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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節

  「從頭到尾,你一直都在這裡,我一直在想你這件事,而且……」她以一種奇怪的表情看著我——我不知道她是感到生氣、悲傷、迷惑、受騙,還是別的感覺。
  我說:「我很抱歉。」
  但弗洛倫斯只是搖頭,用一隻手遮住雙眼,隨即將手拿開,眼神似乎變得清澈,感到很有趣的樣子。
  她又說:「安妮總是這麼說,她現在一定可開心了!你介意我告訴她嗎?」
  我說:「不會,弗洛,你可以隨意告訴你想告訴的人。」
  她離開,依然搖著頭,我坐著聽她爬上樓梯,還有踩在我頭頂上的地板聲音。我取了些煙草和一張紙,用壁爐上擺著的錫罐替自己捲了一根煙,然後點燃。我在壁爐旁弄熄煙,將煙蒂丟入火裡,用手撐頭,不住發出咕噥聲。
  我真是個呆子!我笨拙地進入弗洛倫斯的生活,太過在意自己的苦楚,而沒注意到她的悲傷。我將自己投入她和她哥哥的生活中,以為自己既狡獪又吸引人;我曾認為自己正將我的記號畫在他們的房子上,逐漸佔為己有。我曾相信自己捏造了過去,情節和原來的大為不同——一直以來,我只是拙劣地排演迷人的莉蓮以前做得又好又伶俐的事!我環顧房間——打量著褪色的藍色牆壁、醜陋的地毯與肖像。我突然瞭解它們都是有關莉蓮的點滴回憶,我卻全然不智地踏入其中。我握住埃莉諾?馬克斯的明信片——不過我看見的不是埃莉諾?馬克斯,我看見的是有埃莉諾?馬克斯面貌的她。我將明信片在掌心翻面,閱讀背面,上面以巨大的花體字寫著:「F.B,我的同志,你永遠的同志。L.V。」
  我咕噥得更大聲。我想將那該死的明信片丟進壁爐,和我抽了一半的香煙一起燃燒——我將明信片迅速放回框架,免得我真的這麼做。我嫉妒莉蓮!我比對任何人的嫉妒還更嫉妒她!不是因為這棟房子,不是因為西裡爾,或甚至是雷夫——他一直對我很好,但他曾為她哭泣,在她臨終時難過地緊握雙手——而是因為弗洛倫斯。因為莉蓮似乎將弗洛倫斯給了我,卻又永遠將她從我這裡奪去。我想起過去幾個月來的辛勞。我沒有一如預期地將弗洛倫斯養得又胖又快樂,時間使她的悲傷不再那麼專注、使她的記憶泛黃褪色。她今天晚上問我,是否還記得說要怎麼見面,以及我如何失約的情形……當她問我時,她的雙眸閃耀,因為兩年前的那晚,我沒有現身,算是幫了她一個忙。
  我幫了她一個大忙——現在對我來說,似乎也為自己造成了一項最糟的傷害。我再度想到我是如何度過那晚,以及接下來的幾晚;我想到在幸福地的一切淫蕩歡愉——所有的西裝、晚餐、紅酒和擺姿勢。在當時,我願意將它們全都拿來交換莉蓮在那場沉悶演講的位置,讓弗洛倫斯淡褐色的雙眼凝視我,為我著迷。
  
第18章
  一
  在弗洛倫斯悲傷地訴說過去的事幾周後,我發現奎爾特街的事物有所改變。弗洛倫斯似乎變得快樂且愉悅——彷彿說出她的過去後,已經替自己擺脫了一些重擔,正在伸展先前被鉗制而麻痺的肢體、伸直過去一直彎曲的背。有時候她仍然會變得陰沉,仍舊會獨自一人外出散步,並且滿面愁容回來。不過她現在不會試著隱藏她的憂鬱,或掩飾原因——例如,讓我知道她外出(一如我大概能猜到的)是到莉蓮的墳墓去。最後她甚至開始將死去的朋友當成例行事物提起。「莉蓮聽到時會笑得多開心!」她會這麼說,或是「要是莉莉現在在這裡,我們就可以問她,她一定知道。」
  她嶄新的宜人心情對我們造成了一種影響。以前我總以為這個家非常自在安逸,現在卻發現塞滿了莉蓮的回憶,以及雷夫和弗洛倫斯的哀傷,屋裡的氣氛似乎被清理和照亮,就像進入溫和而散發香氣的春天,而非踏入冬天的寒霜冷霧。我會看見當弗洛倫斯對西裡爾微笑、哼歌,或是抓著他、對他搔癢時,雷夫會溫柔地注視妹妹,有時還會高興地傾身親吻她的臉頰。就連西裡爾似乎也感受到這項改變,變得更健康活潑與滿足。
  相反,我卻變得更痛苦煩躁,想將想法藏在心裡。
  我不由得這樣。這種感覺就像是弗洛倫斯卸下自己的舊負擔,轉而使我背負一件新負擔。從她對我坦白的那夜起,我的心思便受到干擾,有各種情緒混合在一起,隨著一周周過去變得更古怪與矛盾。我曾經對她感到抱歉,也欣然看見她哥哥因她神采飛揚而高興。觸及她之前一直對我隱瞞,如今終於告訴我的一切也讓我開心。但是,我多希望她的過去截然不同!我永遠無法學會喜歡悲慘的莉蓮,在弗洛倫斯恭敬地提到她時,心情都會大幅下滑。或許我把她想做凱蒂——每當我想到她的懦弱男性友人時,我看見的肯定是瓦爾特的臉。不過想到她擺佈弗洛倫斯的感情、一夜又一夜地睡在她身邊,卻連臉都不轉向朋友,親吻她的嘴——便讓我發熱目眩。弗洛倫斯為什麼如此在意莉蓮?我會盯著埃莉諾?馬克斯的照片發愣——我從未擺脫這種混亂的感覺,以為照片裡是莉蓮的臉——直到感覺那張臉在我眼前旋轉為止。她和我是那麼不同——難道弗洛倫斯沒告訴過我嗎?她說我和莉蓮的差別,使她感到從未擁有的快樂!我猜,她的意思是指莉蓮很聰明又善良,她知道很多字例如「合作」的意思,因此從來不需發問。可是我——我是什麼?我只是很整潔,而且愛乾淨。
  那晚之後,我就沒之前愛乾淨了。我當然再也不撣莉蓮那條俗麗地毯上的灰塵——甚至會在人們踩過其上時露出微笑,帶著一種可懼的愉悅看著它的顏色轉趨暗淡。
  然而,接著我會想像莉蓮在天堂裡,織著更多的地毯,有一天弗洛倫斯會坐在上面,將頭枕在她的膝頭。我想像她會在書架上堆放文章和詩集,她和弗洛倫斯會並肩行走,一起朗讀。我看見她在天堂的某間小廚房裡備好爐火,她和弗洛牽手時,我在一旁燉煮牡蠣。
  我開始觀察弗洛倫斯的手,我之前從未做過這種事。我想像假如自己是莉蓮,所能佔有的位置……
  我忍不住這麼想。我曾經說服自己弗洛倫斯是某種聖人,具有聖人朦朧、不可捉摸的肢體、溫暖以及慾望。但現在,在告訴我她偉大的愛情故事後,她宛如突然脫下長袍,現身在我面前一樣,而我無法撕碎眼中看見的東西。
  拿某個晚上來說,那是一個漆黑的夜晚,時間非常晚了,雷夫和聯盟的朋友外出、西裡爾安靜地待在樓上,弗洛倫斯洗過澡,也洗了頭髮,穿著睡衣在客廳裡睡著了。我幫她把澡盆的肥皂水倒進廁所,再去溫我們兩人的牛奶。當我拿著杯子回來時,我發現她在火爐前沉睡。她的坐姿不正,頭往後傾,雙臂鬆軟沉重,雙手放鬆地略微交疊在膝上。她的呼吸聲很沉重,幾乎可說是鼾聲。
  我站在弗洛倫斯面前,端著冒煙的杯子。她頭上的毛巾已解開,頭髮披散在椅背上的蕾絲花邊,就像是法藍德斯聖母像上的光圈。我沒見過她的頭髮這麼蓬鬆,觀察了好一會兒。我想起之前以為她的頭髮是赤褐色或棕色,不過我錯了,她的髮絲閃著上千種金色、褐色,以及銅色交織的色彩。她的頭髮捲曲,干了以後變得更鮮艷且有光澤。
  我從她的頭髮看向她的臉——看向她的睫毛、她寬闊的粉色嘴唇、她的下顎線條,以及下巴細嫩的肌膚。我看著她的雙手——想起在格林街曾看過它們在炎熱的六月空氣中揮舞搧風;我想起稍後曾牽過她的手——我準確地想起她手指的力道,從溫暖的亞麻手套傳出,壓在我的手指上。今晚,她的手指是粉色的,因為洗澡,肌膚有點皺。她的指甲——我現在想起來,她以前會咬指甲——十分整齊,而且毫無咬痕。
  我看著她平滑又白晰的喉嚨下方,就在她睡衣領口露出的部位,隱約露出微隆的乳房。
  我看著——繼續看著——感到自己的乳房有種奇怪的動靜,一種蠕動或翻騰或是收縮,我似乎已有上千年沒有這種感覺。隨即而來的是一種類似的感覺,不斷往下而去……牛奶杯開始晃動,我怕牛奶會潑灑出來。我轉過身,將杯子小心地放在餐桌上,非常輕地走出房間。
  我每離開弗洛倫斯一步,心和雙腿的動靜便更明顯,我覺得自己像腹語術表演者,將發出抗議的傀儡鎖入箱中。當我抵達廚房時,我站在那裡倚著一面牆——我還在顫抖,比之前更嚴重。我沒有回到客廳,直到半小時後,我聽見弗洛倫斯醒來,對著我之前留在桌上、變冷且有浮渣的牛奶驚呼。即便在那時,我的臉都是紅的,全身不住顫抖,她看著我問:「你怎麼了?」我回答:「沒事,沒事……」——避開她喉嚨下曲線動人的白皙肌膚,因為我知道,倘若我再看一次,我會情不自禁走向她,用力親吻那裡。
  二
  我來奎爾特街是為了當普通人,現在我變得更像一個陽剛女。的確,一旦我坦白這件事,開始環顧四周時,我發現身邊完全被陽剛女圍繞,無法相信自己從未注意。兩位弗洛倫斯的慈善工作者朋友,似乎是一對情人,我猜她一定對她們提過我的事,因為下一次她們來拜訪時,用一種相當不同的方式打量我。至於安妮?裴吉,當我又碰到她時,她將手臂環在我肩上,「南茜!弗洛告訴我說你是圈內人!親愛的,我不對此感到驚訝,我真是太高興了……」
  儘管我對弗洛倫斯新產生的迷惑與興趣著實令人困擾,體內的慾望一舉升起卻是相當不可思議的事——我體內所有陽剛的零件全都擦亮並發出鳴聲,就像個內部有煤炭熊熊燃燒的引擎一般。有天夜裡,我夢到自己穿著以前的衛兵制服,走在萊斯特廣場上,頭髮剪成軍人的長度,還在褲襠裡放了一隻手套(事實上,那是弗洛倫斯的手套,我現在看到她的手套時,沒有一次不臉紅的)我之前在奎爾特街也做過這樣的夢——不過當然少了手套的細節。這一次當我醒來,頭皮有股刺痛,大腿內側的酥癢變得斷斷續續,我厭惡地搔著單調的卷髮和花朵圖案的裙子。那天我去了白教堂市場,在回家的路上,我發現自己在一家男裝店前徘徊不去,額頭和指尖在玻璃窗上壓出汗水的痕跡……
  那時我想,有何不可?我走進店裡——或許裁縫以為我是為了哥哥採買——買了一條厚棉布長褲、一組內褲、一件襯衫、一條吊帶和幾雙系有鞋帶的靴子。回到奎爾特街時,我敲著一位女孩家的門,這位女孩以理發僅需一便士出名,我對她說:「剪掉,快點,在我改變主意以前!」她用剪刀剪去我的卷髮——陽剛女很容易因剪髮而多愁善感,不過這種感覺我記得相當清楚——她不像是在剪我的頭髮,我的肩胛骨下彷彿長著一對翅膀,肉覆蓋在翅膀上面,她正在將其割開……
  那晚弗洛倫斯心不在焉地回家,似乎完全沒注意到我頭上少了頭髮——就算雷夫以滿懷希望的態度說:「這髮型真漂亮!」她也沒有看見我穿著厚棉布長褲,因為我向自己發誓,為了鄰居,我只穿著長褲做家事,每天晚上弗洛倫斯從史特拉福回來時,我已經換回裙子,並穿上圍裙。但是,有一天她提早回家。她從後面進來,穿越廚房後方的院子,我正站在窗戶邊洗玻璃。那是一面很大的玻璃,被分成好幾小塊,我在每塊玻璃塗上光劑,一塊塊地擦乾淨。我穿著厚棉布褲和襯衫,將硬領取下,衣袖捲到手肘上,雙臂沾滿灰塵,指甲也變黑。我的喉頭、鼻頭流滿汗,於是停下來擦汗。我之前將頭髮梳平,不過又變得蓬鬆,有綹長髮不斷插進眼睛,因此得嘟起嘴唇吹開,或用手腕拂開髮絲。除了面前的玻璃,我都清潔完畢,當我擦拭這塊玻璃時嚇了一跳,因為弗洛倫斯一動也不動地站在玻璃的另一邊。她穿戴大衣和帽子,手臂上掛著小皮包,她呆呆注視著我,彷彿——當我第一次穿著晚禮服,走在凱蒂面前時,我不知道為什麼她會臉紅。之後幾年我受到太多欣賞的目光,現在同樣不知道弗洛倫斯看到我的厚棉布長褲和短髮後,為什麼會臉紅。
  不過,就和凱蒂一樣,她的慾望似乎苦樂參半。弗洛倫斯和我目光交會時,隨即低下頭走進屋裡,她一定只會說:「你把玻璃擦得真亮!」就在我很光榮地知道——終於,而且是不經意知道!——我讓她看著我、想要我;就在她和我目光交會的一瞬間,我感到心中的新感情,以及她心中感情響應的躍動。就在那股感情使我頭昏目眩、疼痛與發熱之際,不斷發抖的我漸趨虛弱,宛如因慾望而顫抖。
  稍後我見到弗洛倫斯時,她的雙眼黯淡,還將目光別開。我想:當她仍舊為莉蓮悲傷時,怎麼可能在乎我?
  三
  我們繼續住在一起,天氣變得愈來愈冷。當聖誕節來臨時,我不是在奎爾特街過,而是在弗裡曼特爾之家過。弗洛倫斯為她的女孩們規畫了一頓晚餐,需要額外的人手替烤鵝淋上油脂,還有清洗盤子。到了新年,我們舉杯敬一八九五年,以及「缺席的朋友」——她指的當然是莉蓮,我從未告訴她我失去的所有朋友。一月時有雷夫的生日要慶祝,竟然奇妙地和黛安娜的生日同天。當我微笑著看雷夫拆開禮物時,我想起那尊安提紐胸像,想著它是否仍舊在幸福地投以呆板的瞥視,而黛安娜是否會看著它想我。
  不過,到了現在,我已經非常習慣貝瑟南格林的環境,我幾乎不相信自己住過別的地方,或想像生活裡缺少奎爾特街的日子。我巳經習慣鄰居的喧嘩和街道的吵鬧。我一周洗一次澡,就和弗洛倫斯、雷夫一樣,在其他時候心滿意足地用盆子盥洗。黛安娜家的浴室對我來說,儼然成為陌生而遙遠的記憶——就像人類被逐出伊甸園後,對伊甸園的感覺一樣。我保持短髮,並依照計劃穿長褲做家事——至少,大約有一個月我都這麼做。鄰居全都偶然瞧見我穿長褲,從此之後,我在這區成了穿長褲的有名女子,在晚上脫掉長褲,再換上裙子,似乎是多此一舉。似乎沒人介意這件事,畢竟,在貝瑟南格林的某些屋裡,能有任何種類的衣服都是一種奢求,你經常會看見婦女穿著丈夫的外套,偶爾還會看見一位男子披著披肩。隔壁蒙克斯太太的女兒們看見我時,會對我發出尖叫。雷夫的聯盟同事們辯論時,會分心打量我,忘記自己剛才看到哪一段文字。而雷夫有時會拿著一件襯衫或是法藍絨背心下樓,含糊地說:「南茜,我在櫃子底下找到這個,我在想,這對你有沒有用……」
  至於弗洛倫斯——我好像愈來愈吸引她的目光,就像那天她隔著窗戶的玻璃看我一樣;不過她總是一總是一又看往別處,眼神更轉趨深邃。我期望她的目光固定在我身上,卻不知道該怎麼做。我曾為了黛安娜而使自己輕薄風流,也曾冷酷地和澤娜調情,可是面對弗洛倫斯,我就像是重回十八歲,焦灼流汗且焦慮不安——害怕闖入她逐漸淡去的悲傷。我會想:假如我們是瑪麗安就好了。假如我能再當男妓,她是某位緊張的蘇活區男士,我能簡單地帶她去某些破舊的陰暗處,並在那裡解開她的……
  但我們不是瑪麗安,我們只是一對害羞的陽剛女,在慾望和行為上不斷游移,當冬天過去,這一年就要度過——埃莉諾?馬克斯仍舊固定在牆上,一臉嚴肅,儀容不整,而且永恆不老。
  四
  改變在二月一個相當平凡的日子裡發生。我去白教堂區的市場——這是極尋常的事,我常去那裡買東西。當我回家時,我走過院子,發現後門半開著,便無聲地進入屋裡。當我將包裹放在廚房的地板上時,聽見客廳有人聲——是弗洛倫斯和安妮的聲音。客廳和廚房間的門半開半掩,我能清楚聽見她們在說什麼。
  安妮正在說:「她在一家印刷店工作,是你一生所見最美的女人。」
  「喔,安妮,你總是那麼說。」
  「不,是真的。她坐在桌上,壓在文件的一張紙上,陽光灑落,使她閃閃發光。當她抬起頭看我時,我對她伸出手。我說:『你是蘇?布萊德黑嗎?我叫喬德……』」
  弗洛倫斯笑了,這是她們正在讀的雜誌連載小說最新章,假如安妮知道故事會怎麼發展,她不會開這個玩笑。
  弗洛倫斯說:「她說了些什麼?她可能以為蘇?布萊德黑是在別家事務所工作的人?」
  「完全不然。她說的是:『哈利路亞!』她握著我的手,並且——喔,我知道我一定陷入愛情了!」
  弗洛又笑了——不過卻是以一種若有所思的態度。過了一會兒,她低語著一些我聽不見的話,卻讓她朋友哈哈大笑。安妮仍舊帶著一抹微笑,「你那位英俊的叔叔好嗎?」
  叔叔?我心裡想著,一邊移向爐灶溫暖雙手。什麼叔叔?我不覺得自己像個竊聽者。我聽見弗洛倫斯嘖了一聲,「她不是我叔叔,和你知道的一樣。」
  安妮叫道:「不是你叔叔?一個那樣的女孩——頂著那樣的頭髮——穿著一條雪米皮褲,在你家客廳咆哮,就像一位尋常的砌磚女……」
  聽到這句話,我不在乎自己是否在偷聽,迅速踏出無聲的一步,進入走廊相當努力地聆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