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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節

  年輕人伸出手,從陸離俞的身邊撿起一樣東西,遞給了陸離俞:「末師說的石柱,和蛇,是不是指這個。」
  陸離俞接過一看,一根瘦長的石杖,上面刻了一條盤旋的蛇。他把石杖反手靠在背後,扭動肩膀在上面蹭了幾下,看上去就像用老頭樂給自己撓癢。他想找回昨晚的石柱帶給他的感覺,以此來確認石杖就是那根石柱。很快,他就放棄了,收回石杖。
  年輕人一直盯著他。
  「我不敢說這根石杖就是昨晚我捆在上面的石柱。感覺不一樣。」陸離俞臉上露出歉意的微笑。剛睜開眼,看到年輕人的時候,他的表情還是有所欲求,交流下來,年輕人的樣子已經是信心全無。陸離俞不明所以,只好一臉歉意。
  「我鬼方異術,有器門一支。末師應該記得。」年輕人耐心地說,樣子就像是希望陸離俞能想起什麼,「能夠幻器為具,末師遇到的可能就是這個。石杖是器,石柱是具,有人把石杖變成了石柱,把石杖上雕出來的蛇,變成了一條真蛇,這就叫幻器為具。此術雖然玄幻,但也有其所限,一般只能持續幾個時辰。幾個時辰之後,幻術就會自破。」
  「你們鬼方還挺厲害的啊!」陸離俞聽得睜大了眼睛。
  「器門之術,只是我鬼方四門最初一門。入門七年,就能熟練,有何厲害可言?!」年輕人突然發起狠來,聲音裡還帶著哭音,顯然是氣憤到了極點,話都說不利落,「末師修行長久,難道會連這個都不知道。你……我箕尾方已到滅頂之時,你……竟然連這個都不知道。」
  陸離俞聽得害怕起來,感覺下一步就會被年輕人指著鼻子痛罵一頓。他越加惶恐,因為實在搞不懂現在的狀況。滅頂指什麼,他知道這裡是箕尾山,箕尾方又是何物?年輕人的身子本來是跪直的,說到這裡的時候,突然癱軟下去,好像全身的力量都用完了一樣。
  陸離俞趕快伸出手去,拍拍他的肩膀:「抱歉,抱歉,我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我剛到,什麼都不熟……書上也沒講過……哎,你是怎麼進來的,是那個女人讓你進來的麼?幹嗎一直管我叫末師?」
  「因為你答應了。我第一次叫的時候,你就答應了。」年輕人恨恨地說。
  「我以為你是在叫老師。」陸離俞解釋說,「你應該是來找什麼人吧,可能認錯了,把我當成他了。」
  「那麼敢問老師,尊名為何?」
  「離俞吧。」陸離俞想那時候的人應該都是沒姓的。從史書上看,姓真正開始成為身份的標記,應該是在春秋時期,再上面一個時期,基本上都只有名,沒有姓。所以,他回答的時候,就把自己的姓省略了,暗自還得意了一下,覺得自己考據學知識還能有點用處。
  「門子進山洞,想找的那個人是我箕尾方的末師,他的名字也叫離俞。」
  「這個,肯定有點誤會……你找我的目的……」陸離俞正想問下去,從洞口傳來了一陣腳步聲,年輕人聽了片刻,突然站了起來,一臉驚覺地望著洞口。
  陸離俞只好中斷,開始安慰他:「別怕,那只是個喜歡逗人的女子。我跟她處了一夜,還算有點交情,待會兒引你們倆見見。」同時,他四處張望了一下,想找找那個女人的蹤跡。剛才一直在跟這個年輕人交流,一時還來不及想起那個女人。
  「什麼女人。」年輕人輕蔑地看了陸離俞一眼,「那是個男人。」
  從開始的滿臉期待,到現在的一臉輕蔑,陸離俞心想,這差距得多大。他尷尬地一笑:「哦,男人,他來幹什麼?也來找我?」他繼續朝山洞裡望著,如果來人不是那女人,那現在她會在哪個疙瘩後面藏著?
  他還沒來得及看個明白,就被年輕人拉著站了起來,躲到山洞洞壁邊上一個突起的岩石後面。起身的時候,年輕人的另一隻手拿起了那根刻著蛇的石杖。
  「不只是找你,是來殺你。」年輕人簡短地說,看來已經對陸離俞徹底死心了。陸離俞心想,這倒好,不是等著被蛇咬,就是等著被人殺。
  「奇怪。」年輕人盯著聲音傳來的方向,一臉困惑,「他是怎麼進來的,門師明明說過……」
  「門兄,你在哪兒啊,我氐宿上來一趟不容易啊,出來聚聚。」伴著腳步聲的,的確是一個男子的聲音,另外還有一種聲音,啷噹啷當,像是刀尖敲打著岩石的聲音。
  「可能你修煉已久,忘了最初……」年輕人對陸離俞說,壓低了聲音。
  陸離俞倒鬆了口氣,因為對方已經不管他叫末師了,開始你我相稱了,他覺得這樣才對。
  「不過,門師既然捨命送我到了這裡,他老人家的托付,門子就得盡力。你聽著,不要說話,跟著我,我怎麼做,你就怎麼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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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輕人踮起腳,盡量不發出聲音,轉身退到岩石背後。陸離俞這時才發現,岩石後面有一條縫隙,僅容一人經過。他跟在年輕人後面,穿過縫隙。
  他想問問這個年輕人叫什麼名字,但又擔心,剛才年輕人的臉色實在不怎麼好看……另外一個問題也省略了,那個叫氐宿的人,幹嗎要殺我。
  縫隙穿過之後,就是一個圓形的石龕。裡面不大,空空蕩蕩的,什麼也沒有,環形的石壁上只有突起的岩石。年輕人帶著陸離俞走到環形的石壁前,四處摸敲,遇到有什麼感覺的部位,年輕人就用手推了推。陸離俞看著,只覺得好奇,這是做什麼?
  巡視一圈之後,年輕人皺起了眉頭,盯著巖壁,好像突然明白了什麼一樣,開始脫去身上的袍子。
  陸離俞剛才就注意到了這件外衣,式樣古怪。
  年輕人把脫下的外袍遞給了他。
  「要我穿上?」陸離俞問。昨晚那個女人說過,他會得到一件衣服,指的就是這件?
  「想離開這裡,就得穿上。」年輕人斬釘截鐵。
  「好。我穿上。」陸離俞穿上衣服,到了此時,只能聽之任之了。正想問一句,接下來呢,年輕人已經抓起他的領口,「喂,想幹嗎?」陸離俞的呵斥還沒出口,人已經被重重地推到石壁上面。用力之重,陸離俞感覺自己的後背都要裂了。
  折磨了他一整夜的痛感又出現了,他哎喲一聲,從突起不平的巖壁上滑了下來,重重坐到地上。後背的感覺就像在鋸刃上劃過一樣……於此同時,他覺得胃好像被喚醒了,一陣噁心直衝喉嚨,他忍不住張口一吐,吐出來的竟然是白色的涎液。他吃驚地看著……還沒等他看清是什麼玩意兒,五臟六腑就像被扔進了攪拌機,每一個器官的攪拌都牽扯著一根神經。他忍受不了緊繃到快要斷裂的痛感,就地到處打滾。
  年輕人吃驚地看著,沒想到,他這一推會有這麼嚴重的後果。
  過了好一會兒,陸離俞身體內的痛感才算稍微平息,成為瀰漫全身的隱痛。他大汗淋漓,全身虛脫,兩眼翻白,無力地看著年輕人:「你這是做什麼?」
  「怎麼回事?剛才我就是這樣進來的。」年輕人一臉茫然。
  「你就是這樣,被人砸進來的啊?」陸離俞氣憤地問,聲音卻連一點力量都沒有,聽上去像是哀告。
  年輕人沒回答,蹲下身來,從後面架起陸離俞的胳膊,往後拖了幾步。一邊拖,一邊自言自語:「大概得從門師推我的地方開始,應該是離門三尺左右。」
  「別別別……」陸離俞急忙叫道。年輕人的力氣倒不小,就算自己身體健康,也不見得能夠擺脫,何況現在這副模樣,但是他沒其他的辦法,只好嘗試著擺脫了幾下,自然是掙脫不開。他只好繼續哀告:「先放開我,我們一起想想,弄清楚是怎麼回事。」
  「恐怕來不及了。」年輕人的語氣倒是透著真誠,還有一絲焦慮,「估計再過一會兒,氐宿就會發現這個縫隙,到時候,我就保不住你了。」
  好像為了證明此話不假一樣,外面那個男子的聲音又出現了:「季後兄,你不會是躲在哪個縫隙裡了吧,我開始一個一個地找了。還是自己出來吧,念在往日的交情,我會放你一條生路的。你把另外一個人留下就行了。」
  年輕人架著陸離俞的胳膊,把他從地上拉了起來。
  陸離俞心想:真不知道該怎麼評價此人現在的作為。一般人這個時候,肯定會想著把我交出去。這位年輕人倒是一心想救我,如此心腸,可堪俠義二字。只是這方法……也只能用得上狹義二字了。
  「你真的想救我?」陸離俞問。剛才折磨他的劇痛現在已經消失了,他卻懶得掙扎了,聽任年輕人扳轉自己,讓自己面朝著牆壁。年輕人點點頭。「那好,你先把我放下。人不會兩次踏進同一條河流。同樣的方法,大概也只能用一次。這個道理,」他拍了拍年輕人的肩膀,「幾千年來都沒變過。兩個世界之間,應該也不會有什麼區別。我們是不是應該想想別的辦法?」
  年輕人大概也沒把握,剛才一時衝動提起的決斷,現在也被陸離俞給卸了。他鬆開手。「如果留在這裡,你我都只有一個死字。」他頹然地說了一句。
  「這人這麼厲害?」陸離俞看了看年輕人的骨架,雖然算不上高大威猛,但也精悍,應該能打幾下。
  「不厲害,我會躲著他麼?」年輕人算是承認了自己不是外面那人的對手,「此人若一進來,門子無能為力。末師修行數載,大功未成,難道甘心就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