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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節

  說到這裡,陸離俞站了起來:「我也不能偷懶,得去查件東西。」
  「什麼東西?」女汩問。
  「幾匹馬,你們騎回來的幾匹馬。還有一棵枯草,希望季後還留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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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晚上,女汩一行四人趁夜,騎馬出了蒼梧。趁著夜色,他們避開了玄溟的部隊,又騎了一天之後,終於在第二天的夜晚時分趕到了小少司祠那裡。
  女汨對眾人說:「我一個人進去,你們在這裡守著,留心一下周圍的動靜。」
  女姰想起那天婦人惡言惡語,有點替女汩擔心。女汩笑著說:「放心,都安排好了。你們在這裡,等我的消息就是了。」
  說是這樣說,真走到門前,女汩還是吸了一口氣,定定神,然後推開了門。進去之後,她轉身把門關緊,這讓門外的女姰有點不安。她看了看季後,季後看了看陸離俞。陸離俞沒有理會他們,只是一臉深沉地看著女汩消失。
  「從沒見你這樣。」季後說,「這麼嚴肅。」
  「那是沒到嚴肅的時候,」陸離俞說,「現在我遇到的事,是我橫跨兩個世界以來,最嚴肅的事。」
  女汩走進燈火隱約的正殿,和上次相比,這裡沒什麼變化,連那個婦人也是。好像自她們離開以後,婦人的姿勢一直就是背對著門。唯一的變化,就是那時站著的婦人現在盤腿坐著。女汩站在正殿的門口,看著婦人的背影,沒有說話。
  不知道過了多長的時間,婦人開口了,雖然看不到說話的樣子,但是語調恢復到了初次見面時的從容嫻雅:「你來這裡,是不是知道了什麼?」
  「是的。」女汩說。
  「你是怎麼知道的?」
  「你曾經說過,此地原是馬廄。然後,我去查了一下,十幾年前,這裡的確是個馬廄。有人曾經率領一支軍隊經過這裡,他的妻子和他一起。就在這個馬廄裡,妻子生下了一個女孩。」
  「這個率領軍隊的人是誰?」
  「開始以為是雨師妾的哪位部首,後來,有人提醒了我,這個人就是先帝丹玄。我們上次騎的兩匹馬就是丹玄的軍馬。軍馬的鬃毛裡,還有一個火烙的玄字。那天,你也認出來了。」
  「帝丹玄,」女人的聲音有些悵然,「他不是魂歸懸澤了麼?」
  「沒有。魂歸懸澤的雨師妾先帝,都有離俞引導。但是目睹帝丹玄魂歸的人,並沒有看到離俞。只能有一個解釋,魂歸懸澤的那個人不是帝丹玄。帝丹玄還活著,就在雨師妾部的某個地方。」
  「哪裡?」
  「這也是你自己說的。此地向東六百里,有一座山,叫做獄法之山,帝丹玄就在那裡。你在這裡,就是為了靠他近一點。為什麼只能留在這裡,不能再往前一點?或者乾脆就走進那座山,見你想見的人?我就不知道了。你願意告訴我麼?」
  「不能。」婦人堅決地說。
  「我想,我能猜到一點。」女汩說,「我記得那天,看到一個女孩領著兩個男人走進神祠,你變成了另外一個人。當時,我以為是那兩個男人冒犯了你。後來才知道,冒犯你的不是兩個男人,而是其中一個男人手上拿著的一根枯草。」
  「枯熏華……」女人喃喃說道,到這個地步,她也不想隱瞞什麼了。
  「對。你的女兒應該是熏華草轉世,所以,枯熏華飄在風中,就會朝著你女兒的方向飄去。你看到枯熏華,立刻意識到了,在你這裡住宿的兩個女孩,其中有一個就是你的女兒。你不會以為是我,因為另一個女孩差一點脫口而出,叫我長宮。你那時就猜出,我是帝丹朱的女兒;另一個女孩的身份自然不言而喻。」
  女汩向前移動了幾步,婦人背對著她的身體在顫抖:「那時,你轉過身去,像現在這樣開始發抖。」她把手搭上婦人顫抖的肩膀,「我們以為你是氣得發抖,其實不是,你是為了抑制自己的眼淚,抑制自己的激動……」
  她把住婦人的肩膀朝自己輕輕地扳轉,卻猛地鬆開手,一臉驚愕,「你的眼睛……」
  那雙曾經和善的眼睛不見了,女汩看到的是一雙盲人的眼睛。
  「我獻出了我的眼睛。因為我違反了約定,看到了不應該看到的人。」
  女汩說:「我知道是誰,把你逼成這樣!」
  「是誰?」
  「懸澤女侍。你,還有帝丹玄,今天的遭遇,都是因為你們違背了懸澤女侍與始祖的約定,有了人間骨血。你和你的女兒能夠存活下來,但是卻不能相見,你的女兒一生下來,就被帶走。如果沒有枯熏華,你永遠都不會知道,出現在你面前的那個女孩,是你的女兒。」
  婦人轉過身去,又背對著女汩:「她裝扮成乞丐,就是我唯一能記得的樣子。人人都說,帝丹朱收養的女兒聰明過人,此言果然不假。你知道這些,又把這些告訴我,肯定是有所圖。你想從我這裡知道什麼?」
  「我想,有了此番經歷,太長肯定知道骨血之情何等至深。我雖然不是帝父的親生女兒,但是彼此之情,猶甚骨血。現在,我帝父困在蒼梧城裡危在旦夕,我想救他,所以才來求你。」
  「我能做些什麼?一個盲眼的婦人,連親生女兒都不能見上一面。」
  「你能,你能告訴我,怎樣才能找到拯救蒼梧的人?」
  「懸澤女侍?女侍深居懸澤之中,能夠見到她們的,只有魂歸懸澤的雨師妾諸帝。你不會連這個都不知道?」
  「我知道。那晚,你給我講了一件事。你看出,我和那個女孩都是偽裝的,所以你說自己原來也喜歡偽裝,但有一個人很生氣,把你用來偽裝的東西藏了起來,你再也找不到了。我想,這個故事裡應該還有一個故事。不是找不到了,而是你在尋找的過程中,找到了一件東西。就是這件東西,讓你意外地見到了懸澤女侍,然後,你才會被深居懸澤的女侍發現你有了身孕,才有了後來的一切。」
  女汩伸出手去,又放到了婦人的肩膀上面:「請你告訴我,那是什麼東西,現在在哪裡?」
  陸離俞幾人在門外等著,抬頭仰望星空,繁星漸漸高遠,他們不知道還要等多久。
  門開了,女汩一個人走了出來,回身把門拉嚴實。幾個人本來想迎上去,但是一看女汩的臉色又停住了。女汩比起她進去的樣子,似乎年長了一輩,沒有一絲少女的痕跡。幾個人有點驚異地站住了。
  女汩對女姰招招手,示意她過來:「前幾天,沒事幹的時候,我教你唱過一首祭歌,你記得不?」
  「記得。」女姰覺得有點奇怪。
  「那你現在唱一遍吧。」女汩說。
  「這裡,現在?」女姰看了看兩個男人,有點不好意思。但不知為什麼,女姰覺得自己無法拒絕女汩的要求。
  「好啊,那我就唱了。你,還有你,」她指著季後,還有陸離俞,「都不准笑!」兩個男人點了點頭,一臉嚴肅。
  然後,她就開始唱起來了。
  「陟彼懸澤兮,我心窈折,匪心窈折兮,子意未決。
  陟彼河源兮,不能旋還,女子善懷兮,我思尚遠。
  陟彼高崗兮,我馬離殤,匪馬離殤兮,我意無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