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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節

  「好!」Maggie Q乾脆地回答。
  三毛又衝我一陣擠眉弄眼,我自己也魂不守舍不再搭理他,四個人上了一輛停在海鮮城外等客的出租車便往我家趕。
  我家在錢潮市的一個新區,一套200多平方米的公寓是父母留給我的遺產,我父親買它的時候曾天真地認為我結了婚以後會跟他們住在一起,這樣他退休後就可以在家含飴弄孫,享受天倫之樂。但事實上在他們過世之前我在這套房子裡住的日子屈指可數。跟中國所有的孩子一樣,在二十歲之後我對家庭的最大關鍵詞就是逃離,逃離他們各種以愛為名行控制之實的行為。從高中寄宿我就不在家裡住,大學畢業剛工作就租了房子,從此如鳥兒出了籠,再也不回窩了,直到他們因為車禍去世。我父親臨終對我說的唯一一句話就是——「回家吧!」
  這套房子太大了,大的讓我恐慌,實在不適合一個人住在裡面,當然,當一個人獨處的時候,任何房間都會顯得太大。對於帶著強烈負罪感住在裡面的我來說,這裡的所有東西都讓我感到窒息,我開始不停往裡面添置能帶來生氣和熱鬧的東西,全套的B&O家庭影院系統,PlayStation、Xbox,高仿真的賽車遊戲座椅……我不斷地邀請我的狐朋狗友來家裡玩,轟趴一場接一場,甚至給三毛這樣的密友配了鑰匙。他們也不客氣,三毛簡直就是常年住在我家裡,很多東西放哪了我自己都不知道,可是他知道。有時候我一回家,整屋子都是不認識的人,甚至還有人向我推銷安利!
  但不得不說這樣的一套房子給我的荒誕生活增加了很多生氣,很多三毛他們帶來的類似Selina這樣的姑娘,在看到這樣的房子以後便會兩眼發光,甚至會主動地投懷送抱。
  「請進!」三毛用自己的鑰匙捅開入戶門,做了一個躬身揮手的動作。Selina嬉笑著在門口把鞋子掙脫,立馬跑進客廳撲倒在我的意大利進口小牛皮沙發上。每天下午鐘點工都會按時來打掃,中午被三毛和Selina搞得亂糟糟的客廳此時已經是一塵不染。Maggie Q卻像沒看到一樣,不脫鞋就往裡面走,我看到她腳上穿著一雙繫鞋帶的黑色平底尖頭皮鞋。
  「說吧,要看什麼電影……」三毛熟練地打開我的家庭影院系統,又從電視機下面的櫃子裡抽出一筐筐的藍光影碟。
  「看個言情的吧,你這兒有《小時代》嗎?」Selina跳著過去,雙膝跪在地板上從框裡挑挑揀揀。
  「怎麼都是外國片啊?」Selina翻了一會兒便沒了興趣,嘟囔著嘴站起來。
  「要不看這個吧。」三毛拿起一張碟朝我們比畫。我看到封面上畫了一群衣衫襤褸,臉上破破爛爛的猙獰可怖的人都直愣愣地盯著畫面外面,上面寫了一排血淋淋的大字——殭屍世界大戰,我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哆嗦,連連擺手道:「不……不要……」
  「看這個!」在另一個框裡挑選的Maggie Q突然拿出一張碟遞給我,用不容置疑的語氣說道。
  我看了一下封面,是湯姆·漢克斯的《達·芬奇密碼》。
  「好啊好啊,阿湯!大帥哥誒!」Selina語調誇張地說。
  「好!」三毛從我手裡拿過影碟塞進碟機,然後竄到一邊把開關一扳,客廳頓時陷入一片黑暗,只剩下電視屏幕泛起的幽光。
  「怎麼阿湯哥還不出現啊?」沒看一會兒,Selina便開始抱怨。
  「你說的那是湯姆·克魯斯,不是漢克斯!」我忍不住出言諷刺道。
  「啊?這還不一樣?」
  「一樣一樣,都是男老外!」三毛搶著說。
  「可……嗚嗚……」Selina還要說什麼,但好像嘴被堵住了,只是嗚咽了幾聲。
  於是,伴隨著蘭登教授和共濟會留下的密碼符號鬥智鬥勇的同時,是不斷響起的喘息、呻吟、咂舌聲,這不禁讓我也開始心馳神往,我的手臂假借一個拿東西的機會不動聲色地從身後搭上Maggie Q的肩頭,她沒有任何反應,但是僵硬的身體和臉上似笑非笑的表情讓我不敢再越雷池一步,只得悻悻地抽回手來。
  「Darling,這電影一點也不好看,這個大叔一點也不帥,咱不看了好不好……」Selina發嗲地對三毛說。
  「好好,不看了,咱去裡面吧。」三毛求之不得,連忙答應。
  兩人也不打招呼,也不開燈,就這麼黏在一起往裡面去了。於是黑暗的客廳裡只留下我跟Maggie Q兩人,我越發尷尬起來。
  屏幕上蘭登教授發現了聖盃的秘密,被各種勢力追殺,郇山隱修會苦心掩蓋的驚天大秘密即將被公之於眾。
  「你的房間在哪裡?」Maggie Q突然說。
  「啊?……」我猝不及防,以為自己聽錯了。
  「你的房間!在哪兒?」Maggie Q又重複了一遍。
  「那……那邊……」
  「那你愣著幹什麼?」
  我喜出望外,以為這姑娘只是表面矜持,其實內心火熱,連忙打開燈,將她引到自己的臥室裡。
  「請進請進……」我打開臥室門,側過身請她先進,「要不要喝點什麼?」我轉身把門鎖上,再一轉身,卻看見Maggie Q拿了一把小手槍,黑洞洞的槍口正對著我!我看見她拿槍的手肘內彎處,文了一條環成一個圓形——正在吞食自己尾巴的蛇。
第8章 斷糧
  「銜尾蛇烏洛波洛斯,宗教和神話中常見的符號,在古代煉金術中更是非常重要的徽記,煉金術士把它作為魔術之王進行崇拜,現實中或許是某個秘密組織的標識,符號中的大蛇正在咬噬、吞食著自己的尾巴,代表著宇宙循環觀的精神體現:建構與破壞的往復,生命與死亡的交替。在古代人的眼中,蛇蛻皮後捨棄舊的身體得到新生,這是『誕生與死的結合』,這兩個概念合在一起就產生了烏洛波洛斯這個形象,它意味著生和死兩者都是維護平衡的兩端,缺一不可。」
  我坐在迴廊下面一邊翻看道長的筆記,一邊回想那個神秘莫測的女人,她在我生命裡幾次出現又悄然消失,我甚至不知道她來自哪裡,真名叫什麼,以後還會不會跟我的生命再次產生交集……迴廊外面細雨濛濛,偶爾飄進來的風帶著幾絲若有若無的雨,打在身上一陣冰涼。從昨晚我們回來以後,天空就一直在下雨,時而稀疏時而綿密,帶著秋天濕漉漉的涼意。
  屋子裡不時地閃現耀眼的火花,是大力在用乙炔焰重新焊接糞叉子,我們遺留在鳳凰大廈的那兩支倉促之間找不回來了,老呂在一旁幫他,鋼筋叮叮噹噹地響,兩個男人沉默不語。
  三毛坐在我對面,就著一盆混濁的水在磨我們所有人的砍刀,他不時從塑料臉盆裡撈起污水淋在刀鋒和磨刀石上,水流淌到地上,變成血一樣的紅色,磨好的砍刀排成一排放在一旁的凳子上,刀鋒珵光瓦亮,透著凜冽的殺氣。
  林浩和楊宇凡兩人站在窗口抽著煙,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都是雙眉緊鎖。
  只有小凱西略顯興奮,蹲在門口,拿了一根樹枝在泥地上畫著什麼,她嘴裡含了一塊喜糖,含混不清地咿咿呀呀哼著只有她自己才明白的歌曲。
  「跟你說了多少次了,不要在我睡覺的時候走來走去!你來來回回的這是走城門呢?」樓上突然響起一聲劉國鈞的暴喝,接著是李醫生小聲地爭辯,然後是劉國鈞更劇烈地咒罵。
  「呸!什麼玩意!」三毛不屑地撇著嘴在地上啐了一口。
  過了一會兒,劉國鈞罵罵咧咧地從樓上走下來,他打開門,可能是嫌蹲在門口的小凱西擋了他的道,竟然用力踢了她一腳:「走開!你這個賠錢貨!」
  小凱西一下子從迴廊栽倒在外面的泥地上,她迅速地爬起來轉過身,臉上糊了一臉泥水,呆呆地看著我們,眼神裡滿是驚恐。
  我一下子怒了,隨手抄起三毛擱在凳子上的一把砍刀,猛地一刀砍在門上,指著劉國鈞的鼻子吼道:「姓劉的,你他媽給我聽好了,你們兩夫妻的事情我不管,可你要是再敢動凱西一下,我就把你的手砍下來!」
  「你……」劉國鈞顯然沒想到我會跟他撕破臉皮,明顯愣了一下,本能地往後跳進了屋子裡,但隨即覺得自己似乎在大庭廣眾之下丟了面子,又看了看身邊的老呂和大力,覺得就算打起來也有人拉架,便努力挺直了胸膛,漲紅了臉,一隻手叉著腰,一隻手指著我說,「你你你……講不講道理?」
  我也不答話,只是抽回砍刀,冷冷地看著他。
  他被我盯得臉上青一陣紅一陣,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又看看周圍,大力等人都是站著看,一點也沒有勸架的意思,三毛更是提了一把砍刀惡狠狠地看著他,那意思是巴不得我跟他打起來。
  「哼!你這種流氓!武夫!我不跟你一般見識!」劉國鈞丟下一句挽回面子的話便又上樓去了。
  「喲!你還以為你是劉主任呢?」三毛戲謔地笑道。
  「怎麼了怎麼了?」聽到動靜的馮伯和陳姨從裡面小跑著出來。
  「沒事沒事……」這對心地善良的老人總是希望大家都和和氣氣,對這兩個收留我們的恩人我也不敢失敬,只得隨口扯了兩句應付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