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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9節

村中北地歷來就十分荒涼, 那裡有兩條深溝,還有條乾涸的河道,又有一條被廢置的渠道。唯一能行人走路的一條小道上,長著棵老柳樹,老柳樹下面有一口水井,是村民澆地時挖的。那個水井的井沿很低很低——低到人可以毫不費力地直接踩進井裡,村裡也沒採取什麼措施,全憑人自己留心注意。
只因那井地處偏僻,周圍陰氣森森,因此久而久之就有傳言,說那棵柳樹上盤踞著條大蛇,沒日沒夜的在那裡採集陰氣,準備修煉成精……
雖然此事無可考證,但是卻足以嚇壞許多孩子,平時也很少有村民去走那條路,即便要走,也是小心翼翼,提心吊膽——既害怕會一不小心掉進井裡,又害怕井裡忽然伸出一隻手,把人給拉進去,或者怕樹上忽然垂下來一條碗口粗細的蛇……

第469章 野樹古井
那片荒廢之地除了有棵老柳樹和有一口老井之外,村北乾涸的河道裡也遍佈著附近村民們扔的垃圾,幾乎隨處可見被人們丟棄的死豬、死狗、死雞的屍體,臭氣熏天,污穢不堪。
更可怖的是,偶有時候,河道中會有嬰兒的屍體,用破衣服或破被褥包著,臉頰和眼珠子都已經腐爛,只剩兩個黑漆漆的洞清晰可見……
腐肉也引來了烏鴉,經常在附近徘徊,十分聒噪。
一些走街串巷的無良商人,到那個河道裡,把死牲畜的屍體拖出來,裝進大口袋裡,然後用自行車拉走,回去做假香腸、假火腿。
這天夜裡出事的行走商人,也帶著個大口袋,料想也是從事這種營生的,我見了便心生厭惡,對老爹說道:「爹,這人怕不是什麼好人。」
老爹「嗯」了一聲,道:「看得出來。」
老二道:「那不救這個鱉孫了。」
老爹道:「當然要救,救了之後讓他以身說法,回去告訴他的同行,好少一些無良之人。」
我瞧著那商人面皮蠟黃,軟塌塌的和常人大不一樣,眉心處和眼圈周圍都沉沉發黑,嘴裡只呼氣聲大,幾乎聽不到吸氣聲,心口處也不見怎麼起伏,便道:「還能救得活嗎?」
老爹道:「他沾染的祟氣雖然極深了,但一息尚存,神智未喪,還是能救的。弘道,你回去問你娘要三道酒符,即時燒化了端來,弘德,你回去拿我刺穴的銀針來,弘智,你回家讓家人熬些薑湯來。」
我們都應聲而去。
各自取了東西回來的時候,我見老爹正在伸手捏按那商人的腦門,那商人已經悠悠醒來,能微微張開嘴了,老爹先用銀針刺了他的穴道,又灌入薑湯,那商人便能說話,哆哆嗦嗦道:「救,救命……」
「廢啥話!」老二道:「這不是正救著你的麼?」
老爹又從我手裡接過符酒,給那商人灌下,頃刻之後,那商人猛然睜圓了眼睛,坐起身子,大吼一聲:「有鬼啊!」
「鬼你娘的頭!」老二踹了他一腳,道:「哪兒他娘的有鬼!?這兒都是人!」
那商人惶恐的看了我們一眼,然後朝老爹拜伏道:「謝謝您啊,我知道是您救了我的命!您把我從鬼門關拉回來了!」
老爹道:「你起來,說說,到底是怎麼回事?」
那商人嚥了口唾沫,顫著嘴唇,口吃道:「我,我是外鄉行腳的生,生意人,夜裡瞧著月亮很明很亮,星星也多,天兒不熱也不涼,我就貪天兒好,趕夜路……」
老二道:「我看你不是貪天兒好,是黑燈瞎火的,沒人能瞧見你幹啥勾當吧?」
老爹道:「不要打岔,讓他說。」
那商人道:「我走著走著,走到一條干了的河道邊上,忽然就瞧見一個女人,坐在一棵柳樹下的井沿兒旁邊,身影一晃一晃的……」
說到這裡,那商人臉上忽然起了一層的雞皮疙瘩,老二也有些驚悚,大聲喝道:「你可別胡編亂扯啊!大半夜的,井沿兒旁邊咋可能有女人?!」
「我哪兒敢胡編亂扯啊!」那商人道:「我瞧的真兒真兒的!一個女人,穿著碎花布衣服,頭髮賊長賊長人,對了,懷裡還抱著個東西,我一開始沒瞧清楚她懷裡抱著的東西是啥,走近了,才聽見有孩子的哭聲,原來她懷裡抱了個孩子……」
老二道:「越說越離譜了!」
老爹呵斥道:「你別吭聲,讓他說!」
那商人道:「那女人懷裡抱著個孩子,哭得厲害,聲音高高低低,吵鬧的我揪心的很。我又想著,大半夜的,一個女人抱著孩子在荒郊野地裡坐,怪可憐人的,就走了過去,想問問她到底出啥事兒了,那個女人的頭髮很長很長,又是披散著的,遮住了臉,黑漆漆的樹影下,我也看得不大清楚,就喊了一聲:』你是哪裡的人啊,怎麼這麼晚了也不回家,抱著孩子在這兒哭?『那個女的沒有搭理我,懷裡的孩子還是哭個不停。我就又問了一聲:』你到底是咋了?有什麼事兒回家裡好商量,你跟我說說你的家在哪兒,我送你回去吧,大人不怕天涼,小孩子可害怕。『」
老二道:「你還怪好心的。」
那商人道:「我是多管閒事啊。我多問了那幾句嘴,那個女的就停住了哭聲,低著頭,回了我一句:』我回不了家了,他們都趕我出來。『我當時就納悶了,這個女的聲音怪好聽,身段也怪好看,又有個孩子,怎麼就不讓她回家了?於是我就又問道:』因為啥呀?是不是小兩口吵架了?『結果,結果那個女的就說,她就說——」
商人說到這裡,便止住了,渾身不停的開始哆嗦。
三叔道:「她說什麼了?有我們在這裡,你不用害怕。」
那商人哆嗦了好一陣兒,才道:「那個女人說:』我的孩子剛生下來不到一個月,就病死了,他們好狠心啊,把我的孩子扔到這個河溝溝裡,我在家哭啊哭,他們就把我也趕了出來,他們不要我了。你說我回哪個家?『」
老二倒抽了一口冷氣,道:「孩子病死了?那那個女人懷裡抱的……抱的是啥?!」
那商人道:「我也是這麼問的!她喃喃的說:』我抱的是我的孩子呀,我的孩子,我當然要抱著了……『我當時心裡開始害怕了,想這個女的肯定是個神經病,也不想再管她了,我嘴上就隨口說了一句:』那你就回娘家吧。『說完,我就準備走人了。沒想到那個女的說:』對,我回娘家,大哥,你幫我捎個信吧,你去我娘家,就說我在井裡憋得慌,都兩天了,也沒人撈我出來,你看我的臉,是不是都腫了?『」
老二跳了起來,道:「那個女的也是死人?!」
「是,是……」商人打擺子似的說道:「那個女的抬起頭,撩開頭髮,一張臉,青白浮腫,在月亮下,陰森森的朝著我,她懷裡的孩子是一堆白生生的骨頭啊!我當時叫了一聲,就昏死過去了……」
我們面面相覷,老爹道:「走吧,去井旁看看,這應該是有人淹死在裡面了。」
那商人哭喪道:「可不關我的事兒啊!」
老爹道:「你要是以後再幹不良的事情,這種事兒就還能讓你遇上!夜路走多了,你該知道是什麼後果,壞事做多了,你更該知道是什麼下場。我這次救你,不是為了救你,就是想聽聽你報的信兒。你好利索了,就趕緊走吧!」
那商人連連說道:「是!是!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且不說那商人連滾帶爬的離開陳家村,卻說我們前往村子北頭那片荒涼地界,叫了人手,下井中打撈,竟然真的從井中撈出來了一具女屍,泡的浮腫,顯見已經死了多天了。
老爹派人去叫了警察,警察來了以後,發動周圍幾個村莊的村民來認屍,這才弄清了事情的原委——
原來是我們村後村的一戶張姓人家,娶了個漂亮媳婦,不到一年又生了個胖小子,全家上下都極為高興,只是沒有想到,這年輕媳婦兒貪玩,一時間沒有照看好嬰兒,讓那嬰兒著了涼,拉肚子拉到止不住,帶去看了醫生也不管用,沒過幾天,一個好好的胖大小子硬是給拉死了。那一戶人全家上下都悲傷不已,追起責任來,自然都怪那個媳婦兒,那個媳婦兒死了兒子本來就悲痛欲絕,又受到了全家的指責,更是心情糟糕到了極點,一時間想不開,她就離家出走,到了這片地方,便跳進井裡尋了死。但是她丈夫家裡的人還以為她是回了娘家,而她娘家的人還以為她在丈夫家,兩家都不知道她已經死在了野井裡。
如果不是那個商人晚上撞見,估計再過兩天也不會有人知道。
那個商人也活該倒霉,夜路走得太多,幹的事情不乾不淨,以至於自己也撞見了不乾不淨的東西。
這件事情發生以後,周圍村裡的人倒是有許多說法——這片荒涼地本是臨近數村的交界處,三不管的地帶,出了這件事情之後,鄰村情願把這塊地劃給陳家村來管,老爹也願意,說這個地方有柳樹、有野井、有干河道、又有廢渠,再加上經常有人往那裡丟棄各種死屍,陰氣、怨氣太重,得鎮住,不然以後還會滋生鬼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