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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節

  鯉伴問:「即使她的氣味和聲音沒有改變,但是依然人海茫茫,你要去哪裡尋找她?」
  狐仙的手指忽然停住,大拇指掐在無名指的第二個指節處。他將手抬了起來,放到眼前看了一會兒,說:「綠葉變黃,落地為泥,天山化雪,水流東海。萬物都有自己的規律,只要活得夠久,見得夠多,你就能掌握其中的規律,既能看到過去,又能預測未來。」
  鯉伴說:「可我沒見過能預測未來的人。」
  狐仙說:「人不能預測未來,是因為活得不夠久。區區一百年,太短了。足夠聰明的人也許洞悉了一些規律,可惜很多人不相信他,而他很快就要撒手人寰。就像一個小孩子要摘他夠不著的桃子,他好不容易搭了時間的凳子,拿了智慧的竹竿,恰恰夠得著的時候,可是凳子倒了。」
  鯉伴望向不遠處的桃樹林。他記得自己小的時候有一次想摘樹上的桃子,可是桃子的位置很高,他夠不著。於是,他搬來了凳子,踩在凳子上去摘,桃子離他仍然有一段距離。他又找來一根竹竿,踩在凳子上想用竹竿打落桃子。結果他舉起竹竿的時候,腳下的凳子一歪,他摔了個狗啃泥。
  狐仙這麼說的時候,鯉伴感覺狐仙曾幾何時恰好看到了他摔跤的那一幕。
  鯉伴問:「你是狐仙,活得比人久,你能預測未來嗎?」
  狐仙說:「我雖然活得比一般人久,但仍然不夠長。有些事情我能預測到,有些事情我預測不到。至於小十二的妹妹這件事情,我勉強可以預測到她的方位,縮小尋找的範圍。」
  鯉伴點頭說:「原來是這樣。那你可以幫我預測一件事情嗎?」
  「哦?你要預測什麼事情?」狐仙沒想到鯉伴會這樣問他,語氣中帶著驚訝。
  鯉伴說:「我想知道我媽媽會不會一直平平安安。」
  狐仙沒有回話。
  鯉伴注意到,狐仙的手指沒有動。
  「預測不到嗎?」鯉伴壓抑內心的難受,假裝什麼都不知道。
  狐仙又沉默了一會兒,說:「你母親不久即將遭遇大難,身首異處。」
  鯉伴渾身一顫。
  狐仙說完就往屋裡走,那雙白底鬆糕鞋踩在屋簷下的石階上時發出「篤篤」的聲音。
  鯉伴在他身後問:「那你可以幫幫我媽媽嗎?」
  狐仙在石階上站住了。
  鯉伴以為他會回答,不管是同意還是拒絕。
  可狐仙站了一會兒,又邁開了步子,跨進大門,往樓梯間走了。
  鯉伴呆呆地站在地坪裡,感覺像是站在無人的曠野。風在他耳邊呼呼作響,彷彿是在譏諷他、嘲笑他。
  自己的聲音隨著風鑽入他的耳朵。
  「他和花瓶女人來這裡就是等待肉身的!他們一直在等,等了這麼多年!他們怎麼可能放過這次難得的機會?他們怎麼可能幫你?」那是另一個自己吶喊的聲音。
  「虧你還費心費力地幫他們!你是在幫他們害死你的媽媽!你是他們的幫兇!」那個聲音傷心而絕望地吶喊。
  鯉伴摀住了耳朵,那聲音讓他的腦袋裡嗡嗡作響。他有氣無力地抬起腳,步履蹣跚地走到自己的房間,躺在床上。
  這時,樓頂上響起了吱吱呀呀和唧唧叫的聲音,還有花瓶女人細微壓抑的聲音。
  以前這樣的聲音只在深夜時才有,而此時太陽尚未落山,雞鴨還未歸籠。
  鯉伴已經不是當年的鯉伴,不會再以為那是老鼠的聲音。
  看來狐仙和花瓶女人聽到我帶來的好消息,忍不住要在樓上慶祝了。
  鯉伴又羞又氣。
  以前那聲音遮遮掩掩,似乎有意避人耳目。而此時那聲音越來越大。
  緊接著,樓上傳來「光」的一聲巨響,花瓶女人發出「啊」的叫聲。
  鯉伴覺得女人的叫聲有些異常,急忙從床上爬起來,跑到樓梯間,避開腐壞的樓板跑到了樓上。
  因為是白天,樓上的光線比他上次上來的時候要好很多。
  鯉伴清清楚楚地看到了一地的碎瓷片。
  鯉伴大吃一驚,花瓶女人的五臟六腑以及腦袋就靠花瓶維持著,花瓶碎了,那麼她不就死了?
  可是他只看到了地上的碎瓷片,沒有看到臆想中流得到處都是的腸子,也沒有看到她的頭和狐仙的蹤影。
  鯉伴走到碎瓷片散落的地方,碎瓷片在他的腳下嘎吱作響。
  「你怎麼上來了?」狐仙的聲音忽然從更裡面的房間傳來。
  鯉伴不知道裡面還有一個暗間。那個暗間裡有垂到地上的門簾,門簾是藍色的,左右畫著兩個門神一樣的畫像,但看起來不像是門神。因為兩個「門神」沒有臉,該有眼睛、鼻子的地方一片空白。
  要不是有一隻手從裡面將門簾扒開了一些,鯉伴還以為那門簾就是貼在牆上的一幅畫。他上次沒看到門簾,可能是因為當時房間裡太昏暗了。
  鯉伴看到那只稍微將門簾扒開的手,那隻手的手指修長,白得像紙。
  「我聽到花瓶打破了的聲音,所以上來看看你們是不是安好。」鯉伴說。
  他想從門簾那兒往裡看,可是裡面漆黑一片,什麼都看不到。但他聽到了花瓶女人的呼吸聲,她的呼吸有些沉重,似乎忍受著巨大的疼痛。
  「我們都好。」狐仙說。
  「可是……花瓶都破了。」鯉伴擔憂地說。
  狐仙隔著門簾說:「是外面的人用石頭打的。」
  鯉伴往地上看了看,果然看到碎瓷片中有一顆李子大小的圓乎乎的石頭。
  狐仙說:「可能你的行蹤暴露了,他們跟著你來到了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