吃飯。」又推著他兒子，讓他兒子去叫奶奶起來，做飯了，喝酒了！那表情，就好像這兩萬塊是中彩票得來的一樣。巴不得多幾個孫子，再死幾次呢。
我說句還要回去改作業，就不吃飯了，直接走出他們家。出了家門，在看那奶奶從房間裡出來了，哪裡是有病在身的模樣，利落的去架著鍋子做飯去了。
看著他們家這樣，我算是明白了。為什麼一開始那學生發燒，都沒人著急著帶著孩子去看病。為什麼會有學生家長跟老師說，孩子肚子痛，就讓他忍著，都不帶孩子去看病。在這山村的人眼裡，孩子只是做那種事情的產物，天生天養，什麼血脈延續，孩子多了，就不在乎了。晚上有孩子不回家，當爸媽的都不知道。還想著他們會怎麼關愛孩子的學習。
從他們家裡出來，看著已經夕陽西下的天空，我想，我明天應該不用急著回市裡，我可以在這裡六年，把我們班這些孩子帶好，讓他們都有走出去看看的想法。讓他們都想著，以後好好努力，多多賺錢，去改變家鄉的想法。我也可以把外面的新鮮東西，都帶進來，讓他們更嚮往外面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