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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8節

叔父道:「他什麼時候不是道士?」
許丹陽道:「我才跟他學藝的時候,他還不是道士,那時候,我年在幼沖,師父他也才二十多歲……現在回想起來,那時候的師父真是風華正茂,是個極瀟灑的人。後來,不知怎麼,就突然出家了。」
叔父看向我,問:「道兒,你是咋知道真源有心上人的,還說啥負了他?」
我道:「他念的那首詩啊。那首詩是唐朝大詩人杜牧寫的。相傳杜牧年輕的時候,在湖州崔刺史那裡做幕僚,後來,他在湖州偶然邂逅了一個少女,他愛慕那少女美麗,那少女也傾慕他才華,兩人私定終身,說今生非對方不娶不嫁。後來,因為戰亂頻仍,崔刺史官職調動,杜牧不得不離開湖州,臨走的時候,他跟那少女約定,十年之內,他不娶,那少女也不嫁,必有一天,他會回來,重續前緣。結果,杜牧輾轉流離,十四年後才重新回到湖州,那時候,他自己也已經做了湖州刺史,便托人百般打探,終於尋到當年那少女,可對方已經在三年前嫁做人婦,而且已經生下了兩個兒子。杜牧傷心之餘,就做了一首詩,也就是真源先生剛剛念誦的那首《歎花》:』自是尋春去較遲,不須惆悵怨芳時。狂風落盡深紅色,綠葉成蔭子滿枝。『歎息自己來晚了……」
眾人聽得一陣悵惘,許丹陽歎道:「這倒也是一段讓人歎惋的愛情佳話啊。沒想到陳世兄如此博學,聞詩而知意,叫人佩服。」
我道:「平時愛胡亂讀一些雜書,不算什麼。」
叔父道:「這不派上用場了麼?不過,聽你的意思,杜牧是自己去晚了,約定的十年,那個少女在第十一年頭上嫁了人,三年間生了倆兒子,也不算違約背誓,倒是杜牧自己說話不算話,那女人可沒有負他。」
我道:「時局紛亂,杜牧估計是身不由己。真源先生反覆念這首詩,應該也是有類似的經歷,他出家當道士,也應該是迫不得已的,後來可能是知道自己的心上人也結婚生了孩子,所以才發瘋的?」
忽有一句話幽幽傳來:「我出家做道士確實是迫不得已,但卻是為她。」
我們都吃了一驚,卻見真源先生已止住了啕號大哭,神情平靜如常人,眼神也亮了起來。
叔父大喜道:「好了!好了!這貨好了!」
許丹陽也連忙跪下磕頭,喊道:「師父!」
「你起來!」真源先生擦了一把臉,道:「我原本不想再看見你,但是近來大病一場,夢醒了,倒是把世事看的更淡了些,人各有志,志也不分高下,須埋怨不得,怪罪不得。連道祖都做過官,你這算什麼?」
許丹陽驚喜交加,忍不住泣涕起來,計千謀上前扶他起來,他拭了拭淚水,哽咽道:「多謝師父!」
真源先生又看叔父,忽一拳砸過去,打的叔父胸口「砰」的一聲,真源先生罵道:「老光棍,幾年不找我來喝酒了!?」
叔父一拳咋回來,罵道:「老雜毛,每次都是我來找你,你啥時候去過陳家村找我?!」
真源先生道:「我是道士,哪有你那麼隨便!?」
叔父道:「我見過的道士裡,沒有比你更隨便的了!你在太清宮,能有啥好酒好菜?去我陳家村,叫你嘗嘗我們陳家六十年珍藏的寶豐酒!」
「說到酒,我這兒也有好的!」真源先生吸了一口哈喇子,道:「我去年在棗集幫了個人,他送了我一罐老宋河酒,說是宣統二年釀的,我就封存了起來,埋在太清宮玄宗碑刻旁邊的土裡,想著等你來了一起嘗嘗!」
「真的假的?!」叔父大喜,道:「宣統二年的,不是看你傻,哄你的?!」
真源先生罵道:「放你親爹天默公的屁!你才傻!你想喝不想喝?」
叔父道:「廢話!走!」
真源先生回頭看我一眼,道:「小兄弟,多謝你了,你是老道我的知音,走,跟我一起來!」我受若驚,道:「多謝真源先生,不過,晚輩跟著也是不會喝酒的。」
真源先生失望道:「你不喝酒?」
我點了點頭,道:「不能喝,也不喜歡喝,聞不慣酒味。」
真源先生搖搖頭,指著許丹陽道:「我這輩子,只有這一個徒弟,可是我不喜歡他,知道為什麼嗎?除了他去五大隊,還有,他不喝酒,也不抽煙。」
我道:「這是好習慣啊。」
真源先生道:「什麼好習慣?!狗屁!你問問他為什麼不喝酒,為什麼不吸煙?不喝酒是怕喝多了,說出來不該說的話!不吸煙,是因為怕身體受損。這種人,又惜命,又不與人交心,處處提防人,算什麼好習慣?!許丹陽,我說你說的不錯?」
許丹陽點頭道:「是,師父說的是。其實,徒弟有時候也想像師父這般,一醉方休,吐露心聲,可總歸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真源先生又搖搖頭,道:「人生四大俗事,酒、色、財、氣,酒為尊啊!人若是不好酒,不,不貪財,不置氣,那就不是人!是神仙!不對,神仙也得喝酒!老子若是不喝酒,能寫得出《道德經》?沒看《西遊記》麼?太上老君親自煉製輪迴瓊液,喝了一醉三天三夜!」
許丹陽哪敢頂撞,只連連點頭,道:「師父說的是。」

第304章 道法真源(十三)
真源先生道:「戀杯,貪財置氣,這才是人道真源。」
我心中瞭然,暗自說道:「原來這就是真源先生的真正由來啊。」
真源先生忽然回過頭來,看著我道:「小兄弟,你不喝酒,麼?」
我愣了一回,正不知道該怎麼作答,叔父已回道:「!他把蔣赫地家的寶貝閨女給拿住了。」
「哈哈……」真源先生大喜,拍拍我的肩膀,道:「好小子!好!怪不得只有你懂我!像你叔這個大光棍,那是不會懂的,他貪酒不,比不上我,走走走,咱們一道去。」
「師父……」許丹陽連忙喊了一聲,道:「徒弟是有要事來求您的。」
真源先生不悅道:「天大的事情也得等我喝了酒再說。你就在這裡等著,我喝好了,睡醒了,自然會過來找你。」
許丹陽再要說話,真源先生已經拉著我和叔父往台下去了。
剛下了老君台,便瞧見梅川太郎匆匆趕來,他身後還跟著三個人,兩男一女,兩個男人一人年紀在五十歲左右,另一個則是二十多歲的青年,那女人也不過四五十歲,遠遠的一照頭,忽的將身子一縮,躲在了梅川太郎等人之後,低下腦袋走了過來。
我暗覺奇怪,眼見梅川太郎四人臨近,真源先生猛地一伸手,把那婦人拽了出來,看了一眼,臉色劇變,神情激動,大聲道:「高美,果然是你?!」
那婦人往後一躲,目光閃爍,並不看真源先生。
我和叔父都是一驚,不知道真源先生要幹什麼。
那青年男子立時上前,推了真源先生一把,喝道:「你幹什麼?!」
那五十多歲的男人也沉了臉色,衝著真源先生道:「怎麼又是你?!」
「高美!」真源先生道:「你——」
那叫做高美的婦人抬起頭來,盯著真源先生,道:「你不要再鬧了,木已成舟,事已至此,你還想怎樣?」
我看了那婦人一眼,見她雖然年過四旬,但風韻猶存,身材還保持的極好,面上也無皺紋,端莊美麗,年輕時候,定是極漂亮的佳人。聽她言語的意思,難不成,她就是那個負了真源先生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