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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節

  會道門,也叫做「道會門」、「會門道」,因為那些以封建迷信為手段,欺騙廣大百姓的民間秘密結社。一般都叫做「某某門」、「某某道」、「某某會」,比如說上世紀興盛一時的老母會、大刀會、九仙會、紅槍會、黃帶會、小刀會、一貫道、九宮道、跪鄉道、小黃門、大聖門、天直門、混元門、老天門……所以將這些組織統一簡稱為「會道門」。
  在大大小小三百餘種會道門裡,善用厭勝術的匠人幫,被人稱作是「厭勝門」。
  厭勝門奉魯班先師為始祖,在外人看來就是一夥做木工、泥工、瓦工的匠人群體,但實際上,他們卻是一個組織極為緊密,等級十分森嚴,手段極度惡劣的詐騙團伙!
  厭勝門裡最高輩分的人,也就是一把手,被稱為「泰山」,內部呼為「山爺」。山爺下面是「台柱」,大台柱、二台柱、三台柱……數目不等,以貢獻晉陞,內部呼為「柱爺」。台柱下面是「椽子」,最小的等級是「磚頭」。
  泰山是厭勝門裡發號施令的人,對厭勝門的所有計劃和行動全權負責,擁有至高無上、獨一無二的權力。泰山一般在當地甚至全市、全省都有極高的聲譽,比如某某風水世家的正宗傳人,比如某某易數流派的親傳弟子……泰山泰山,就要坐得穩,所以他們是很少親自露面的,除非是那些特別大的局和行動,台柱們鎮不住場子的時候,泰山便要出山了。
  台柱則是一些能言善辯,「能掐會算」,跟三教九流、黑白兩道都打得通關係,在當地有一定知名度的假大師。
  椽子是市井街坊裡吃得開的人,土木行當裡的老手、老師傅或者中間人,類似現代的包工頭。
  至於磚頭,就是純粹的工匠了,真才實學,會木工、泥瓦工、雕工,上面佈置好的局,就由他們親自去執行。
  厭勝門行騙的方式大致可以分為兩種:
  第一種,由椽子物色行騙對像——也就是那些準備破土動工建造宅院的人。牽上線,派磚頭們去設計、施工、建造房屋,然後在房屋裡做各種手腳,使得房屋在建成之後,出現各種奇怪詭異的現象,讓房屋的主人整天惶恐不安,這時候,厭勝門裡就會專門派出來台柱,冒充風水先生,或者命理學大師,前來指點,要求破財消災。
  比如說,張三要蓋房子了,會找當地熟悉的椽子,讓椽子介紹些匠人,椽子就會回去報告台柱,並上稟泰山,由泰山做決定,是否要「圈」,這裡的「圈」是行話,意思就是騙。泰山一旦決定要圈,就會和台柱、椽子商量好做局的方案,然後把自家的磚頭介紹給張三,宅子建造完畢之後,出現了古怪離奇的事情,台柱們就要出山了,到張三家裡,說風水不好,或是衝撞了太歲,或是招惹了厲鬼……總之就是要破財消災!
  建造一處宅子,耗時日久,耗資巨大,所以就算是房子建成以後,出現了什麼詭異的事情,房主們也不會棄了房子不要,或是扒倒重建,所以一般都會給台柱們一筆數目不菲的酬勞,讓他們幫忙解決問題。
  而那些問題,都是磚頭們事先設計好的,台柱們只要一出面,必定能解決,這樣一來,房主既不會懷疑是磚頭們搗了鬼,又更會對台柱深信不疑、佩服有加,台柱們在當地的名聲反而會越大,行騙的機會也就越多。
  磚頭們是怎麼做手腳的呢?他們用的就是木工厭勝術!
  比如,在靠近氣窗的大樑上做個木葉,一到夜裡,有風從氣窗裡進屋,吹動木葉,就會發出「啪」、「啪」、「啪」的響聲。夜深人靜的時候,聽起來像是有人在拍手,又像是有人在屋裡走路……讓住的人毛骨悚然!
  又比如說在臥室的牆上鑽個小風口,粘上毛邊,到了半夜,風穿孔而入,在屋子裡就會聽見一陣人喘氣的聲音,但是偏偏到處都找不著人!
  遇到這些事兒,你怕不怕?十有八九都會害怕!就算是膽子大,不怕,可是時間長了,也會心煩意亂,躁動不堪!
  再加上那個時候的人們,普遍信奉鬼神,民間又一直有狐仙、白仙(刺蝟成精)、黃仙(黃鼠狼成精)、長仙(蛇成精)的傳說,大多會以為是家中不乾淨,招了什麼東西住進了房子……而台柱們假冒的大師,又能言善辯,到了家中說的頭頭是道,直指房子的古怪詭異所在,由不得人不信!
  當主人要所謂的大師施展道行的時候,假冒大師的台柱只要裝模作樣的說,設立香案,擺放供品,閒雜人等一律迴避,不可觀望……等驅散了人,緊緊閉上房門,台柱們或爬到樑上撅折了木葉,或用泥灰堵住風口,然後就萬事大吉了!以後家裡再也不會有腳步聲和喘氣聲了。
  第二種行騙的方法,椽子們物色富家大戶、官宦人家,必須是那種出了事兒的門戶,或者破財、或者情變、或者生病、或者貶官、或者死人……然後由泰山和台柱們制定計劃設局,讓磚頭們製造道具——也就是木工厭勝的鎮物,然後以各種手段,偷偷安置在行騙對象的宅子裡,最後由台柱們出面,冒充大師,前去消災解難。對於那些特別大的行動,一般就會由泰山親自出面。
  比如說富商李四生了病,久治不愈,求醫問藥無濟於事,就該尋求神鬼之路了。厭勝門派出磚頭偷偷在李家院子裡埋下一個鎮物——木工厭勝術中,知道某人的姓名和生辰八字,刻在木偶人上,用針紮在木偶人頭上時間長了,那麼該人的頭疼;紮在肚子上,就是肚子疼;紮在胸上,就是心口疼;紮在腿上,就是腿疼……以此類推,埋在該人院子裡與該人命格相沖的方位地下,或者藏在該人睡覺的床下,據說都能致病成功——埋藏好了鎮物之後,台柱們就該出場了,說李四哪裡哪裡不舒服,從什麼時候開始,求醫問藥又不行,其實不是病,而是被人給陷害了,陷害他的鎮物就在某某處,然後讓人一找,果然發現鎮物……李四盛怒之餘,免不了要問台柱怎麼破解,這時候便是要破財消病了。
  那麼台柱們破解之後,李四的病會不會好呢?其實根本不用擔心這個問題,李四的病既然拖了很長時間,結果無非就是兩種,一是久病不治自愈;二是久病不治身亡。對於前一種結果,李四自然要感激台柱法力高深,肯定會另外再賞一筆酬勞;對於後一種結果,人都死了,還怎麼追究台柱的責任?就算李四的家人想要追究,只要台柱出來說一聲,那鎮物太厲害了,而且請我的時候已經太晚了,怪不得我之類的話,事情也就了了。真是運氣很差很差的台柱,遇到第三種情況,李四既不好,也不死,還是一直病著,那台柱就又有兩種對策了,一是拿錢直接跑路,二是伺機再騙一筆,然後仍舊跑路。
  當年,厭勝門就是靠著這兩個法子,屹立於會道門中上百年而不倒!無數豪門巨賈、達官貴人都落入他們的彀中而不自知,曹步廊便是厭勝門裡最著名的一個台柱,也是被當年厭勝門山爺欽定為接班人的弟子,所以,《厭勝經》這部記載了千餘種厭勝術的典籍,也由曹步廊來掌管。
  建國之後,政府派出五大隊清剿會道門,向來為非作歹的厭勝門也難逃劫數,門人弟子死的死、傷的傷、逃的逃、抓的抓,曹步廊也入了監獄,正可謂是一朝風雲起,樹倒猢猻散!到了而今,厭勝門早已不復存在,曹步廊也隱跡在市井之中,不敢再從事昔年的「事業」。
  這一番歷史,曹步廊娓娓道來,鄭國彬聽得卻是驚心動魄,臨了,曹步廊說道:「就是因為當年厭勝門的弟子干了太多下作的勾當,所以自上而下,許多人不得好死,由此可見,會厭勝術不是什麼好事。前些年我住過監獄,表現良好才提前出獄,以往的事情,我是再也不想幹了,厭勝術,我也再也不想用了。所以,對你,我也不教。你可明白我的苦心?」
  鄭國彬沉默有時,然後說道:「弟子記得了,從今往後,弟子就專心學木工、泥工、瓦工,清清白白做人。」
  曹步廊滿意的點了點頭:「嗯。」
第八章 有朋自遠方來
  對於木工、泥工、瓦工來說,鄭國彬確實有悟性,也是該做這一行當,不到一年的時間,鄭國彬就把曹步廊的手藝給學到了九成,只是火候欠缺些,出師足矣。
  至於別的本事,譬如技擊之術、輕身之法、閃轉騰挪功夫,曹步廊也都傳給了鄭國彬,鄭國彬也都學的精熟,仗著這一身本事,再加上傢伙什,尋常的壯漢,三五十個人已經近不了鄭國彬的身。
  為此,鄭國彬愈發的感激師父,將曹步廊視為自己的再生之父!
  卻說這一日,曹步廊、鄭國彬師徒做完工回到家裡,忽然見廳裡坐著個美婦人,和武怡說話,相談甚歡,曹晚春正在奉茶。
  鄭國彬打量那女人,只見她約莫是三十歲左右,生的杏眼柳眉瓜子臉,頗有姿色,十分耐看,且打扮的很是利索,正不知道是誰,曹步廊已經滿面堆歡的過去了,道:「哎呀呀,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你怎麼尋到這裡來了?」
  「小師叔,我找你的好苦啊!」那女人見了曹步廊,也是歡喜,起身說道:「我爹給我說了十幾個你的地址,讓我一個個找,一連找了七個都不對,第八個到這裡,才尋到你的,常言道:狡兔三窟。你這可是比狡兔還狡兔!」
  曹步廊「哈哈」笑著,進了屋,道:「仇人太多,拖家帶口,不得不防。快坐下!」
  曹晚春則從屋裡走了出來,鄭國彬小聲問道:「師妹,她是誰呀?」
  曹晚春道:「她叫簡蘭芬,他們家跟咱們家是世交好友。我聽我爹說,簡家是天底下有名的傀儡家族,最會做人偶,簡蘭芬的父親簡松年有個綽號,叫做『漳州偶王』,非常厲害呢。」
  鄭國彬聽曹步廊說起過世上玄門中的事跡,也知道這玄門分為九大流派,分別是「山術」、「醫術」、「命術」、「相術」、「卜術」、「傀儡」、「御靈」、「古武」、「機關」,所謂『山術』,是指布道練法;醫術,便是救死扶傷;命術,則是修丹畫符;相術,乃是觀聞辨測;卜術,常能知去推來。四大副脈之中的機關術,乃是施關發機;傀儡術,講究牽布杖提;御靈術,可以神控百物;古武,便是縱械殺伐了。這九大流派,又分了許多細節末枝,譬如厭勝術,就是命術裡分出來的,刀法、劍法,就是古武術裡分出來的……此處也就不一一贅述了。
  簡家是傀儡術世家,玄門江湖,北七南六十三派傀儡術,盡出簡家門,只因傀儡術都是施術者操縱傀儡偶人來殺伐爭鬥對付敵人的,所以那簡家的家主簡松年因此被人稱作是「偶王」。
  鄭國彬暗忖道:「原來這簡蘭芬是懂傀儡術的,倒是看不出來她有什麼過人之處,也沒見她的傀儡木偶在哪裡。」
  正在想,曹步廊已經叫道:「國彬,你過來!」
  鄭國彬便進了屋子,曹步廊對簡蘭芬說道:「這是我的徒弟,鄭國彬。」又對鄭國彬說道:「國彬,見過你簡師姐。」
  鄭國彬便拱手道:「簡師姐好。」
  簡蘭芬道:「你好。」又問曹步廊,道:「小師叔,你傳他厭勝術了沒有?」
  曹步廊道:「沒有,那種害人的東西,不傳也罷。」
  簡蘭芬道:「那怎麼是害人的東西呢?明明也能救人的。這一次,不就得勞煩您出手嗎?」
  曹步廊道:「說實話,厭勝術,我早就打算不再碰了,可是,既然是令尊大人有麻煩,那我也不能不出山了。」
  簡蘭芬道:「快走吧,我爹都被鬧得不行啦!」
  「別急,別急。」曹步廊道:「現在天色也不早了,你在家裡睡一晚,明早咱們動身,好不好?」
  簡蘭芬是個急性子,道:「我現在半刻也坐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