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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節

他知道主要的原因是媽媽的去世,總覺得愧對媽媽,他甚至想跟媽媽一起去天堂,也許天堂裡沒痛苦和歧視,只有快樂和平等,一定四季如春鶯歌燕舞……
是啊,這世界太冷漠了,沒有一絲溫暖,活在這裡只有傷感和悲傷!
從小到大他一家就被人欺負,大學畢業後,工作不久,又被判刑10年,雖然只服刑8年,但是那8是多麼恥辱多麼痛苦啊!
爸爸因他的犯錯過過早去世。
他被村民瞧不起,被同學朋友冷落,被戀人拋棄,被妹妹怨恨……
現在唯一的親人——媽媽也走了,今年他已經33歲了,同學朋友都已經成家立業,而女朋友的影子也沒見到過一個,事業也一事無成……
這世界還有什麼值得留戀的?
回想整個人生,他真的心灰意冷萬念俱灰……他很想找個人來傾聽他內心的痛苦和徬徨,但是,誰會來聽他訴說呢?
以前,只要他有一點點的煩惱,他都會和車小榮說,車小榮會很真誠地聽,然後安慰他。
後來和江小倩說,江小倩同樣會細雨無聲地滋潤他的心靈,解決他的煩惱。
可如今,雖然他倆還在這座城市的某個角落裡生活著,但已經物是人非時過境遷了,他們肯來傾聽他的痛苦嗎?他沒有權力把痛苦的污水潑向他們,讓他們來分擔。
不要說了吧,讓自己默默地承受吧。
他在一天天的壓抑中度過,失眠的情況越來越嚴重,他到醫院去看醫生,要求醫生給他開安眠藥,醫生看他因陽光照射不足,滿面蒼白憔悴,以為他是吸毒人員,只給他開了一星期的阿普唑侖。
他求醫生給他多開點,醫生不肯,說醫院規定不能給病人多開精神類藥品,叫他吃完了再來開。王剛強當然知道那只是醫生對他不信任的借口。
王剛強最怕與外面的世界打交道,最好幾個月都不要出門,為了一次性解決問題,省得經常跑醫院開藥,他騎車去下一家醫院,要求醫生給他多開安眠藥,但醫生依舊不肯給他多開。
他只好連續跑醫院,積少成多,他用了一天的時間,跑了9家醫院,從醫生那裡得到了126片阿普唑侖和艾司唑侖。
每天入睡前,他都要服用兩片安眠藥,才能睡去。
這樣過了半個月後,他又開始失眠了,他覺得應該加大安眠藥的服用量,於是他開始每天吃三片,但還是沒有用,醫生建議他住院治療,說他可能得了抑鬱症。
王剛強一聽要住院,立即被他否決了,他哪有錢住院呢?他沒有工作單位,也沒有醫療保險,醫生瞭解情況後,建議他去看心理醫生。
看心理醫生他也看不起,他聽說過心理醫生是以小時計費的。好的醫生高達兩百元一小時。
醫生只好建議他多找朋友聊天,多雲野外做運動。要不,這樣下去,病情會越來越嚴重。
他悻悻地回到家,面對著空蕩蕩的屋子,開始胡思亂想,他明知不能這樣下去,但無法控制自己活躍的思維,最後,不得不遵照醫囑,打電話給車小榮。
這次車小榮又把他電話給掐掉,他想車小榮可能又在開會,也許等一會兒他會打給他。
直到晚上,車小榮還沒給他打電話,他心裡不免有些著急,他從口袋裡掏出手機想再打一次,又猶豫了,他怕車小榮很忙,會打攪他,讓他對自己心生不快。
於是,他決定不打。
沒過一會兒,他又想給車小榮打電話了,他抑制不住那種衝動,他覺得自己像一隻被充氣到極限的氣球,如果不再找個出口,把氣放掉一些,隨時都會爆炸的。
他按下重拔鍵,手機裡傳來車小榮的聲音:「阿強,你有什麼事?」
「沒事,沒事,我只想找你聊聊天,近來心裡很慌很悶,總想找一人說說話,這不,就找上你了。」
「哦,我現在在韓國,正在忙著應酬,這樣吧,等我回家後,再和你聯繫,好嗎?」車小榮的語氣似乎有些不耐煩,讓他微微一驚,他開始後悔打這通電話了。
「好吧,你忙去吧。不要把我的事放在心上。」
他像犯了錯誤的小學生,趕緊把電話掐斷,自己怎麼了?怎麼會膽小?打電話找朋友聊聊天,沒有錯,怎麼像做賊似的心虛?如今怎麼變得如此脆弱?
日子一天天過去,他天天都期待車小榮會打電話給他,但沒接到他的電話,也許車小榮把他給遺忘了,根本沒把他放在心上。
他們原本就是兩個不同階層的人,他怎麼會在乎他的內心感受呢?他怎麼知道:他多麼需要他來傾聽他的痛苦呢?
算了,不去想他了。
他想起了江小倩,又是猶豫再三後,給江小倩打電話,電話通了,但是沒有人接,他以為她沒聽到,等她看到電話後,肯定會打給他。可惜他從下午等到午夜,還是不見她打來。
第二傍晚,他又給他打電話,但江小倩的電話卻一直在通話中……
他不相信,每天都給他打一次電話,一直打5天,都在通話中,他突然意識到江小倩已經把他電話拉黑了,要不,不可能一直處於通話狀態。
他的腦子一片渾濁,看不到一絲光芒,整天人好像在掉進了黑暗的深淵……
因為他工作狀態極差,被公司解聘了,這下生活費也沒有著落了。
這世界真的沒什麼值得留戀了,一個很可怕的念頭突然在他腦海裡產生:死!死了就沒有任何痛苦了……
他決定把身上僅有的380元拿去喝酒,然後從郭全的7樓跳下去,他沒有一絲猶豫,拿走錢包放在身上,向大街走去,這是他第一,也是最後一次如此侈奢……
3
他在東三里村住了一年多,從來沒有去酒家吃過飯,雖然現在已經午夜過後,但街上依然人聲鼎沸,霓虹閃爍,把四周渲染十分美麗,吃宵夜的人一桌接著一桌地在喝酒聊天,打情罵俏。
王剛強走到一家名叫「佳人酒家」門口,穿著紅色旗袍的咨客馬上走上前來:「先生,請問您幾位?」
「就我自己。」
「好的,您坐哪裡?樓上還是樓下?」
「就坐那裡吧。」他指著遠處的一棵大樹底下說。
「那裡?哦,好的。」她想說很少有人坐那棵榕樹底下吃飯,因為怕樹上有蟲子會掉下來,曾經就發生過這種事,搞得顧客很尷尬,但看到王剛強不容更改的表情,她馬上叫服務員搬來一張小桌子和椅子,擺放在昏暗的榕樹下。
王剛強點了四碟菜,一碟竹節蝦,一條清蒸鰻魚,一個菜心和苦瓜炒蛋,叫服務員拿一箱啤酒來,其實,他最多只能喝四瓶,四瓶過後就很難受,他從來沒有喝醉過,他以前很反對喝酒醉的朋友,說那是花錢買罪受。
現在,他才感受到:人有時很需要喝醉,如果他喝醉了,從7樓跳下去死了,就沒有人懷疑他是因為生活絕望而自殺,當警方來解剖他的屍體時,他會被認定為意外事故,這樣就不用勞警傷財地進行調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