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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節

  「狗屁都不知道的是你!」老潘不耐煩,「他也要去花山窟,不用說了。」
  老潘不耐煩地踩下油門,凱迪拉克忽地開動,車裡只有我的身體受到慣性的作用,猛地後一靠。耿天賜竟然也是紋絲未動,他真的就只是個普通的農民的兒子麼?
  我疑惑地看著他,他也看了我一眼。一改在公安局時候那惡龍潛伏腦中的神態,此刻的他似乎在責怪我,又似乎在……關心我?這是神經分裂還是在巧妙地尋求同盟?不管怎麼說,這跟我對耿天賜的初步印象相差實在太遠,我正驚訝地不知道如何回應,車已經開到東牙村的一處農宅。
  夜已經很深,村裡偶有狗叫,星斗滿天,我心裡卻已經崩塌了。徐星兒架住我胳膊,把我徑直帶進小院最裡的小屋,關上門,屋裡就剩下疲憊無比的我和緊張萬分的她。看著小院裡準備明早出發的那些人,我有些錯愕,他們是什麼時候來這裡的?為什麼來這裡?難道來這兒就是為了抓我的麼?
  「知道我們是幹什麼的嗎,羅莫伏同志?」徐星兒看了我一眼,頑皮地一笑,好像地下黨在接頭對暗號,眼神閃爍。她對字條、懷表、小妞、墨七、過去以及她剛才在車上的豪賭隻字不提。
  「墨家的敗類!」我憤怒地將墨七的話扔向她,一個女人再美麗,沒好心也是白搭。徐星兒對我眨了一下眼,「明天我們要去的地方,不是龍潭虎穴,是人間地獄,陰間鬼城,你這大學生有心裡準備嗎?要處處小心啊。」徐星兒突然語氣變得跟老潘一樣,恐怖的溫和。
  「還有,爺爺留下的三個東西,是我們的秘密。時間是我改的。」徐星兒突然很坦誠地看著我。「我和你還會有很多秘密,我從小就信任你,不過你可不能當著別人再叫我一句那個。」
  這又是唱哪一出,糖衣炮彈麼?我疑惑不解地看著她。「好吧,你也得有點合作的態度。告訴我要去的地方是幹嘛的?墨七他們被你怎樣了?秦墨和楚墨又是怎麼回事兒?跟我爺爺的死有沒有關係?」看出她有求於我,我立刻改變成居高臨下的姿態,又扔出了一連串問題。
  徐星兒用腳踢了下破凳子,示意我坐下。她盤起腿坐在凳子對面的破床上,看樣子準備好長篇大論了!
  「墨子在世的時候收了很多弟子,有點兒名氣的有禽滑厘、高石子、公尚過、耕柱子、魏越、曹公子、勝綽、隨巢子、胡非子、高何。高何是墨子在齊國時收的,之前他是個橫行鄉里,無惡不作的惡霸,但也是個奇才,跟墨子習得攻守戰術和謀略。由於他好戰不羈,始終與墨子的想法不能完全契合,最終被墨子放棄。但是墨子看出高何無法控制的野心和潛在危險,在他晚年隱居期間,秘傳一派,意在制衡高何。墨子他老人家火眼金睛,他離世後,高何一脈相傳的秦墨以無比強大的勢能,帶著邪念迅速崛起了。」
  聽著徐星兒的講述,我覺得詫異,她明明是墨七嘴裡的秦墨一派,為什麼講述中卻對秦墨都是貶低和負面評價呢?
  「秦墨的強大是從秦國弱小的時候開始的。秦穆公晚年的時候發神經,下令將子車氏三傑活活殉葬,引發了秦士有黃鳥之悲,秦國一直萎靡不振,進入戰國後成了七雄中最弱的一國。秦孝公的時候,甚至收復了西地後還要將土地還給當時的魏國,真是丟臉至極,這才有了後來的《求賢令》。史記中記載求到的賢人只有商鞅,其實不然,還有墨家的高人。秦國有內政外軍之分,秦孝公外事不決問墨家,後世《呂氏春秋》記載的秦惠文王和墨家鉅子腹黃享間的友誼也是明證。世人都知道秦朝尚黑色,卻不知「天下皆白,唯我獨黑」出自《諸子百家墨》。實際上秦國以墨家之法治軍,故而強盛,最終統一天下。」
  「秦墨在自發酵過程中,已慢慢強大到超乎統治者想像,最終被統治者所忌憚。秦王過河拆橋,雖依舊用墨家之法治軍,但開始暗中壓制墨家發展,最終演變為暗殺秦墨,行為越來越殘暴恐怖。當時的秦墨持才放曠,傲視群雄,哪裡預感到是這個結局,直到發生巨變,才悔之晚矣,向楚墨求救。楚墨也不是沒救,只是當時秦國太過強大,不能以卵擊石。對於這個逐漸擯棄墨子思想、崇尚武力征服天下的秦墨,楚墨還是選擇伸出了援手,楚墨的張良也最終輔佐漢高祖推翻了秦朝。但這是歷史上比較漫長的一次營救,秦墨認為楚墨沒有盡全力救助,導致期間無數秦墨弟子被秦王殺戮,因此對楚墨怨恨不止。」
  「齊墨呢?墨家不是三分天下了嗎?」
  「齊墨對世人來說,就只有一個名字,它們的信息少到幾乎讓所有人忘了墨家還有這麼一個分支。秦墨知道,墨子他老人家隱藏了一個絕世秘密,而楚墨為了保守這個秘密,竟不惜隱去墨名,建立隱靈教派,死心塌地地世世代代將秘密帶入棺材也不告訴任何人。秦墨認為楚墨掌握的秘密非同小可,不然墨家不會付出如此巨大的犧牲。同時秦墨認為自己也是墨家一派學生,竟然一點兒都不能瞭解秘密,更是漸生染指之心。」
  「墨子還有秘密?不是一府二寶三籍四術嗎?」我想著張自成在公安局裡說過的話。
  「當然了!如果沒有這個秘密,楚墨就專心地好好修煉,宣講墨學,將本來就已經很有希望的墨家思想發揚光大多好,不用隱藏,更不用犧牲。『一府二寶三籍四術』都是工具,用來隱藏這個秘密的。不過說實在的,墨子真的是沒選錯人,楚墨不負重托。兩千年間,墨子的秘密一直被楚墨嚴嚴實實的守護著,這幫擁有強大墨法秘術的人不但得到墨子的真傳實力雄厚,更有一顆強悍無比的心。在歷史的長河中,他們接受了無數的考驗和洗禮,不但身經百戰,笑面萬千劫數,而且淡卻功名,獨飲寂寞。他們既有黃金百戰穿金甲,不破樓蘭終不還的英雄氣概,又有破釜沉舟,不忘初心的豪邁與決絕!」
  徐星兒說到興奮,兩隻大眼閃閃發亮。想起李天明說墨七這等楚墨的貨色是如此守舊迂腐,不能與時俱進的腔調,跟這小丫頭現在慷慨激昂的狂讚簡直判若兩極。莫非她的真實身份是楚墨嗎?所以她的那些古怪的行動才會有合理的解釋。比如改變表的時間,比如對我的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想到這裡,我突然狂喜,如果她是楚墨的,墨七他們肯定就不會死啦!
  「大哥說,羅老給你起名為莫伏,就是墨藏。」徐星兒的眼睛更亮了,有些期待的看著我。「你究竟藏起了什麼?」
  我又開始懷疑剛才對她的判斷了,如果她是楚墨,為什麼還不知道這個呢?絕對不能對她放鬆警惕,不能排除她為了接近爺爺的秘密,改變方式來套我的近乎。我反守為攻,對她繼續發問。
  「那你們去花山窟是幹嘛?是因為那手抄本上有那裡的信息嗎?」
  「手抄本上的信息?真正的手抄本現在在哪兒?上面寫的東西究竟真的假的?這一切是不是楚墨設置的一個大局?耿詳為什麼死?你爺爺為什麼死?所有的這些真相,誰又能弄明白。」徐星兒聳了聳肩。
  「那耿天賜送到公安局的那個手抄本……」
  「其實大哥不知道他為什麼故弄玄虛搞來一個手抄本,也不知道是真是假,還搞到公安局那麼大的動靜。他做的事,突然讓大哥對他產生了濃厚的興趣。你想想看,如果手抄本在水災之中丟失是一個謊言,那麼世界上真的有可能接觸到這手抄本的人,除了耿詳和你爺爺兩個死去的人,就是他了!」
  徐星兒這麼一說,我也恍然大悟,倒著來推理一下,發現突然符合邏輯了。耿詳發現了手抄本給爺爺寫了信,兩人見面之後,耿詳死了,爺爺放棄了墨學研究,還說發現了墨家的大秘密。如果手抄本在水災之中真的丟失了,爺爺如何發現的秘密呢?耿詳又為什麼會死呢?很有可能是,手抄本並沒有丟,耿詳甚至爺爺的死,都是它惹的禍。
  那麼,耿天賜拿出一個手抄本,又把整件事情都栽贓陷害給爺爺,目的性就很明顯了。三十年後手抄本風波被莫名掀起,難道他是為了避免這事會給他們家帶來的危險嗎?想到車上老潘給油的時候耿天賜的表現,又想起他在公安局門口那老謀深算的樣子,我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
  「不要小瞧了耿天賜這個人,他可比你想像的要複雜得多。」徐星兒看我的表情陰晴不定,心領神會地說。
  「楚墨保守墨子的秘密,秦墨追查。楚墨技高一籌,你們到現在也是兩手空空,什麼線索都沒,為什麼還要去花山窟?」
  「秦墨畢竟也是墨子一派的真傳,不是普通人,楚墨所嚴密守護的,秦墨未必就找不到。而且,秦墨的背後的力量是你所無法想像的。總之,花山窟很可能是一個墨家隱靈洞的入口。我認為幾乎有百分之九十的可能,我們已經找到隱靈洞了。」
  「你們找到了?」我大吃一驚,張自成那個關於上千年來沒人見過隱靈洞的論調聲猶在耳。不會對於普通人這麼難的事,對於秦墨卻這麼容易吧?不過如果秦墨存在了上千年,現在才找到隱靈洞,也算是輸給楚墨兩千年了。
  「羅莫伏,你還不知道找到隱靈洞意味著什麼吧?墨子的墨謀、機關、光學、物理、邏輯、、墨法、醫學知識在他的那個時代都已站在世界的最高峰。這樣一個文韜武略,擁有大智慧的人想藏起什麼,你覺得好找麼?中國大概會有幾個甚至十幾個隱靈洞,每一個都形態各異,毫無疑問都是以墨家機關城為基礎構造的。隱靈洞隱藏在群山之中,地勢奇特,依山而建,方圓幾百里或陡峭的懸崖深谷,或湍急的江水河流。水裡的暗礁亂石密佈,船隻航行經常觸礁導致船毀人亡。山上極難攀越,山間常出現變幻莫測的雲海,氣候時晴時雨,詭異萬分。水裡的暗礁亂石密佈,船隻航行經常觸礁導致船毀人亡。機關城內外佈滿陷阱,易守難攻,固若金湯。這樣的地方,即使我們真的找到了,也不見得進得去,因為我們要對付的是兩種極為可怕的力量,一個是來自千年前的墨家機關,另一個是一直隱藏在暗處守護墨家秘密的楚墨。這是你的想像力無法觸及的世界,也是一個你不能完全理解的世界。一顆普通的小草有可能讓你渾身長滿可怖的濃瘡,一條歡游的小魚有可能讓你窒息而死,你永遠都不知道走到哪裡會出現什麼。95年秦墨者曾在秦嶺誤入楚墨者的獵獸陷阱,整個人的皮膚被陷阱中的機關均勻剝下,只剩通身血紅的肌肉。被剝皮的人瞬間還有意識,可以看得到頭頂掉下來的自己的皮肉,你知道那是什麼感覺嗎?而比這可怕一萬倍的是千年前就完工的墨家機關城,奇門遁甲、墨家古術遍佈城池,那絕對是你想像不出來的恐怖!」徐星兒最後幾句話說得我毛骨悚然,本來就已經被虎獅獸和角蝰嚇破膽,脆弱的神經不堪一擊,她的話成了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瞬時我覺得喘不過氣。
  徐星兒看著我的模樣,露出輕蔑的眼神。「你爺爺是個多麼優秀的人,怎麼生了你這麼個孫子呢?」說完,她一扭頭倒在床上,用手拍了拍身邊,「睡吧,過來。」
  「還有最後一個問題,墨七和張自成,他們死了嗎?」我急迫地問。
  「羅莫伏,有些事情不知道,比知道更好。」徐星兒白了我一眼,坐起來脫掉了外衣,露出身體好看的曲線,我突然發現她早已從小妞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這個美人和她的美好身體,充滿了巨大的誘惑力,但是此刻我心裡惦記墨七和張自成,對這身體說不出是牴觸還是憎恨。我感情複雜地脫口而出:「男女授受不親,我們要擠一張床?我不幹!除非你告訴我墨七……」
  「少廢話!」徐星兒一把拉過我,粗魯地推到床裡,我的那點兒武術底子在她面前簡直是小朋友打猴拳。我心裡抓狂,想著還是忘了小時候的夢想吧,無論她是不是楚墨的,都不能讓她做我女朋友。
  她一把抓起我的手塞在自己臉下。「小時候沒睡過麼?這麼囉嗦。」她白了我一眼,閉上眼睛,突然露出個小貓兒一樣乖巧溫順的微笑,很快就呼吸均勻了。
  我卻難以入眠,怎麼能睡得著?墨七他們生死未卜,我現在被秦墨綁架了。雖然這張臉還是那麼美好,但畢竟不知道這天使的面孔下藏著一顆怎樣的心,更不知道我將面對的是怎樣一個神秘莫測的明天……
8.神秘的小紙條
  不管我們是否情願,明天始終如期來臨。
  第二天凌晨四點,我、耿天賜、徐星兒、老潘、李天明以及秦墨的助手一行八人,出發前往安徽省黃山市。
  這一路上我被他們雄厚的實力和財力所震撼,彷彿又活回到現實世界,幾乎再也聯想不到那古老而神秘的墨家。機場和酒店的安排,通訊和裝備的精良,甚至他們身後強大的信息團隊。這一路感受很像美國好萊塢大片兒,秦墨好像是一個極端的現代黑社會集團,有自己的暗語、規矩,看起來很氣派。感覺他們用衛星定位,重金屬勘探,加上新式裝備和武器等高科技手段,分分鐘就能把隱靈洞給破了。我這才明白李天明嘴裡說的楚墨守舊是什麼意思,比起他們,墨七的鐵球也不過就是奇了一些,要說有多厲害,能跟新式武器比麼?這都是個未知數。
  晚上,我們入住黃山最好的酒店,我照舊跟徐星兒一個房間。她的表情卻越來越凝重,不愛跟我說話。看她憂心忡忡的樣子,我走上去拍了一下她的肩,嬉皮笑臉地問:「那虎獅獸那麼大個兒,就不能跟來了吧,放哪裡了?平時怎麼養?墨者是不是都有自己奇養的動物?你的是什麼呀?」
  徐星兒白了我一眼。「烏龜。」
  「好長壽的寵物,你這烏龜能活多久?」
  「我這烏龜,能活到把你送走!」徐星兒又白了我一眼。「有完沒完,能消停會兒不?」說完,她從口袋裡掏出一個厚舊的大本子和一張大白紙,撲在桌子上。「過來學習!」
  「學什麼?墨法秘術?你教我?不過說到學習,我失蹤了幾天,學校雖不著急,我爸肯定……」這是我第二次央求她給我爸通個氣兒打個電話。
  「先有命活下去再說,不然告訴你爸什麼?如果明天我們真的找到隱靈洞,你能活著出來麼?」徐星兒拿起一支筆,在大白紙上開始寫寫畫畫。我好奇地湊過去,她在最上面一連串寫下八個字:天地風雲鳥蛇龍魚。
  看到這八個字,我嚇了一跳,幾乎蹦了起來。
  「尾巴被貓踩了?」徐星兒奇怪地瞪著我。
  我小時候,爺爺經常跟我玩兒個遊戲,即使長大以後,他也一直保持這個習慣,時不時就會把門鎖上,跟我在書房玩兒上半天。爺爺把這叫「打仗牌」,雖然一共只有十張牌,但是非常不簡單,每張都有自己不同的含義,排列組合千變萬化玄機無數,玩起來真正其樂無窮。打仗牌的難度非常高,我幾乎全都是輸的,只有長大以後,才偶爾贏過幾次。看著徐星兒寫下的字,我心裡駭然,那正是這十張牌中的八張牌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