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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節

  緊接著是第二組的那對父子,這次換成了父親做推擋手,但在他叉住一個感染者後,他的兒子卻遲遲不敢上前殺死感染者。
  「快!快上來砍死它!」父親對著兒子嘶吼,但他兒子卻躲在他身後,臉上眼淚橫流。
  「快點!」那父親幾乎是哀號起來,他的糞叉子上又增加了一具感染者,這讓他腳步踉蹌連連後退,但他兒子還是只顧自己哭泣,連看也不敢朝前看一眼。
  在第三具感染者堆上他的糞叉子之後,他終於不堪重負,向後摔倒在地,那三具感染者重重地壓在了他身上,這位父親沒有慘叫,只是梗起脖子掙扎著去看他的兒子,但是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兒子直直地站著,抽泣著不做任何抵抗,然後被一個感染者咬中脖子。
  不斷有人倒下,我耳邊充斥著恐怖的慘叫聲,每一個團隊,只要有一個推擋手倒下,陣型出現缺口,便會迅速的崩潰,然後四散而逃,最終體力耗盡被感染者包圍。僅僅五六分鐘後,廣場上還保持完整陣型的,就只有我們和老任一家了。
  「老呂,快去開門!」三毛從一個赤裸著上身的女感染者腦門上拔出軍刺,摸著臉上濺上的血污扭頭對老呂大喊。
  我回頭一看,這一陣且戰且退,我們已經被逼到了辦公樓附近,離樓底下那道緊鎖的卷閘門只有十多米的距離。
  從我們以往的經驗來看,在感染者圍攻之下,躲進某幢孤立的建築,從來都是最差的選擇,因為那會令你陷入絕境,到最後也只是換一種死法罷了——從被感染者咬死換成餓死凍死。死亡的過程也會拖得冗長無比,沒吃沒喝感染者環繞的情況足以讓任何精神強韌的人都陷於崩潰,更別說不久前我們剛經歷過一次被困在妓院天台上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遭遇了。今天,Maggie Q還會不會從天而降來拯救我們,只有天知道了。
  但現在已經顧不得那麼多了,現在的情況哪怕拖一分鐘、一秒鐘也是好的。老呂應聲而去,我們的壓力馬上增大了,馮伯已經虛脫,早就只剩下象徵性的存在,事實上的突擊手只剩下我和三毛兩人,老呂一離開,頓時險象環生。
  我和三毛一左一右,保護著推擋手們的側翼。我旁邊是林浩,這個在危機前剛參加工作沒多久的小職員,此刻像瘋子一樣大喊大叫,彷彿每吼一聲他心頭的恐懼就會降低一分。他的手臂已經無法用力抵住糞叉子,糞叉子的一頭直接戳在他的胸膛上,那地方像是被子彈擊中一樣滲出一攤鮮血。
  三毛已經不再發出指令,我們只剩下機械式地把手裡的軍刺刺進某個感染者的頭顱,然後拔出來再刺,我現在甚至開始感激起把我們扔下的軍士長來,如果不是他送給我們的軍刺,還是拿著原先那條沉重的鐵釬,只怕現在早就連手臂都抬不起來了。我們的臉上身上都濺滿了感染者那種讓人噁心的黑色黏稠的體液,像是被人潑了一桶黑色的油漆一樣,渾身上下都是斑斑點點。
  「啊……」我聽到中間的楊宇凡一聲慘叫,似乎是身後絆倒了什麼東西,向後一歪,一屁股坐倒在地。幸虧他手裡的糞叉子並沒有歪斜,現在一頭撐在地上,另一頭還撐著一個食屍鬼,只是陣線上出現了一個破口,兩個感染者從中間擠進來,眼看著就要撲向地上的楊宇凡。
  「快起來!」大力嘶吼著把他手裡的糞叉子猛力一擺,把桿頭叉著的感染者向一邊甩出去,接著他像是武俠片中的高手一樣,使了招橫掃千軍,把手裡的糞叉子像八卦棍一樣向外揮舞,把那兩個擠進來的感染者揮倒在地。我趁著這個機會,從林浩身邊打了個旋,把軍刺扎進楊宇凡糞叉子上叉著的感染者太陽穴裡,然後把楊宇凡從地上拉起來補上了空缺。
  「老呂!快點!」我扭頭朝老呂大喊,但是一回頭,卻看見一個感染者正向蹲在地上開鎖的老呂撲過去。
  「小心!」我連忙示警。
  但是沒等老呂抬頭,感染者已經猛地撲了上去,老呂猝不及防,被撲了個正著,和感染者來了個臉對臉,感染者大嘴一張便往老呂喉嚨上咬去,老呂哇哇大叫,一把掐住感染者的脖子,一人一屍就這麼僵持住了。
  我正要上前幫忙,卻不料從我這一側又有一個活屍向林浩逼過來,林浩雙手撐著糞叉子,嚇得大叫,我只得轉身先去對付眼前直接的威脅,本想叫馮伯去幫一下老呂,但左右四顧,卻找不著他人了。等我了結完這只感染者,回頭看時,只見老呂還是死死地撐著感染者的脖子,但是感染者的嘴已經越來越近,嘴裡還不住地往下滴黑色的液體,老呂不得不緊閉著嘴,把臉側到一邊。
  「啊!」突然一聲大吼,馮伯從一旁衝過來,手裡拿著一塊石頭,手臂掄圓了,砰的一聲重重地砸在感染者的頭上,感染者頓時白了白眼不動了,老呂連忙把感染者從身上甩脫,從地上爬起來重新開始開鎖。
  我心下稍安,繼續轉身對付正面的感染者,但現在三個推擋手組成的陣線已經顯出了破綻,大力沒有問題,手裡的糞叉子還能維持用力地推、甩等動作,而林浩已經只能把糞叉子的一頭頂住自己的胸膛,然後機械地防禦,根本沒有餘力做其餘的動作。
  最危險的還是楊宇凡,原本因為壓力相對小才把他安排在中間,但現在缺了一個人後,中間沒有突擊手去清理感染者,他受到的壓力越來越大,以至於三支糞叉子從中間位置已經凹下去一大塊。
  我見勢不妙,連忙移動到楊宇凡身後,想從後面頂住他,把他推上去補住缺口,但我還沒來得及使勁,從缺口處就擠進來兩個感染者,一旁的林浩下意識地想學大力把糞叉子打橫去撥,卻不料自己已經油盡燈枯,根本沒有餘力,糞叉子向前一卸力,身體失去了倚靠,反而向前打了個趔趄,一下子被前面的感染者扯住了領口。
  林浩驚恐地大喊著把糞叉子撐住那感染者,身子往後縮,他的T恤發出吱吱咯咯的撕裂聲,整個前襟都被撕了下來,眼見著就要脫離感染者的爪子,卻不料楊宇凡留下的缺口這邊,一個感染者終於完全鑽了進來,一把抓住林浩的手朝著他的胳膊就是一口!
  林浩發出一聲絕望的慘叫,把手中的糞叉子一丟,從腰間拔出砍刀,一刀剁在那感染者的脖子上,黑血向上飆出老高,但感染者渾然不覺,還是死死地咬住林浩的胳膊。還沒等林浩把它扯下來,他的另一隻手又被感染者咬住,緊接著湧上來的感染者越來越多,他整個人在一息之間便被感染者淹沒了。
  林浩一死,我們的陣型瞬間崩潰,大力也索性扔了糞叉子,抽出他的軍刺砍殺起來,楊宇凡已經力竭,喘著粗氣跌坐在地上再也起不來了,沒有了一米五長的糞叉子的保護,感染者那張噁心的臉近在咫尺,我甚至能看見它們臭氣熏天的嘴裡漆黑的小舌頭。我護在楊宇凡身前,看到感染者從四面八方不斷地湧過來,一股透頂的絕望從心中升起來,覺得這下是真完蛋了。
  就在這時,身後傳來嘩的一聲,那道該死的卷閘門終於被老呂打開了!
  「快走!快走!」老呂在我們身後連聲催促,我把楊宇凡從地上拉起來,跟著三毛連滾帶爬向後跑,大力在後面掩護了我們一下,刺死了兩個突前的感染者,接著也轉身就跑。
  卷閘門只向上開啟了差不多半米的高度,我在跑上三級台階之後便一個滑步,貼著地面從門下面翻滾進去,接著三毛楊宇凡和大力也滾著進來了。
  「別關門!」老呂正想拉下卷閘門,就聽見門外有人大吼,接著一隻手伸進來托住了卷閘門,幾個人像我們剛才一樣滾了進來。我一看,原來是老任他們一家人。我連忙過去從門底下把人拖進來,但只拖進來三個人,然後我們便聽見紛紛湧來的感染者撞到卷閘門上的聲音,卷閘門劇烈地搖晃起來,那只托著門的手也縮了回去,透過門下面的縫隙,我們看到老任已經被推倒在地,一個感染者正從他脖子上扯下一塊肉來。
  「關門!」老任朝我們無聲地張嘴。
  老呂用力一按卷閘門,嘩的一聲,我們頓時陷入了黑暗之中。
  卷閘門繼續發出砰砰砰的撞擊聲,而且聲音馬上變成洶湧的推搡,卷閘門發出不堪重負的嘩嘩聲,向裡面凸出來。
  「快,拿什麼東西擋住門!」三毛朝我們大喊。
  這時我的眼睛已經慢慢適應裡面昏暗的環境,左右四顧,發現我們正身處一個大廳,左右兩邊都是長長的走廊,一架螺旋形的樓梯在我們背後蜿蜒而上,一邊的牆上貼著幾個亞克力切割字——錢潮市伊佳樂食品有限公司,在它前面則是長長的前台。
  「把那個拖過來!」我指著前台大吼。
  我們五人加上新進來的三人連忙衝過去開始搬這個巨大的前台,幸好這個檯子並不像它表面看起來那樣是大理石製作的,而是外面貼了一層仿大理石飾面板,只在面上嵌了一層人造石檯面,所以它的重量比我們想像中要輕很多。
  一陣刺耳的摩擦聲後,這個質量不太好的木頭前台終於被我們推到了卷閘門前,我們又去旁邊的一個會議室裡搬了一張會議桌還有許多椅子,把它們層層疊疊的堆在了門前,看起來就像是《悲慘世界》中法國大革命時巴黎居民用傢俱建造的街壘,那道薄弱的卷閘門終於不再岌岌可危了。
  危險暫去,我們都癱軟在地上大口地喘氣。這時我才聞到一股嗆人的霉味,這間大廳裡到處都是厚厚的灰塵,就像是很多年沒人進來過,大廳沒有窗戶,只有螺旋形樓梯上方射下一束微光,激起的灰塵在光束裡上下飛舞。
  「我們上樓!」三毛說道。
  我點了點頭,幾個人同時向樓梯上走去,但我走到半路才發現老呂還在門前,愣愣地看著轟隆作響的卷閘門發呆。
  「老呂……」我叫了他一聲,但他還是沒有任何反應。「老呂!」我加重語氣又喊了一聲,他這才如夢方醒,朝我看了過來。我嚇了一跳,老呂臉色死灰,像是看見了什麼可怕的東西,眼神裡儘是恐懼。
  「怎麼了老呂?快走啊,說不定樓上還得你開門呢!」我也沒太當回事,因為當時我們的臉色都好不到哪裡去。
  「啊?哦哦……」老呂匆忙應著,拔腿跟了上來。
  樓上並沒有什麼鎖需要開,每個房間都敞開著,也都是平淡的佈局設計,中間一道走廊,兩邊是玻璃隔斷的辦公室。但我們一上樓梯,透過南面的玻璃窗,就看到了讓我們驚奇萬分的一幕。
  只見剛才那個爬上旗桿的哥們,現在還像隻猴子一樣孤零零地掛在上面!
  我們走進一間辦公室,打開朝廣場的窗戶向外面看,那人似乎是個攀爬高手,此刻爬在旗桿的最頂端,比我們所在的二樓還要高很多。他用一根皮帶繞過自己的臀部,和旗桿繫在一起,跟緊抓著旗桿的雙手形成了一個三角形的支撐點,讓他不用費那麼大的力抓住旗桿,但是現在他已經明顯乏力,抓著旗桿的手臂在微微顫抖。而他的身下,則是層層疊疊擠成一個圓圈的感染者。
  那哥們大概是聽到了聲音,轉過頭來看我們,他滿頭大汗,眼神裡儘是恐懼和絕望,但他並沒有喊救命,大概是知道喊了也沒用,我們根本不可能隔著二十多米的距離衝過重重活死人,把他救下來。
  我搖搖頭,不忍再看,自己找了個位置坐下來。這時一股沉重的疲憊感向我襲來,我忍不住呻吟了一聲,感覺到四肢百骸全都酸痛得難受,尤其是手臂的二頭肌、三頭肌還有小腿的腓腸肌,簡直就像變成了堅硬的石頭,不住地痙攣。
  我抽著冷氣,齜牙咧嘴不住地搓揉這幾塊肌肉,然後看到老任家的三人在一邊哭哭啼啼的,他們兩男一女,年紀大點的看起來三十多歲,長著跟老任一模一樣的高大凸出的額頭,活像是年畫中的老壽星,這應該是老任的兒子。女的跟他年紀相仿,臉上故意塗抹的黑乎乎的,看不出相貌年齡,另一個男的個子很高,但面相很嫩,最多只有十七八歲的年紀。
  「嘿……」我正琢磨著呢,一邊的三毛突然用肩膀碰了我一下,朝我使了個眼色,然後起身走了出去,我連忙跟上。
  「你有沒有覺得老呂有點不對勁?」剛走出辦公室,三毛就急著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