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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節

  「每個人都會這樣,不過沒有人會吐。」這不是事實。我以前經常看見緊張的藝人彎向舞台側邊的盆子和桶子,我當然沒有告訴雷夫這件事。
  「你曾在粗魯的觀眾面前表演過嗎,南茜?」雷夫問我。
  我說:「在伊斯林頓的狄肯劇院,有一個可憐的藝人在我們面前表演,有些人跳上舞台,將他倒立在腳燈上,試著讓他的頭髮著火。」聽到這段故事時,雷夫眨了兩三次眼睛,匆忙望回帳篷,好像要確定那裡沒有任何火焰,免得不友善的群眾會試著將他翻倒過來。他不舒服地望著香煙,隨手扔掉煙蒂。
  「我想,如果連你也一樣,我該過去再練習一遍。」在我能開口說服他還有別的方法時,他已經溜開,留下我獨自抽煙。
  我並不介意,在帳篷外面還是比裡面來得愉快。我含著煙,交疊雙臂,靠在帳篷布上。我閉上雙眼,任由陽光灑在臉上。我拿開香煙,打了個哈欠。
  當我這麼做的時候,身邊傳出一個女子的聲音,我嚇了一跳。「在所有工人集會能看到的女孩中,我會說南茜?金恩是最不可能出現的人。」
  我睜開雙眼,任由香煙掉落,轉向那名女子,驚叫出聲。
  「澤娜!真的是你嗎?」
  那的確是澤娜。她站在我身邊,比我上次見到她時更豐滿,甚至更美麗。她穿著一件深紅色外套,戴著附有飾物的手鐲。我又說一次:「澤娜!喔!見到你真好。」我牽著她的手,緊緊握住,她哈哈大笑。
  她說:「幾乎每一位我認識的女孩,今天都在這裡遇見了。我看見有人靠著帳篷站著,嘴上叼著一根煙,我心想:老天,她看起來可真像以前的南兒?金恩。如果真的是她,她還真是只雲雀,過了這麼久之後,居然到了這裡!我走近一點,發現你的頭髮剪短了,我知道一定是你。」
  「喔,澤娜!我以為再也不會聽到你的消息。」對於這句話,她看起來有些羞怯。我想到之前的事,更用力握著她的手,用截然不同的語氣說:「你好大的膽子!那時在基爾本路,把我一個人丟在那種狀況下!我以為我會死。」
  澤娜抬起頭,「你知道,關於那筆錢的事情,你讓我非常不滿。」
  「我知道。當時的我真是個小畜生!我想,你再也不可能到殖民地……」
  她皺皺鼻子,「我到澳洲去的朋友回來了。她說那裡全是些大粗漢,他們不要房東太太,他們要的是妻子。聽到這些話後,我改變主意了。畢竟,我在史代普尼夠快樂的了。」
  「你現在住在史代普尼?這樣說來,我們算是鄰居!我住在貝瑟南格林,和我的情人一起。看,她就在那裡。」我將手放在澤娜的肩頭上,指著擁擠的帳蓬內部,「靠近講台那個抱著嬰孩的女孩。」
  「什麼?不會是弗洛?班納,在無依少女之家工作的那個女孩吧!」她說。
  「你該不會說你認識她吧?」
  「我有一些朋友住過弗裡曼特爾之家,她們老愛談論弗洛倫斯?班納有多好!我想:住在那裡的女孩有一半都瘋狂地愛上她……」
  「愛上弗洛倫斯?你確定?」
  「當然!」我們再度看往帳篷內部。弗洛倫斯現在站著,對講台的演講者揮舞著一張紙。
  澤娜笑了,「想不到你和弗洛倫斯?班納在一起!我確定她從你那裡聽來的淨是些鬼話。」
  「你說得沒錯。」我回答,仍舊注視著帳篷裡的弗洛倫斯,也仍舊驚訝於澤娜告訴我的事。「的確是這樣。」
  我們再度移到陽光下,我接著問澤娜:「你過得如何?我敢說你有了一位女孩,對嗎?」
  「我的確有,事實上,我有好幾個,不太能決定要選兩個中的哪一個……」她害羞地說。
  「兩個!我的天!」我想像兩個和弗洛倫斯一樣的情人,這個想法令我同情起澤娜,我打了個哈欠。
  澤娜說:「其中一個在這裡,她是一個聯盟的成員,而且——她在那裡!毛德!」聽到她的叫聲,一個穿藍棕格子外套的女孩看看四周,漫步過來。澤娜挽著她的手,女孩露出微笑。
  「這位是斯金納小姐,」澤娜對我介紹,再對她的情人說;「毛德,這位是南兒?金恩,音樂廳歌手。」斯金納小姐年約十九歲,在我最後一次在不列顛劇院表演時可能還穿著裙子,她有禮地看著我,和我握手。澤娜接著說金恩小姐和弗洛倫斯?班納住在一起——「就在一瞬間,斯金納小姐的手握得更緊,雙眼睜得很大。
  「弗洛倫斯?班納?」她說,和剛才澤娜的語氣如出一轍。「工會的弗洛倫斯?班納?喔!我想——我之前拿到了今天的節目單——金恩小姐,你可以拿給她,讓她替我簽名嗎?」
  「簽名!」我說。
  斯金納小姐拿出一張列有演講流程和攤位平面圖的紙,顫抖著遞給我。我現在看見弗洛倫斯的名字印在籌備者的名單上,和一兩個人的名字並列。「這個嘛,你可以自己請她簽名,她就在那裡而已——」
  斯金納小姐回答:「喔,我辦不到!我會害羞……」
  最後我拿了那張紙,承諾會盡力而為,斯金納小姐一臉感激,跑去告訴她朋友遇見我的事。
  「她有點太浪漫,不是嗎?」澤娜再度皺了皺鼻子,「我八成會拋棄她,選擇另一個,不過……」我搖搖頭,看著那張紙,將紙放進裙子的口袋。
  我們又談了一會兒,澤娜說:「那麼,你現在在貝瑟南格林相當快樂,對不對?和你過去的那段日子不大一樣……」
  我蹙起眉頭,「我討厭想起那些日子,澤娜,我現在完全變了一個人。」
  「我相信你是。黛安娜?蕾瑟比——想必你已經見過她了?」
  「黛安娜?」我搖頭,「不可能!你覺得在那場該死的舞會後,我還會回幸福地嗎?」
  澤娜瞪著我,「別告訴我你不知道黛安娜在這裡!」
  「在這裡?怎麼可能?!」
  「她在這裡!我告訴你,今天下午全世界的人都在這裡——她也在其中。她就在放書報雜誌的桌子那邊。我看到她,差點昏死過去!」
  「我的天。」黛安娜在這裡!這件事可真糟——然而……人們的確說過老狗永不遺忘主人屈打它們學會的把戲。聽見她那邪惡的名字時,我覺得自己微微激動起來。我又看看帳篷內部,瞧見弗洛倫斯依舊站著,對講台搖晃手臂。我轉向澤娜,「能告訴我在哪裡嗎?」澤娜迅速地給了我一個警告的眼神,她挽著我的手,帶我穿越人群,朝戲水池走去,停在一處樹叢後面。
  她以低沉的聲音說:「看,在那邊,靠近那張桌子。看見她了嗎?」我點點頭。
  黛安娜站在一個陳列物旁邊——那是女性期刊《箭矢》陳設的,是那本她時常幫忙經營的刊物——正在和一位女士講話,我想應該是打扮成薩福參加化妝舞會的女士之一。那位女士的胸前掛著一條選舉飾帶。黛安娜全身都是灰色,帽子上附有面紗,而面紗翻了過來。她還是一如往常地傲慢和美麗。我凝視著黛安娜,回憶鮮明回流——想起我自己,臀上戴著珍珠,躺臥在她身邊;想起那張床似乎就要傾倒;想起她跨在我身上律動身體時,皮條的摩擦……
  「如果我過去,你覺得她會怎麼辦?」我對澤娜說。
  「你可別想去試試看!」
  「有何不可?你知道,我現在不受她控制。」即使嘴上這麼說,我看著黛安娜,再度有股如狗般遭受箝制的感覺襲來——如狗般遭受箝制這詞或許不太合適。比較像是她成了音樂廳催眠師,而我是個討厭的女孩,全盤依照她的指示,要在觀眾面前使自己成為一個笑話……
  澤娜說:「我可不會接近她……」不過我沒在聽她說什麼。我再次迅速瞥向演講者的帳篷,從樹叢後面走了出來,朝那個攤位走去,我一邊走,一邊拉好領結。我離黛安娜不到二十碼的距離,在她轉身,似乎對我投以目光時,伸出一隻手脫掉帽子。她的目光在一瞬間變得飽含嚴厲、嘲諷和情慾,和我印象中的一模一樣。我的心在胸腔裡痙攣不已——我想是害怕地痙攣!——宛如被一隻鉤子鉤住。
  黛安娜開口說話,說的卻是:「雷姬!雷姬,這裡!」
  那使我結巴起來。我身後某處傳來一聲粗啞的大叫——「來了!」——我轉過頭,看見一位男孩正小心穿越草地,他的雙眼充滿憤怒,盯著黛安娜,手上拿著一份加了糖飾的冰品,他將冰品拿到面前輕巧地吮吸,以免冰品滴落,弄髒身上的長褲。他穿的長褲非常美麗,褲襠微微突起。男孩又高又瘦,髮色暗黑,理得非常短。他的臉很漂亮,雙唇如女孩般粉紅……
  當他到達黛安娜身邊時,她傾過身,從他的口袋抽出手帕,用手帕輕拍他的大腿——看來他還是將冰淇淋沾到身上。攤位的另一位女士旁觀且微笑,低語著一些話,那漂亮的男孩臉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