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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節

  此刻我心裡也是十分慌亂,想到過八陣圖中的鳥陣,也想到過山洞裡很可能會有蝙蝠,但是怎麼也沒想到蝙蝠會被用來做八陣圖的鳥陣。
  蝙蝠是翼手目動物,翼手目是哺乳動物中僅次於囓齒目動物的第二大類群,是唯一真正演化出有飛翔能力的哺乳動物。它們的進攻方式很奇特,總是小心謹慎地在上空盤旋觀察,尋找下手的機會,感覺時機成熟了,就突然發動襲擊。它們尤其喜歡尋找熟睡的獵物,直接飛落在它身上,更多的是飛落在它的身旁,悄悄爬過去,尋找動物的裸區或毛、羽稀疏部分,如肛門、外陰、雞冠和垂肉等,動物的耳朵和頸部以及腳也常被光顧。當選中合適的地方後,它們會迅速用尖銳的利齒輕輕將皮膚割破一道淺淺的小口,然後縮回來,試探一下對方是否已經熟睡或者是否有感覺。如果受害者仍然保持安靜狀態,蝙蝠就開始持久作戰。
  吸血蝙蝠一般每秒吸五次血,對於不同的對象會選擇不同的吸血部位。在下嘴之前,它們常常在選擇的位置待上幾分鐘,又聞又舔,再用長長的牙齒把選擇好的對象身上的毛咬掉。也許正是由於它們天性謹慎,有步驟地吸血,所以我們現在還沒有被它們吸成肉乾。
  我們所處的地方全部是人工開鑿的,周圍都是巨大光滑的石壁,根本就找不到一個可以鑽進去,哪怕是可以為我們做個掩護的洞穴。我們就這樣無比悲催但又毫無辦法地赤裸裸地暴露在這些吸血蝙蝠的嘴下。這時,如一大片烏雲般的吸血蝙蝠開始縮小盤旋的半徑,此刻的我們已經成了它們志在必得的獵物。我感覺它們只是不知道該怎麼對待這突如其來的驚喜,考慮如何分享我們這些囊中之物。
  「那什麼,七哥,看它們好像也不太團結,你擅長奇養,能不能給個信號示意一下它們,就我們幾個這麼點血,很可能它們中大多數都吸不到。讓它們先來個內鬥,打個天昏地暗的,我們再跟剩下的玩命拼,你覺得這主意如何?或者,我們假裝內鬥,裝作互相把彼此打死,它們不是不要死人的血麼?」張自成開始胡說八道,墨七還沒接茬,張自成突然停住了嘴,眼睛直了。
  我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幾隻稍微小一點兒的蝙蝠已經落在李天明的脖子上,貪婪地吸食他的血液。李天明呲牙咧嘴,跟瘋了一樣向自己的頭頂甩動鞭子,那綠光幽幽的鞭子只要碰到蝙蝠,就立刻會傳出一股燒焦的味道。雖然他的武器威力不小,但是後脖子的那幾隻卻一動不動貪婪地吸允著他的血液。
  這時徐星兒突然拿出手裡的旋龜鎖扔向李天明脖子後面的蝙蝠。旋龜鎖遇到蝙蝠變換了形狀,蛇樣的鉤子將幾隻蝙蝠串成一串兒。徐星兒用力一拉,那幾隻小蝙蝠跟耗子一樣尖叫著,胸膛已經被扯開,一時間皮肉橫飛。
  「謝謝妹妹!」李天明感激而呆愣地看向徐星兒。
  徐星兒扔給他一個小瓶兒,「二哥,趕緊塗上止血。蝙蝠的唾液中含有一種非常奇特的化學物質,能夠防止血液凝固,有時血從傷口流出可長達八小時。」
  張自成表情緊張地把臉扭向墨七,「七哥,你說話最少但是最靠譜,你說,我們有幾層把握能在這種形勢下逃生?」
  墨七舉起一隻手對著他比劃了一下。
  「五層把握?七哥,我就知道你牛!是不是你這個棍子……」
  張自成還沒說完,墨七把手放在嘴邊「噓」了一聲,又舉起手來。低聲說了句:「零把握,手勢是讓你別說話。」
  張自成臉又白了,有點絕望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我們。
  「七哥,那……」他話還沒有說完,突然我們頭頂的蝙蝠有了異動,它們改變了在空中的盤旋方式,降低飛行的度,那一張張噁心的臉兒略過我們的頭頂,看架勢是準備展開進攻了。
  墨七握緊手裡的棍子,我們無比期待他把棍子變成孫悟空的金箍棒,這不是墨家機關利器麼?可是,這棍子跟旋龜鎖和石頂機關球完全不同,它根本就不會變化。
  「聽我指揮,一定都跟上。」墨七我們還沒準備好,墨七就一聲令下,「跑!」我們立刻踉踉蹌蹌逆著蝙蝠飛來的方向跟著他向河道側面的大石壁跑跑去。墨七真的是非常敏捷,跑得極快。而我們其他人跨過一個個巨大的蚺蛇身體,上蹦下跳,跟得吃力。
  頭頂的蝙蝠群看到我們跑了,發出有些興奮的吱吱聲,緊緊尾隨。我們跑得再快,比起它們飛的速度也是枉然。更可怕的是,它們就低低地跟著我們,不進攻也不放棄,好像一大團鬼影兒一般。
  我這才覺得世界上最可怕的並不是死亡,而是死亡之前那種無法想像會怎麼死去的恐懼。我們玩命狂奔,卻並不知道要跑到哪裡。這裡河道開闊,難道我們就這樣跟蝙蝠賽跑?那結果肯定是輸啊。張自成一邊跑還一邊絕望地大喊:「七哥,我臨死前你得告訴我,秦始皇陵到底是不是墨家機……」
  就在這時,我們耳邊突然出現震耳欲聾的巨響,跟好萊塢大片一樣,左前方側面的石壁分裂成無數巨大的石塊,在石壁上挪移活動起來。
  這情景太像盜夢空間,以至於我以為自己又產生了幻覺。左前方那一個個巨大的石塊緩緩變換著方位,有的凹進整個山體的石壁中看不見,有的卻慢慢凸了出來,發出「卡噠卡噠」的劇烈聲響。山體的石壁上,原來河道的側壁方向露出了一個個間距不等、黑咕隆咚、一人高一人寬的石洞口,股股白煙從石洞口向外冒,好像是滾開的沸水就要咕嘟著湧出來。
  石壁挪動的巨大聲響幾乎蓋過頭頂蝙蝠的聲音。那些蝙蝠不知為什麼突然從我們頭頂開始回撤,拉開了與冒著白煙的石窟窿的距離。我錯愕地看著原本完整的石壁變出一個個間隔不等的黑窟窿,哆嗦著問:「七哥,這,這他媽是什麼鬼東西?」
  「奇門遁甲迷魂陣。」墨七的腳步沒放慢,緊張地上下觀察著。「一會兒你們聽我指揮,不要鑽錯窟窿。只有一個生門,鑽錯萬劫不復。」
  「什麼?鑽……鑽迷魂陣?」張自成驚訝地張大嘴巴,我也一片愕然。如果我們進去,蝙蝠是躲過了,但這不是出狼窟,入虎穴嗎?
  「七哥,你有把握嗎?」我小心翼翼地問。
  「沒把握,但沒得選,留下只能喂蝙蝠。」墨七說完,看準一個石窟就跑過去。那石窟所在的位置比較高,下邊緣距離我們大概還有四米。墨七站在它的正下方,蹲下大馬步喊:「快,跳!石陣瞬息萬變,速度慢了會被夾在石縫裡變成肉餅,石頭機關的重力結構是你們沒法想像的!」
  徐星兒立刻一把將我推向墨七,我很快明白了他們的意思,忙踩著墨七的大腿和肩膀,三步並作兩步,猴子一樣向上一躍,幾乎是摔進了黑窟窿裡,只覺得身體一陣寒冷。我自己也沒想到,究竟是怎樣的信任,才能讓我做出這個決定來。緊接著是李天明,他剛一落地,這石窟內部的石塊機關已回彈了一。我著急地趴在石窟口向下大叫:「快上來啊!要關上了!」
  本以為下一個進來的會是徐星兒或是張自成,沒想到墨七先跳了進來。他進來以後連忙看我,見我無恙,就立刻跑去旁邊尋找機關。這時石縫已經關閉到了四分之三,速度也越來越快。我用力扒住石頭,發現這是個徒勞而幼稚的舉動,人是沒辦法與機構的力量拼的。
  墨七還沒找到門道,石縫卻關合到僅能容下一人。張自成和徐星兒兩個都沒上來,我從石縫中看著外面已經開始蠢蠢欲動的蝙蝠,著急得跟熱鍋上的螞蟻,既不知怎麼幫墨七,也不知怎麼讓這石頭機關停下來。
  「你倆快點啊!」我在石窟邊緣倒掛金鉤,用墨七扔過來的繩子捆住自己,把手伸到下面準備接應他們。
  張自成和徐星兒正在下面推桑,顯然兩人意見不同。張自成讓徐星兒踩著自己的肩膀上去,徐星兒沒理他,已靈活地爬上石壁的一半,跟攀巖一樣,左手狠狠扣進石壁縫隙,左腳也踩在石縫中,右手伸下去拉張自成。張自成使出渾身力氣向上一竄,剛好被徐星兒拉住。徐星兒用力將他向上一提,張自成藉著這股勁兒又是向上一竄。我緊緊拉住他,一把將他扯了進來。這時的墨七仍沒有辦法找到機關墨七,也跑過來幫我們,墨七扔了繩子給徐星兒,張自成則抱著我的小腿,使我能夠探出整個身體去拉她。本以為有我和墨七的雙保險,就是這麼一下的事情,但是在我的手幾乎就要夠到徐星兒的時候,身後突然有人猛地將我拉回到石窟窿中。
  「幹嘛我靠!」我憤怒地看著身後的李天明和同樣驚訝的張自成,還沒來得及發飆,只聽「吧嗒」一聲,那石縫機關又關閉了一點。這次竟然只剩胳膊粗細,人是無論如何也進不來了。如果不是李天明在後面拉我,我也留在外面了。
  「他奶奶的了!」
  「我靠!」
  張自成和我都紅眼了,一起撲到石頭邊上。我們扒著縫隙向下看去,徐星兒那張不美麗的豬頭臉也正向上看著我們。她居然在笑,臉上帶著如釋重負的輕鬆,向我們揮了揮手表示自己最後的告別。雖然此刻她臉上的腫都沒有消去,但是這動作卻美到令人窒息。
  「你……」我看著這個從七歲就愛上了的姑娘,一時哽咽不已,千言萬語在嘴邊說不出來。
  「墨盡天藏!」徐星兒清脆地喊,露出唯一沒有被破壞的好看的小白牙,對我燦爛地一笑,「羅莫伏,我看好你,你有信仰!」
  我和張自成都已經說不出話來。從縫隙看下去,密密麻麻的蝙蝠翅膀已經徹底把徐星兒擋住,什麼都看不見了。隨著石陣的關閉,這些蝙蝠又開始放大了膽子,它們向下面形成了一個巨大的俯衝,無數蝙蝠都紮著堆飛了下去。我大喊一聲:「不!」張自成也在我身邊拚命喊著:「他媽的!」只聽「光當」一聲,石縫徹底關閉了。
  隔著厚重的石板,我好像聽到了徐星兒悲慘的尖叫,一時心如刀絞,整個人頹成一團,癱坐在沉默不語的張自成身邊。
  「本來在下面那個應該是我,沒想到我他媽的讓一個女人替我死了!」張自成用手捂著臉,我摟著他不停顫抖的肩膀,也感覺萬念俱灰,不知該說些什麼好。
  「墨七,我一直覺得你是最靠譜的,你連唯一的生門都知道,進來卻傻了,找不到機構的動力開關,你先進來幹嘛?你為什麼不早點救她?」張自成開始惱怒地對墨七嚷嚷。
  石陣停了,周圍一片漆黑寒冷,死一般的寂靜。一直沒有說話的墨七打開燈,我看到他臉上竟也有淚痕,不覺一驚。這是墨七為徐星兒掉下的眼淚嗎?那我的小妞,無疑是站在楚墨這一邊的好人吶!我黯然神傷地甩甩頭,現在想徐星兒的真實身份還有什麼意義呢?
  「外面看很熟,但是裡面完全不是那麼回事兒,我中計了……」墨七沙啞著嗓子說。
  「別想了,進入迷魂陣,我們也不會比她多活多久。」李天明在一邊冷冷地說。
  順著墨七燈光照去的方向看去,我們所處的地方只有一個狹長到看不到盡頭的用石頭砌成的人工通道,一人寬,一人高。石頭的移動已全部停止,根本看不出任何可以挪動的痕跡,也看不出剛才的機構是什麼原理。燈光的遠度有限,石通道的兩邊均是無邊黑暗。突然我感覺腳下莫名地微微震動,墨七也感覺到了,壓低聲音說:「這裡雖然很蹊蹺,但是出去是不可能了,只能往裡走。」
  我們應聲站起來,張自成一扭頭看到李天明,恨恨地說:「媽的,多希望沒上來的那個是你!你給我滾遠點,大道朝天,各走一邊。我們向右,你向左,就此別過!」
  李天明黝黑恐怖的臉上露出陰森一笑。「你們三小屁孩兒,忘了自己曾經是誰的手下敗將了?以你們現在的情況,要求得了我?要不是徐星兒那丫頭搞砸了,現在這裡應該只有我和羅莫伏兩個人是活著的吧?」說著,他撓了撓自己的衣服領子,這動作讓我想起他那可怕的鞭子,想起墨七幾乎被烤焦的手,想起我們三個曾經在他面前的窘態。
  「我靠,你爺爺我什麼都沒有,就是有骨氣!你少在那嚇唬我,別以為我們不知道你已經受傷了快不行了。我就不跟你一起走,你能怎麼著?」
  「哼」李天明輕蔑道:「你們懂什麼叫奇門遁甲迷魂陣麼?你們知道在這個空間會遇到什麼事麼?如果你們認為在這裡只是會遇到一種奇怪的動物,或者破解一個詭異的陣法,最好別走,坐在這裡等死會是個更好的選擇。」
  「狗屁!你想說你懂?誰信。秦墨,敗類!被墨子他老人家都拋棄兩千年了。我們七哥才是真正的守密人,我會信你而不是七哥?再說,這裡是上千年前的空間,如果有什麼,那也是你我都沒有見識過的東西,你少來套近乎要跟我們一起走滾一邊去!」張自成用手指著李天明大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