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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節

  「怎麼,又怕喝不了?」
  「先來半打,要不酒不涼了該不好喝了。」
  2
  郭徽晚上回來發現法律部經理給他發了個消息,不過現在這個時間已經是深夜了,郭徽不知道該不該回信。他想了想,還是發過去了一個視頻通話申請,沒想到幾乎第一時間就被接聽了。
  「啊,你還沒睡啊?」
  「我算了時差,打算等您到四點,還不錯,這剛不到一點。」
  郭徽點了點頭,琢磨著今年年終獎是不是應該多給他分一點。
  「有什麼事?」
  「你們度假的照片被八卦雜誌拍了。」
  郭徽往旁邊的衛生間看了看,裴雪正在裡面泡澡,沒什麼動靜。他起身走到陽台,點上一根煙,眼前烏漆漆的,耳邊海浪聲滔滔。
  「怎麼了,她也有經紀公司要炒作?」
  「不太像,感覺是在圍繞您做文章。」
  「我有什麼文章可做?」
  「沒想通,感覺可能和吳晗的車禍有關。我懷疑有人知道你不打算放棄索賠,而且現在還是咱們新品發佈會的當口,所以各方勢力都在利用這個機會想黑你。」
  「這有什麼可黑的?」
  「樹立一種唯利是圖的小人形象唄。現在市場競爭這麼激烈,盯著咱們的人挺多的,只是現在還不清楚是誰在主導。」
  「啊,這是一個問題,先是緋聞再是發佈會,那這麼說的話,會不會還有人覺得我是自己給自己炒作啊?」
  「呃……可能也會有人這麼說吧,您有這個顧慮?」
  「沒有。」
  「那要不要我們把您資助一心福利院的新聞放出去,反正怎麼也有人說是炒作,不如自己真的炒作,咱們趁著這陣東風,也得說點正面的。」
  「不用不用,你別給我出主意了,按我之前說的來。」郭徽說著,餘光看到裴雪穿著浴袍從衛生間裡走出來,於是說:「後天我就回國了,到時候再細說,你趕緊睡吧,明天還要上班呢。」
  「啊,我還以為您會跟我說,讓我明天不用上班了。」
  「別他媽想美事了。」郭徽笑著關掉了視頻通話。
  郭徽放下手機,聽到後面有動靜,發現裴雪裹著浴巾也走到陽台,點上一根煙。她走到郭徽身邊,手肘撐在欄杆上,側過臉笑意盈盈地說:「啊,趁我不在跟小姑娘激情視頻呢?」
  「激情個屁啊。」郭徽走到歌手身後,伸出雙臂環住她的腰,把頭靠在她肩膀說:「都工作上的事,等這次休假回去以後要開始忙活一陣兒了。」
  「啊,有多忙活啊,比你昨晚上在床上還忙活麼?」
  郭徽沒說話,趁她不注意一把拉開了她浴巾。雖然說天黑了,而且每個獨立套間陽台的私密性都做得很好,但是露天畢竟是露天,這種胴體一下暴露在風中的感覺有些特別,裴雪輕輕叫了一聲。
  郭徽只當這叫聲是一種調情,正面摟過她來,雙手環在後面捏住她的屁股,開口道:「這樣頂撞老師,老師要打你屁股的。」
  郭徽說完,正打算吻上去,卻發現裴雪的臉色不對,表情僵在那裡,也不說話。郭徽納悶,但是臉還是往她臉上靠了過去。突然一陣鑽心的痛,他連忙退開,發現自己的胳膊被裴雪用煙頭燙出了一個黑圈。
  郭徽吸著涼氣抬頭看裴雪,正要責問,卻發現她還是那樣失魂落魄地站著,煙頭也已經掉在了地上。不過一小會兒,她好像緩過神兒來,撿起地上的浴巾胡亂往身上一搭,跑進了屋裡。
  3
  袁帥和閆敬昱兩個人喝得迷迷糊糊,袁帥在酒瓶子裡扒拉了扒拉,找到一瓶沒倒完的,給自己杯子裡續上,然後看了看表,已經夜裡一點多了。他又向周圍看了看,小飯館裡還三三兩兩的有幾桌人,這不是週末不是假期的,現在的人還真是閒啊,袁帥不知不覺間發出了和李少君那時在咖啡廳裡同樣的感慨。
  閆敬昱喝吐了好幾回,一開始還不太好意思,以上廁所為借口出去,速吐速回,假裝沒事人。到後來就不行了,變成不顧一切地吐。好在啤酒這東西沒那麼上頭,吐完了,肚子裡得空了還能接著喝,且喝不倒呢。
  喝了一口酒,袁帥看著對面的閆敬昱,解開了彼此的心防之後,在袁帥眼中,他們兩個其實是同病相憐的人,都在最需要父母的年紀遭到了父母的背叛。他不知道閆敬昱是怎麼接受這個事實的,他只記得這些年來母親雖然總是失魂落魄,卻又堅強地背負著兩個人的生命往前走去。這兩年,每當看望已經步入老年的母親,他都會問自己:婚姻是什麼?如果說婚姻都無法保護和維繫兩個曾經相愛的人的關係,那麼還有什麼才能做到這一點?
  所以在和李少君談到婚姻問題時,袁帥退縮了,他不敢提到結婚這兩個字,在他眼裡這兩個字不再具有任何的神聖的幸福感可言,取而代之的是未來生活的不確定性,以及造成悲劇的可能。他不知道自己這樣是不是太過偏激,也不知道該向誰詢問,只有在今天這個酒後的晚上,面對這個同樣悲情的人,他才有機會解開自己的心結。
  袁帥問道:「我問問你啊,你現在還恨不恨你媽?嘿!嘿!跟你說話呢嘿!」
  「啊?」閆敬昱拖著長聲,慢慢醒轉過來,雙手撐著椅子把自己從「京癱」的狀態下恢復原位。
  「我說,你還恨不恨你媽?」
  閆敬昱想了想,突然一個定神,說:「哦,你說我媽啊。」
  「是啊,沒問你二姑。」
  「唉,你說的這個人,我好像好長時間沒見過了,你容我想一想。」
  閆敬昱說完,也開始從旁邊的酒瓶子堆裡扒拉,一邊扒拉一邊念叨著怎麼都空了,眼瞅著就把桌子上一個瓶子給碰倒了,啤酒「嘩」地灑了一地,其實這是唯一剩下的一瓶。
  服務員挺和藹,估計是對這情況屢見不鮮了,趕緊過來說別動了別動了,然後拿來個笤帚把瓶子碎片掃了。袁帥沒說話,把自己杯子裡的酒倒了一半給閆敬昱。
  閆敬昱拿起酒,喝了一口說:「要說過去吧,其實不叫恨,那時候叫惶恐。雖然說我爸沒了以後,她一直也沒怎麼在意過我,但是畢竟每天住在一塊,好歹算是個家。突然她人就不見了,我是害怕的。那種害怕,比起你們欺負我的時候,還要害怕。其實你們每天欺負我,我沒什麼感覺,那會兒我覺得挺正常的,既然我媽是個這樣的人,那就屬於我活該。後來那事被學校知道了,我以為學校會找你們讓你們停手,結果沒有。他們找我說讓我退學,我覺得這就坐實了我活該的想法,這是你的錯,為什麼要讓我走,你說是不是?」
  袁帥覺得點頭也不是,搖頭也不是,他原來以為閆敬昱是不堪受辱主動退學,李少君告訴他是因為沒錢上學所以退學,這兩種情況他覺得都能說服他,萬萬沒想到竟然是學校發起的。但是不管怎麼說,客觀上來講,閆敬昱確實是因為袁帥的存在,才無法在學校立足的。
  「後來我沒地方去,被街道送到了孤兒院。你說孤兒院就孤兒院吧,還叫什麼福利院,有什麼福利?這不是見人就叫爺爺——裝孫子嘛。我去了孤兒院以後,覺得還不如在學校,那裡面有股味,我說不上來,反正很難聞,我每天什麼都不想幹,就想一個人待著。」
  「後來呢,你被人收養了?」
  「啊,被人收養了。其實我很厭惡他們,我覺得他們只是可憐我,我覺得我不應該被可憐,我就應該一個人在那兒待著,誰來也沒用,我媽來了我也不會走,那味道再討厭,那孤兒院名字再自欺欺人,我也不想出去了。」
  「可是你還是選擇了出去。」
  說到這,閆敬昱突然站了起來,喊道:「酒呢?怎麼就沒了?還能不能幹買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