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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節

  而就在這時,對面的草叢嘩啦啦有是一陣響動,從裡面竄出一個灰頭土臉的人來,正是那喬斜眼兒,喬斜眼攥著把獵槍,看到我爺爺站在小道上一手扛著槍一手直扇呼,就皺了皺眉頭,問我爺爺:「你幹啥呢?」
  「涼快呢,咋的。」我爺爺抬起手一邊做扇風狀一邊瞄了瞄橋斜眼的身上,看後不由得偷笑,看來這貨今天一點兒收成都沒有。
  兩人平時本來就互相不待見,見面都不說話,可是那喬斜眼現在實在著急,於是就老不樂意的問我爺爺:「你剛才看見啥沒?」
  我爺爺呲牙一笑,然後說:「你還說呢,剛才嗖的一下蹦出個狐狸,我都沒反應過來它就跑沒影了。」
  喬斜眼見我爺爺這麼說,慌忙追問:「那是我先看見的,它往哪兒邊跑了?」
  我爺爺一轉身,然後說:「南邊兒。」
  「那邊兒?」喬斜眼斜著眼睛下意識的四下瞅了瞅,然後頭也不回的鑽進了東邊的草叢。
  我爺爺看著喬斜眼遠去的身影,往地上吐了口塗抹,心想果然是斜楞眼,就這眼神兒還打獵呢啊。
  喬斜眼走遠以後,我爺爺也就沒在意那狐狸的事情,等他來到了自己掛肉的地方,天已經完全的黑了下來。
  我爺爺心情大好,他一邊想著現在喬斜眼還在山上四處亂轉,就不由得發笑,於是他樂呵呵的升起了火,拔出隨身的小刀從獐子腿上割下了好大一塊肉,在用刀在上面片了幾條魚鱗口子,這才用樹枝串了夾在了火上。
  這山上沒有大型的肉食動物,所以獐子們都養的很肥,肉裡油脂很多,不多時就被烤的滋滋響,烤肉的香味也跟著傳了出來,我爺爺光著膀子跺滅了煙卷兒,然後樂呵呵的抽回了樹枝,這肉用鹽抹過所以還有滋味,於是我爺爺便吃了個滿嘴油,這深山老林沒人管的,還有肉吃,不比山下幹活的那些傻缺強了個百倍?嗯,就是缺了點酒,我爺爺靠著大樹一邊自我陶醉啃著肥肉,當真不亦樂乎。
  可正在他大快朵頤的時候,忽然他看見了前邊的草叢裡面慢慢地走出了一個什麼東西,我爺爺咬著肉,接著火光定睛一瞅,頓時又樂了,這可真趕巧兒了嗨,這不是剛才那個紅狐狸麼?
  真是奇怪了,那紅狐狸似乎不怕人似的,它慢慢的出了草叢,然後隔著火堆蹲坐在了我爺爺的對面,兩只好像黑寶石的眸子盯著我爺爺,我爺爺當時也是年輕,他當時並沒有別的感覺,只是覺得這狐狸不怕他還真挺好玩兒,於是殺心也就無影無蹤了,他一邊吃著肉一邊對著那狐狸笑著說:「嘿,你這扁毛兒畜生還敢回來啊?就不怕我把你的皮給扒了?」
  那狐狸似懂非懂的望著我爺爺,依舊沒動,只是哆哆嗦嗦的只是用舌頭舔了舔鼻子,好像在咽吐沫似的,一雙小眼神可憐巴巴地望著我爺爺。
  我爺爺瞅了瞅這狐狸的樣子,不由覺得又好氣又好笑,感情這畜生是餓了,這也難怪,它的腿上有傷跑不快,暫時應該無法覓食的,看來這狐狸已經認為我爺爺不會加害與它,於是聞到了肉香便尋了過來,我爺爺一邊嚼著肉一邊對著那狐狸說道:「哎哎,我說我可不欠你的啊,都救了你一命了你怎麼還得寸進尺了那?」
  真是奇怪了,那狐狸似乎聽懂了我爺爺的話,頓時抖得更厲害,垂頭喪氣的看上去更加的可憐了,見它這樣子,我爺爺便哈哈大笑,然後對著那狐狸說:「哈哈,逗你玩兒的,看你嚇得這樣兒!」
  剛才解釋過了,在農村裡面,有靈性的動物很多,除了剛才說的老牛落淚以外,還有很多,比如養了多年的老狗就能聽懂人話,可以幫著主人開門攆雞回窩之類,況且我爺爺那時還年輕,玩心大,在他的眼裡,這狐狸就跟條懂人話的狗一樣有趣,於是,他一邊說一邊撕了一大塊肉丟了過去,那狐狸當真懂人話,他見我爺爺並不是真生氣,頓時不抖了,十分歡喜的起身吃起了那塊障腿肉,我爺爺見它搖頭晃腦的樣子,頓時笑罵了一聲:「這畜生。」
  那狐狸吃飽了以後,就安靜的坐在了那裡,直到我爺爺吃飽喝足後,才起身,對著我爺爺點了點頭,好似十分感激的樣子,然後才轉身又鑽進了草叢,我爺爺嘿嘿一笑,也沒再留意,便踏滅了火堆起身回家。
  這個故事講到這裡就算完了,這也正是我為啥最不喜歡這個故事的原因,因為每當講到這裡,我奶奶就不往下再講了,咋求她也沒用,也不知道是為什麼。
  直到後來,我才從旁人的嘴裡得知我奶奶不往下講的原因是什麼,那年我七歲,一次傍晚玩夠了回家吃飯的時候路過村子裡的大樹,偶然間聽到那些吃飽了飯在大樹下乘涼的老人們閒聊,我當時路過的時候他們都聊別的,可我還沒走幾步的時候,卻聽到了身後他們的話。
  「你看,小遠兒都這麼大了,如果他爺爺姚老四沒被狐狸迷死的話,估計得成天領著,哪能讓這孩子總到邵瘸子那野啊。」
  他們說,我爺爺是被狐狸害死的。
第二章 邵瘸子
  我小的時候,農村剛剛拉上電線,電視遠沒有普及,全村就村長加有一台現在看來跟個鞋盒子那麼大的黑白電視,聽說當時是縣裡為了給我們這普及學習先進性思想而配的,但是我記憶中卻從來沒有見過那裡面放過什麼太複雜的東西,相反的,放的最多的反而是我有點看不懂的《加裡森敢死隊》以及村裡面光棍兒最愛看的《排球女將》,當時全村的人幹完活都往村委會跑,為的就是看電視,不知道為啥,那電視裡面的女的跳起來一喊「晴空霹靂」的時候他們眼睛都直了,我當時就納悶兒了,至於麼?
  打我記事兒的時候開始,我的父母就常年在外打工,逢年過節才能回來一次,說實話我跟他們的感情還真不怎麼深,我小的時候就跟我奶奶親,反正我奶奶也慣著我,我問啥,她都告訴我,但是就有兩個事兒我只要一做,她就會沉下臉來,其一那就是有關於我爺爺的問題。
  從打我記事兒開始,每次我問我奶奶的時候,我奶奶總是沉下臉然後用一種若無其事的語氣說:「問這個幹啥」。
  說完後她就該幹啥幹啥去了,再問多少次她都不跟我說,如果問急了,她充其量會對我講:「你爺爺修鐵路去了!」當時我怎麼想也想不明白,而第二件會讓我奶奶不高興的,就是村西頭的老瘸子了。
  老瘸子這個人也算是村子裡面的老人,或者說是老光棍兒了,跟村子裡面的其他光棍一樣,屬於一瞅見『晴空霹靂』倆眼睛就直的主兒,他要比我奶奶還大五六歲,瘸了一條左腿,拄著一根已經磨的油光珵亮的破木頭拐,腦袋上扣著一頂同樣油光珵亮的小帽兒,身上的衣服也經常掛著補丁,除了還算乾淨之外,倒真像是個老乞丐。
  說來也奇了,我奶奶在這村子裡面看誰都笑呵呵的,唯獨對這個老瘸子不對路,每次看見他都會一言不發轉身就走,而且她也明確的跟我說了,白天出去跟誰玩都行,就是別理這個老傢伙。
  我當時是不知道這是為什麼的,在我心裡,這個老頭兒不像什麼壞人啊,要說小孩子的好奇心都強,大人越是不讓干的,我就越想幹,況且,其實我跟那個老傢伙已經熟的不能再熟了。
  你別看這老傢伙其貌不揚還瘸了一條腿,但是他肚子裡面的故事竟然比我奶奶還要多,還要離奇刺激,而且吹打彈拉唱無所不通,手裡一把胡琴兒拉的那叫個好聽,村子裡面哪家有個紅白喜事他准在場,所以白天我奶奶下地幹活兒的時候,我就會偷偷地跑到他那蹭故事聽,老瘸子見我來了也不煩,我不知道老瘸子叫啥名,只知道村子裡的人都叫他邵瘸子,小孩子不懂事嘛,於是我也叫他邵瘸子,他也不惱,似乎很喜歡別人這樣叫他似的。
  他很喜歡我,一見著我來了,就會樂呵呵的叫我去搬倆凳子到院子裡面的葫蘆架下,我倆坐下之後他就端著個大茶缸子給我講故事。
  老天爺證明,他講的故事都是我想破仨腦袋都無法想像的,不像我奶奶,講的都是一些什麼吊死鬼找替身啊,什麼出殯詐屍啊之類的,老瘸子給我講的故事,就連現在想起,都很富有哲理,多半都是一些因果相報之事,老瘸子有一句話我還記著,那就是:善行善念結善果,惡報惡業落惡河。
  當然了,我當時哪兒明白這些啊,我只是覺得他講的故事太好了,就連電匣子裡面的公鴨嗓說的書都沒他的強,有時候,老瘸子講的開心了,還會抄起胡琴,依依呀呀的拉上一段,一邊拉琴,一邊哼哼唧唧的唱著一些我聽不懂的段子,唱罷後接著再講,有時候還會手把手教我拉一段兒,他破鑼似的嗓音聽上去居然還挺舒服。
  有一次,我也問過他,為啥我家裡人如此看不上他?他用那雙掛有眼屎的渾濁雙眼望了望我,然後笑呵呵的搖了搖頭,然後對我說:「小嘎豆子,你知不知道你家的保家仙就是我接來的?」
  要說我當時就知道個上洞八仙,什麼鐵拐李漢鍾離啥的,至於這個保家仙是什麼東西我上哪知道去?
  於是我就問他,啥是保家仙。
  可是老瘸子卻總是裝神秘,說什麼也不肯告訴我,直到我上了小學以後,有一次我放學早沒回家就去找他聽書,可是在院子外面喊了幾聲卻沒人應,要說他家那破門根本就沒有鎖頭,我跟他已經熟到不行,就沒在意,一腳蹬開了門然後走了進去,那天他沒在家,也不知道是幹啥去了,我一個人在他家院子裡待的無聊,就想進屋去找胡琴出來拉,要知道小孩子學東西很快,我當時二年級,已經會用胡琴拉不少曲子了。
  老瘸子的草房很破,裡面除了一張小火炕之外就剩下了一個大箱子,他所有值錢的家拾都在裡面,包括那把胡琴兒,不過這箱子一般都被一個大鎖頭鎖的嚴嚴實實的,真搞不懂老瘸子,雖然都說窮家破萬貫,但是他家連大門都沒有鎖,要是真來個小偷什麼的,不連箱子給你一起順跑了?
  好在,我當時自認為我瞭解這老瘸子就好比屎殼郎瞭解驢糞球一樣,他的鑰匙就藏在炕席下面,我以前親眼看見的。
  要說小孩子的貪玩真的會鑄成大錯,誰又能想到,就是我當年的一個不經心的舉動,竟然就像打開了潘多拉的保險櫃一樣,間接的影響了我的未來呢?
  我當時可沒想太多,就是無聊了想拉會兒琴,於是我從炕席下面取了鑰匙,打開了那把已經被摸的透光了得銅鎖頭,掀開了木箱的蓋子後我往裡一瞅,嘿,你還真別說,這老瘸子竟然還真有挺多好玩兒的私貨。
  那偌大的箱子裡面,胡琴在最上面,旁邊是他的嗩吶,兩件樂器旁邊還有一串穿著鈴鐺花花綠綠的布條以及一個同樣花花碌碌,好像唱戲人佩戴的頭冠,可這麼形容還有點不貼切,因為它更像是電視裡面古代新娘子帶的那玩意兒,不過前臉兒串的不是珠子,而是各色的布條。
  當時我覺著有趣,於是拿出胡琴後將其放在了腳邊,然後順手又拿出了另外兩樣東西,我想把那個頭冠戴在腦袋上,可奈何我的腦袋太小,剛一戴就直接滑到了我的脖子上,好像個大項圈,那些布條直接噹啷到了我的膝蓋處,而那串鈴鐺是好幾串布條系成,上面還有很多的銅鈴,拿在手上,發出嘩啦嘩啦的聲音,怪好聽的,當時我覺得我的造型就好像個古代人似的,於是玩心大起,晃蕩了一會手上的鈴鐺後,便繼續翻起了那個箱子。
  剩下的東西,就沒那麼有趣了,我發現那嗩吶的下面,是老瘸子的衣服,不過我從沒看他穿過這衣服,看上去像是黑棉襖,不過做工倒是挺精細的,領口袖口都有黃色的線描邊,左肩膀上還繡了幾個我看不懂的符號,當時的我挺納悶兒,為啥老瘸子有這麼好看的衣服卻藏起來不穿呢?真是讓人有點搞不懂。
  雖然這衣服挺好看,不過我倒是沒啥興趣,於是便繼續翻,看看下面還有啥,你還真別說,當我掀起那衣服的時候,只聽又是嘩啦一聲,還真被我找見了一件好玩的東西。
  那衣服下面,是一面好似臉盆大小的鼓。
  沒錯,這玩意兒應該是鼓吧,我感到奇怪的是,剛才我翻衣服的時候碰著這鼓,它竟然發出「嘩啦」一聲,這不對啊,就連我這個小孩兒都知道,鼓應該是乓乓響的啊?我覺著好奇,便順起了那面鼓仔細的研究起來,終於被我發現了這鼓為啥「叫」的這麼邪乎了。
  原來,這面鼓跟尋常的鼓不一樣,只有一頭有鼓面兒,鼓面上畫著一個挺奇怪的圖案,而另一面,則是空的,由八根非銅非鐵的細棍兒支撐著,每一根細棍兒上,都用紅繩拴著一個大錢兒,那嘩啦啦的聲音,就是這些銅錢敲擊在細棍兒上發出的。
  我望著這面鼓,說他是個鼓,倒不如說他像張大餅,因為它太薄了,我當時想道,老瘸子真是有病,敲這玩意兒,那聲兒還不得跟貓叫喚似的那麼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