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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節

  「誰來當君長呢,有人想了一個辦法。
  「北海上有一座島,島上有一塊巨石,巨石亙古以來就被稱作穿刃石。
  「因為石上有一個長窄口,就像抽掉開刃的刃鞘一樣。據說來自遠古海上的巨人時代。巨人航行途中,都是以此孤島為休憩之地。為了歇息得更舒服,他們往往會解下隨身的兵刃。有些巨人的兵刃無鞘,解下之後順手就插石上,等到離開隨手一拔,就留下這麼一個口子。大家就把這塊石頭叫做穿刃石。
  「有人建議說,大家站在穿刃石百步開外,朝著那個口子投擲開刃。誰能把自己的開刃直直地擲進口子,而且刃身全部埋入,誰就是他們的部首。
  「大家都同意了。於是,大家乘船來到了孤島,站在巨石前。結果,巴氏、相氏、羨氏三家的兒子都把開刃直直地擲入進了那個口子,刃身完全沒入。接下來,該怎麼比?
  「最後一個還沒扔的,就是無支家的孩子,叫無支忌。他說,不要擔心,我會替你們解決這個問題。等我扔過,大家都會奉我為帝。此言一出,三家孩子怎麼會服氣,都說:『就算你能擲入口子,也和我們一樣。最多重新來過,再比幾次,直到把擲不進的淘汰掉,剩下最後一個人。憑什麼說,你這一擲之後,都得奉你為帝?
  「無支忌說,你們看著。說完,他就猛力一扔,開刃直直地插入,刃身完全沒入。」
  「一樣啊!」有人叫了一聲。陸離俞這才發現,洞裡幾十個死士都聚集在周圍,聽得津津有味。陸離俞覺得自己正在經歷氏族時期,最具有娛樂性質的氏族活動——聽老人家講故事。
  「還沒講完啊。」老樹皮搓了搓胳膊上的泥,「這樣的事情大家已經看過三遍了,一點也不驚奇。這時,無支忌說:『現在,你們一個個去拔一下,看看誰能拔出開刃。只要是誰能拔出來,其他諸氏我不敢保證,我無支氏在此立下誓言,一定世世代代奉他為帝。但是,如果沒有一個人能拔出開刃,那麼,這是天意,我無支氏世世代代都為諸海部落之帝。』
  「大家於是依次去拔,結果,真的沒有一個人能從石中拔出那把開刃。自此開始,部落就奉無支忌為帝,而且相約世代沿襲。此後,無支忌率部漸漸橫行海上,逐漸擁有北海十六座大島,三百六十座小島,成為延續至今的玄溟部。」
  陸離俞聽到這裡,覺得很耳熟,好像聽到了英格蘭的亞瑟王故事的前傳。
  關於亞瑟王的系列傳說,史學界稱為圓桌傳說。圓桌傳說中,亞瑟王成為英國君主,是因為他拔出了石頭裡的一把長劍。長劍據說自遠古時期起就插在那裡,沒有人知道劍是怎麼來的。現在看來答案找到了,是玄溟部的始祖無支忌扔的。
  說不定事情真是這樣,陸離俞心想,英格蘭的位置,相對於中華大地而言,就在北方。
  「這跟燭陰神,又有什麼關係?」陸離俞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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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樹皮接著說:「事情是這樣的。無支忌的目標不限於北海之地,而是成為諸海之帝,也就是東海、西海、北海、南海、渤海,這五海之帝。成為北海之帝以後,他開始率船隊向西海進發。結果,船隊剛一進入西海領域,就來了一陣怪風,把船隊吹到了一座孤島上面。
  「這座孤島是一個西海女神的孤島,西海女神的名字叫做女獻,據說,海中所有的鹽,都是她的化身……」
  「不是女鹽麼?」陸離俞一愣,他第一次聽到海鹽化身的女神,還是從季後的嘴裡,那時聽到的名字,叫女鹽。
  老樹皮點點頭,說:「女鹽是南海女神的名字。五海中的四海都為女神,分別是女獻北海,女鹽南海,女州東海,女直西海,唯有渤海例外。渤海之神是個男神,叫禺強。扯到哪兒了,哦,無支忌的船隊被怪風吹到孤島上,其實那陣怪風,是西海女神女獻刮的,目的想要滅掉無支忌,等到無支忌逃上孤島之後,女神卻改變了主意。當天晚上,她就化身為一人間女子,走上孤島,開始與無支忌共居同眠……」
  說到這裡,洞口又傳來送飯的聲音。老樹皮活到這種境界,人生的目標大概就只剩下一個吃字了。他不理會陸離俞殷切的渴求知識的目光,連滾帶爬地朝洞口跑去。
  陸離俞吃了幾天牢飯,這時也吃出感覺來了。一天就這麼一次,這次要搶不到,一天都得餓著。於是,趕快也跟著衝過去。
  一頓推搡怒罵之後,陸離俞終於拎回來了一塊肉。聞著有點臭味,不過,現在也顧不了這麼多了,他已經很長時間沒吃到帶葷味的東西了。
  「這是什麼肉?」他問老樹皮,記憶中,他從來都沒吃過這樣的肉。
  「馬肉。」老樹皮說,「接下來的幾天,我們都有馬肉吃了。」
  「為什麼?」陸離俞問。
  「雨師妾會把戰死的馬匹搜集起來,馬皮剝了曬乾,剩下的馬肉就分給死士。這樣做的目的,就是把馬肉存進我們的肚子裡。等我們吃光了馬肉之後,我們就跟一匹馬差不多了。那時塞進曬乾的馬皮裡面的人,就等於是一匹馬了,正好放在火上,活活地烤死。」
  一個年紀很小的死士哇地叫起來了,把吃了一半的馬肉扔到地上,旁邊一個死士馬上撿了起來。
  陸離俞這時一口也吃不下去了,他曾以為非常遙遠的結局,剛才就一口一口地吃進了自己的嘴裡。燭陰什麼的,他再沒興趣去問了。他把剩下的馬肉遞給了老樹皮,算是付了剛才那場脫口秀的出場費。
  洞口又出現幾個士卒,開始走向這群死士。來者氣勢洶洶,盔甲佩刃嘁嚓嘩啦。幾十個死士聽在耳裡,嚇得兩眼發直,好像怕冷一樣,開始擠在一起。
  士卒走到這堆人前,開始伸手扒拉,手推腳踢。陸離俞閉著眼睛。「你,」一個士卒抓起他,向外一推,「到洞口去。」這一推就把他推到了洞口。
  洞口已經有一兩個人了,過了一會兒,又推過來了好幾個,其中就有老樹皮。
  老樹皮被人拎著衣領雙腳離地,手裡還捨不得那塊臭馬肉。
  「這是幹嗎?」他驚慌地叫著,「馬肉還沒吃完啊,就要裹馬皮啦?」
  話音還沒落地,又推來了一兩個。
  「糟了。」陸離俞心想,自己肯定是被選中去祭神了,馬上就要被塞進馬皮,活活烤死了。他用手抓緊自己的衣服,心想:幸好還有法衣,待會兒弄點血塗在上面,一有機會,就朝石壁上衝。好歹也算一個脫身的機會,說不定到了絕境,法力就滿血復活了。
  他悄悄地退到人後靠近洞壁,伸手在洞壁上用力磨著,心裡暗暗祈禱:快點,快點,磨出點血來……
  「夠了。」一個站在洞口的,看樣子是領頭的,止住了裡面幾個揪人的士卒,「這幾個人夠了。」然後,他叫幾個人站好。陸離俞這時已經磨出了一點血,趁著站隊的機會,悄悄地抹到了衣服上面。
  領頭的看了看幾個人,然後朝洞口外面一招手。
  幾個士卒拎著一桶水,還有幾套衣服走了進來。
  「把這些死鬼的衣服全部扒了,用水把他們沖乾淨,換上新衣服。」
  「不行啊!」一聲驚叫突然在人堆中響起。陸離俞馬上摀住嘴,這一聲他脫口而出。法衣被扒了我還有救麼?還有,以後怎麼跟季後交待?到了這一步,他分不清輕重緩急了,居然覺得季後的責備比生死還嚴重。
  「剛才誰在叫?」領頭的眼光立刻凶狠起來。
  幾個站在一起的死士一點同牢情誼都沒有,都轉頭看著陸離俞。老樹皮還嫌不夠盡心,滿臉堆笑地伸出手來拉住陸離俞,往前推了推,然後一臉巴結地對著領頭的說:「是這個人,這個人叫的。」大概覺得這樣一來,或許就能免了馬皮燒烤之苦。
  「那好,就從他開始。」
  兩個士卒立馬把陸離俞拉出人群,幾下就把他剝得乾乾淨淨。在此過程中,陸離俞的眼光始終沒有離開過自己的衣服。他拼了老命,掙扎撕扯,結果被一拳打倒在地,又挨了幾腳。
  一個士卒問:「這堆破衣服怎麼辦?」
  領頭的一點也不猶豫:「燒了。」士卒答應一聲,朝洞口走去。
  陸離俞被按在地上,艱難地抬起頭來,眼睜睜地看著法衣被點著。
  他想,完了,還不如當初脫了,還給季後呢。
  「讓開。」那個領頭的喝道,手裡拎著一桶水,躍躍欲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