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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節

  「我就上到二年級就退學了,我怎麼記得。」
  「你們兩個人啊,倒是把詞對好了再來啊,這剛沒說幾句就露餡了,你剛才不是說他是02屆的麼,怎麼又光上到二年級了,瞎話都不會編,趕緊滾蛋吧!說不讓進就不讓進。」
  袁帥一看這看門大爺邏輯思維可以啊,這麼快就找到了其中的漏洞。他還想再努努力,又說:「不是,這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啊,別說上到二年級,就是只上了一天學,那也是校友啊,您不能區別對待啊。」
  「我沒區別對待啊,沒說麼,你倆都不能進。」
  大爺這句話有理有據讓人信服,袁帥無話可說。
  一旁的閆敬昱說:「算了吧。」
  閆敬昱選擇在母校見面,袁帥心裡還是挺打鼓的,畢竟這不是一個留下美好回憶的地方,尤其是對於閆敬昱來說。但是後來想了想,大概閆敬昱的這個選擇,是想向他表態:過去的事已經過去了。正因為他已經把這個坎邁過去了,才會坦然地約在這個地方吧。
  當然,閆敬昱也有可能想在曾經被傷害的地方報復袁帥。對於這點可能性,袁帥也已經做好了準備,大不了就是挨頓揍什麼的,原樣奉還唄。都是成年人了,還有什麼委屈受不住的。
  不過可惜,無論是哪種情況,都被公事公辦的看門大爺扼殺在搖籃裡了。
  倆人在學校門口的小賣部買了點飲料,坐在外頭的台階上喝了起來,袁帥這會兒倒不知道說什麼了,只想著看看閆敬昱會不會先開口,最終他沒有令袁帥失望。
  「你女朋友挺不賴的。」
  「啊?」袁帥早該想到,兩個男人。打開話題的最好方式就是女人。
  「看起來不錯,長得好看又大方。」
  「啊,還好吧。」袁帥喝了一口可樂,然後倆人又不知道說什麼了,女人只能幫助打開話題,卻無益於話題的深入開展。
  這時候,馬路對面樓房裡出來一個倒垃圾的老大爺,倒完又回樓門裡了,袁帥看了半天,突然說:「啊,你看那人,那人是那會兒學校邊上書店的老闆!對對對,就丫的,我記得那會我偷了一本《七龍珠》被丫抓著了,為了不讓丫給我告老師,我賠了丫整整三十塊啊,那本書就賣五塊錢其實,生生要了我一個月的零花錢啊!」
  袁帥指著樓門,義憤填膺地說完,看了看閆敬昱,只見他漠然看著自己,然後開口說:「我連班主任都記不住了,還能記得他?」
  袁帥一想也是啊,低頭笑了笑。
  過了一會兒,閆敬昱又開口說:「那件事,我已經不在意了,勸你也不必在意。」
  袁帥扭過頭問:「哪件事?」
  「你這不是明知故問麼,你我二人見面,還能有哪件事?」
  「不是,那其實是兩件事。」
  「我知道是兩件事,兩件事也是一件事。父母的問題不該成為你我的負擔,因此而生的仇怨自然也大可化解,畢竟我還活著,而且活得湊合。」
  「你不恨我?」袁帥問。
  「你不恨我?」閆敬昱問。
  袁帥想了想,說:「要不找個地喝點兒吧。」
  「喝白的喝啤的?」
  「我先來一瓶啤酒吧。」閆敬昱道。
  「一瓶?你怎麼跟個上海人似的,來二兩啤酒一醉方休?先來半打吧,你喝啤酒我也不喝白的了。」袁帥道。
  「不行不行,我酒量特別差,頂多三瓶。」
  「好吧,不強求,先來三瓶喝著吧。」
  叫了啤酒,袁帥給閆敬昱和自己都倒上,倆人先碰了一個。結果閆敬昱喝了一口,袁帥干了。看著袁帥那空空如也的瓶底,閆敬昱有點尷尬,趕緊猛地灌進去了。
  「沒事,你隨意。」
  閆敬昱嚥下啤酒,自己給自己倒上了,然後說:「看起來你酒量不錯啊,什麼時候練就出來的?」
  「從……小學的時候,偷我媽的酒。」袁帥回想起那一陣兒偷母親的酒喝,嘴上泛起笑意。
  「啊,是啊。」
  袁帥看閆敬昱有點尷尬,不由想了想,其實說起來閆敬昱比他的情況更悲慘,自己好歹還有母親可以相依為命,而他呢,徹底失去了父母,還平白遭受自己的羞辱。
  在袁帥當年幼小的心裡,大概認為勾引自己父親的女人是狐狸精,那麼自然而然的,狐狸精的兒子也不是什麼好東西。這種邏輯大概就是小孩子的正確邏輯,就好像在網上看到的那些指爹罵娘的鍵盤俠一樣,幼稚得可怕。
  等長大了再回來看,他也一樣是受害者,但是作為一個懵懂的孩子,父母在自己眼裡就像天一樣,父母犯了錯,便自認為是自己也犯了錯,父母沒有受到懲罰,那就自己代為受懲罰吧,如果能因此抵消掉父母的過失的話。
  也正是因此,閆敬昱並沒有更多地記恨袁帥,反而會覺得袁帥會欺負他,才是正常的表現。
  袁帥不自覺地干了眼前的酒,他感覺自己當年是利用了閆敬昱毫無根據的愧疚心理,一次又一次踐踏他的尊嚴,卻自認為有理走遍天下。要是反過來,如果閆敬昱說袁帥他爸勾引他媽,把他媽拐走了,然後天天揍袁帥,感覺也是合情合理啊。
  說白了還是袁帥歲數大。想了半天得出一個結論,自己是以大欺小。袁帥覺得這個結論還挺在理的。
  想到這裡,袁帥一口乾了杯中酒,又倒了一杯,如此往復連干了三大杯。對面的閆敬昱有點蒙,不知道袁帥這打的是哪路拳,想跟著喝,又覺得名不正言不順,而且一下再乾一杯,他也有點扛不住,只好愣愣地看著。
  幹完第三杯,袁帥打了一個酒嗝,然後說:「小時候那些事,我實在是不敢說跟你賠罪,這麼著也挺累的。你當我年幼無知也好,當是往事隨風也罷,我先自罰三杯,算你原諒我了,你看怎麼樣?」
  閆敬昱又愣了一下,然後笑了。他一笑,袁帥也跟著笑了,這時候服務員正好上菜,看著這倆人有點不知所措,放下盤子趕緊走了。
  笑完,二人又對著幹了一杯,不知不覺已經沒了兩瓶了。袁帥拿起第三瓶,開口道:「就沒了啊,再來點兒吧?」
  閆敬昱說:「不要。」
  「不喝了?」
  「不要普啤,來純生吧,冰的。」
  袁帥哈哈大笑,一邊倒酒一邊斥責閆敬昱不地道,還說什麼這不能喝那不能喝,結果開口就是純生。閆敬昱回說他沒騙人,真的不能喝,不信等著看三瓶以後他是個什麼樣。
  袁帥一聽這意思就是三瓶起喝啊,趕緊叫來服務員說來一箱,結果被閆敬昱攔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