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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節

  我望著那張床,完全能夠想像出錢扎紙所描繪的場景,雖然我看不見,但是卻也知道,其實它們才是最可憐的,那女鬼之所以眼睛紅腫,多半是死前由於絕望才會充血,試想一下,自己的嘴巴被縫,雙腿被鋸斷,但是這種疼痛又哪裡能夠比懷裡的孩子聽到孩子馬上要餓死來的痛苦?
  這邪法最陰毒的原因就在這裡,那女鬼喊也喊不出,動也動不了,只能眼巴巴的望著自己的孩子死在自己的懷裡,這股怨念何其強大?以至於死後久久不能消散。老瘸子以前給我講這個故事的時候曾經跟我說道,用一般的方法根本就不能破掉此法,他也曾琢磨出當如何破解,但現在想想,這個方法也很是殘忍。
  要說金巫和皇族薩滿本是同源一脈相生,所以能破此法的,也只有巫教傳人,老瘸子對我講過,要破此法,只有請來諸多狐仙幼童,讓它們將那『金身子母肉菩薩』連同屋中的邪氣一起吃了個乾淨,這才能破掉這個邪法,雖然不能治本,但除此之外,也沒有別的辦法了。
  薩滿教雖然講的是『溝通』,但是對這種沒有神智的鬼怪,卻也只能用這種手段,我歎了口氣,剛想說話,只聽錢扎紙又說了:「那個畸形哭了,那女的正摟著它,一邊哄一邊瞅咱倆笑,越笑越邪了,好像……唉?等會,這是怎麼回事兒?」
第七十六章 紙剪刀
  要知道,薩滿歌最大的缺點就是每次行法的時候必須要有一個媒介,之前也講過,一般的薩滿跳神的『陰媒』通常是火氣不旺的活人,而懂的幫兵口訣的皇族薩滿除了活人之外,聽說還可以將請來的外仙野鬼棲身於死物之上,這裡先講講為什麼需要這個『媒介』,要知道人鬼殊途,這便是天道使然,要知道人其實在瓜瓜落地的時候,是可以看得見鬼的,因為那個時候人眼初開,能看全整個世界的相貌,包括妖魔鬼怪邪神兇殺,都可以看見,這也正是為什麼嬰兒總是會莫名其妙的哭泣的原因之一。
  而人總會慢慢長大,吃得是五穀雜糧,就不免要沾染一些灶火俗氣,慢慢的,眼睛就變得混濁起來,因人而異,一般到六至九歲的時候,就在也見不到任何靈界之物了,而為什麼我們卻好像記不起來那個時候的事情了呢?這也正是因為天道的關係,上天曾給你看到真相的機會,但是歲月卻抹殺掉了你的記憶,說到這裡,其實咱們每個人都應該見過傳說中的鬼魂,只是我們都不記得罷了。
  長大了以後更是如此,咱們可以理解成我們的眼前都有一道過濾網,讓我們看不見鬼魂,雖然電視小說中常有能見鬼之人或見鬼之法,但是現實中想要見鬼哪有那麼簡單,這又不是逛動物園看猴兒,據說除非擁有正統的道家法門以及天賦異稟的體質之外,聽說還有一種人可以見到,那就是死而復生的人,這個有很多外國媒體報道過,所以並非空穴來風,大家有興趣可以去查一下,這裡就不再多說了,講的是除了這三種方式之外,沒有人能見到那些東西,即使薩滿巫教也是如此,所以,薩滿每次行巫,都要用活人擔當附體媒介,這樣才能和那些外道之物溝通,這也就是『陰媒』的來源。
  我當然是見不得鬼的,除非是在某種特定環境下,例如被黃皮子迷了的時候,除此之外我雖然能感覺的到,但是根本就瞧不見,不過說來也巧了,今天我的身邊就有那麼一位能見鬼的主兒,這錢扎紙雖然為人瘋瘋癲癲說話顛三倒四,而且還是一深度遊戲沉迷者,但是他的祖上曾經跟鬼差有過合同,時代做的就是和鬼談生意的行當,所以他可以看得見鬼,這也算是天賦異稟吧,不過在知道他的這個本事著實幫了我一大忙。
  我心中冒出了一個很大膽的想法,如果有他在,那我是不是可以不用『陰媒』而招來鬼魂了?
  這個想法我覺得可以一試,但就在我抄起鼓準備化理念與實踐的時候,那錢扎紙忽然對我說好像不對勁兒。
  我慌忙問他怎麼了,只見錢扎紙指著那張看上去潮潮的大床對我說道:「它……那女鬼轉過身去了……」
  我當時就納悶兒了,心想著它轉就轉過去唄,有啥大不了的?不過轉念一想,這事兒不對,要知道這邪術應當只有害人一個目的,現在它不衝上來跟我倆拚命,為啥還要對我倆大露空門呢?
  錢扎紙對我說,他說那女鬼被我剛才那一下傷的好像挺重,它抖的很厲害,坐在床上轉過了身,把那畸形兒緊緊的摟在懷裡不讓它露頭,然後腦袋以詭異的弧度轉到了背後,望著我倆還在嘻嘻的笑著。
  我聽他這麼形容之後,心中忽然一酸,想到了什麼,就在這時,錢扎紙對我說道:「我說,這什麼情況兒啊,它這是在搞什麼,難道是陰謀?」
  我歎了口氣,然後望著那張大床,喃喃的說道:「它搞的應該不是陰謀,而是母愛。」
  沒有錯了,我剛才忽然想到了這『金身子母肉菩薩』的形成,心中便是一陣酸楚,它的怨念來源就是母愛,因為親眼見到自己的孩兒餓死在自己的懷中卻沒有辦法,甚至連叫喊都叫不出,所以死後這股發洩不出的母愛轉化成了怨念,照理來說,身為邪術的它,應當沒有任何的意志,連智商都很低,就像個傻子一樣,但是真想不到,即便是這樣,它受傷了以後首先想到的也是保護那個孩子。
  它生前受了非人的苦楚,為什麼死後還有繼續忍受無邊的浩劫呢?這到底是為什麼?為什麼我要親手殺了他們?
  想到了這裡,我的心中又是一陣難過,但是我也知道,我必須這麼做,但是在此之前,或許,或許我該做些什麼,在我有能力的時候,為它們做點什麼。
  於是,我拉著錢扎紙默默的走出了那臥室,在走廊裡,他問我怎麼了,我對看著好像營養不良的他,便簡單的對他講出了我的想法,那子母菩薩已經被我的玉珮所傷,而且它們的智商不高,看來一時半會兒不會再害人,所以我便對著錢扎紙說道:「小錢,你能扎一把剪刀麼,我想跟你買,多少錢?」
  錢扎紙在聽完我的話後哈哈一笑,然後對我說道:「你也太小看我這個散人公會的副會長了,雖然我遊戲裡面經常黑人的錢,但絕對不會黑我的朋友。」
  我心裡知道,他這扎紙的活計也是很損身體的,要不然他看上去能像個病癆鬼麼?自古以來,這些事物大多數都是一買一賣,我見他這樣,便很不好意思的說道:「別呀,剛才那個就不說了,但是現在還要你損神開光,多少你也收點吧。」
  錢扎紙嘿嘿一笑,然後對我說:「你在這麼說我就生氣了啊,你說你這個人怎麼這麼奇怪?又不是你自己的事,我覺得幫你挺有意思的,再說了,明天你不還請我吃飯呢麼?足夠了,哎你別再說了啊,再說我可就生氣了。」
  他見我還想開口,便預先堵住了我的嘴,我心中一陣感激,於是便把此情記在心裡,日後,他也就成了我生平最要好最不著調的朋友,前文中對我用遊戲術語解釋那嘉靖皇帝朱厚熜的人,就是他了。
  說幹就幹,錢扎紙跑到了書房撿了兩張海報開始折疊起來,他做起本職工作相當麻利,沒一會兒,一把紙制的剪刀便已經紮好,有模有樣的,為其開光後,錢扎紙將那剪刀遞到了我的手上,我在這段時間裡面也沒閒著,下樓從背包裡面翻出了兩把上好的貢香。
  五分鐘後,我倆又來到了那個屋子內,錢扎紙對我說,那個女鬼還是那般摸樣,抱著孩子背對著我們,死不撒手。
  我點了點頭,當時心中雖然還有些恐懼,但是在複雜的心情下,這丁點恐懼顯然也微不足道了。我深吸了一口氣,先同錢扎紙問清楚了具體位置,然後點燃了貢香,小心翼翼的向那床邊走去,剛走了一兩步,只聽錢扎紙叫道:「小心!它笑的越來越陰險了!」
  我心知肚明,那女鬼現在沒有意識,見我走進,還以為我要攻擊與它,這雖然早在我預料之中,但卻依舊讓我的身體一抖,不過我依舊沒有停下,繼續慢慢的靠近,與那大床越來越近,錢扎紙在我的身後不住的催促著:「不行了,它已經起來了!快回來吧,危險啊!」
  我咬著牙,沒有停,終於,讓我走到了床邊,而聽那錢扎紙的話,似乎當時的情形已經是劍拔弩張,似乎我再動一動,那女鬼就會毫不留情的撲上來。
  我當然知道,因為我越靠近那床邊,撲面而來的陰氣也就越重,到最後,我都有點喘不過氣來,可是我還是不想放棄,於是,我輕輕的舉起了手。
  就在這時,我感覺到陰風驟起,手中的貢香香頭驟然變亮,劇烈燃燒,發出呼的一聲,同時我的脖子感覺到了一陣異樣,就好像被一隻無形的手握住了一般,我心中一驚,同時閉上了眼睛,舉起了貢香。
  幸好,我的脖子發出疼痛的感覺,而就在這時,身後的錢扎紙驚訝道:「這真是奇了……」
  原來,那女鬼在我抬手的時候同時撲向了我,可剛抓住我的脖子的時候,卻發現我並沒有攻擊它的意思,反而低著頭舉起了香,聞到了香味,它懷中的畸形小鬼頓時停止了哭泣,那小鬼不哭了,女鬼也跟著愣了。
  它們都是被餓死的,而這香燭正是鬼魂們的食物,那女鬼見到美食當前,便頓時撤回了手,然後將那身上滿是褶皺的小鬼抱到了我手前,那小鬼張嘴貪婪的吸著貢香的青煙,十分暢快的模樣,而那女鬼卻轉過了頭,繼續對我們發出了陰森森的笑容,一口都沒吸。
  當時錢扎紙跟我形容了個大概,我雖然看不見他們,但是從手中貢香的燃燒程度上能夠看出,那小孩吃的很開心,那女鬼應當比小孩飢餓,但此時小孩吃的開心了,即使她不吃,心中也會十分的歡喜吧。
  無論是人還是鬼,母親始終還是母親,我心中又是一酸,然後悄悄的朝後面招了招手,錢扎紙會意,將紙剪刀焚燒,然後抓了一把灰上前放在我的手裡,他對我悄聲的說,只要握拳,那就能剪了。
  那女鬼見我給它們食物,所以暫時沒有攻擊我們,但是這也是暫時的,我心知肚明,接下來我要做的事情,百分之九十會遭到嚴重的攻擊,但是這也沒辦法,其實後來想想,我也不知道當初為什麼會有如此大膽的想法,想來想去也想不通,或許,還是我心軟的原因吧。
  錢扎紙扶著我的手,舉高到一個角度,然後對我說,在往前一點就行了,我點了點頭,慢慢的將手向前伸去。
  可就在這時,我的脖子忽然一陣劇痛,就好像被人緊緊的攥住了一般,我知道,瞬間,我的臉上漲的一陣酸麻,無法呼吸。
  錢扎紙大聲驚呼:「不行了,快打它吧!」
  那女鬼攥住了我的脖子,我頓時眼冒金星,但是卻還是咬牙挺住了,我們都是可憐人,可憐人為什麼要再為難可憐人?
  於是,我拼著力氣,將手往前一伸,拳頭瞬間握緊。
第七十七章 口信
  雖然當初我自己也不知道我為什麼要做出那種旁人看來大多都會覺得『多餘』、『愚蠢』的決定,但是很慶幸,我沒後悔我當初的決定。
  就在我無法呼吸,感覺眼珠都要被掐出來的時候,忽然,脖子上一陣輕鬆,同時我心中暗道慶幸,看來,我想的是對的,已經成了。
  果然,錢扎紙望著我的前方,用有些不敢置信的語氣對我說道:「還真成功了……」
  他對我說,我剛才那一剪刀,也不知道是運氣好還是有神保佑,當真一下子就剪斷了封在那女鬼嘴巴上的線繩,一剪下去,那女鬼頓時張開了嘴巴,露出了一口黝黑的牙齒,它一愣,摸了摸自己的嘴巴後,忽然大叫了一聲,然後鬆開了我的脖子,緊緊的抱著自己的孩子號啕大哭。
  但是鬼始終是陰氣,想哭哪來那麼容易?鬼哭狼嚎是有的,但是卻沒有眼淚,隨意這女鬼只是抱著那畸形的小鬼不住的乾嚎,錢扎紙對我說,那女鬼好像嘴巴被封起來的太久,已經不會說話了,只是將臉貼在那小鬼的臉上,不斷的發出『啊、啊』的聲音,那聲音十分的尖銳,但是聽在人耳朵中卻讓人十分的傷心。
  那小孩似乎從出生就沒有聽見過母親的聲音,那母親似乎從來都沒有對小孩說過一句話,哪怕是在臨死前,哪怕它們不知死了多少的歲月。
  無數的苦痛磨難,無數的掙扎,如今它終於能開口了,不知道有多少話想要說?不知道要有多少委屈需要訴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