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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4節

  這個阿玉,也許就是那刻在樹上的名字吧,只見那崔先生此時彷彿就像在同空氣對話一般似的,他說完這句話後,笑了一下,然後又說道:「你不知道,從打你走了以後,我就再也沒做過夢了,也不知道是不是你留下的後遺症。」
  說完以後,他又苦笑了一陣,沉默了個三四秒鐘,只聽他又歎道:「好吧,我承認我又騙你了,做過夢,只不過,噩夢居多,好不容易有個好夢,還是一個三孫子搞的鬼……」
  崔先生就這樣,面對這那河面,然後有一句沒一句的自言自語,竟然讓他說了半個多小時,如果這時候有人發現,一定會以為這是個瘋子,或者是鬼上身了的青年男子吧。
  但是崔先生卻越說越興奮,將一些平時藏在心裡的,不敢說出來的話,都一股腦的搬了出來,只不過,這些話裡面多半都是一些沒有營養的廢話,什麼之前買了十張福利彩票一張都沒有中太傷自尊了,什麼最近發現曾經的老同學有的當了妓女有的當了保安,什麼董珊珊的事情終於告一段落了希望她能夠幸福,什麼現在還是和以前一樣苟延殘喘的活著,明明就是人模狗樣兒,卻還是想真正的活出個人樣兒來。
  崔先生講到這裡,便搖了搖頭,然後繼續對著空氣歎道:「也許我當初選的路就注定我活不出個人樣兒吧,我知道這麼說你一定又會說我沒志氣了。」
  崔先生說完後,想了想,竟然笑了出來,只聽他繼續說道:「笑話就笑話吧,其實我現在倒希望你笑話我。」
  說到了此處,他便轉頭望著身旁的樹下,繼續說道:「你曾經說過的,想回到這裡,也不知道你會不會滿意,我不能經常來看你,希望這充滿回憶的地方你會開心吧。」
  說完後,崔先生歎了口氣,然後靠在了那大楊樹之上,點著了一根煙,一口一口的抽著,他記得,第一次學抽煙的地方就是在這顆樹下,那時候他才多大啊,十幾歲的小屁孩兒,崔先生努力的想把現在的感情跟當時的感情重疊,但是他發現,原來根本不可能了,時間就像是一個蝸牛一樣,在你不注意的時候,它已經爬的很遠很遠。
  想到了此處,崔先生便掐滅了那根煙,然後起身,像學校裡面走去,走進了學校以後,崔先生輕車熟路的找到了食堂,然後買了一塑料袋的食物。
  再次折回那河邊,崔先生從那塑料袋兒裡面拿出了一盒牛奶,輕輕的放在了樹下,然後伸了個懶腰,自言自語道:「食堂的牛奶也不知道是不是以前那種味兒了,希望你能喜歡吧,你別又嫌我囉嗦啊,你瞭解我的,我是有點小心眼兒,呵呵,好了不說了,我走了,你已經解脫了,我卻還要走下去,啊對了,我最近遇到了點小麻煩,但是你別擔心,沒多大的事情,等我解決了以後,帶劉雨迪一起來看你,走了,我的大小姐。」
  說罷,崔先生便頭也不回的向公路的方向走去,離開了小河,崔先生一把將自己的頭繩扯掉,長長的頭髮頓時散落開來,被風一吹,看上去竟有些落魄。
  崔先生沒有再將頭髮弄成分頭,就這樣任憑髮絲散落著,別說,這倒比那油頭粉面的樣子要順眼的許多,顯得很年輕。
  其實他本來才二十四歲。
  離開那條小河,崔先生的目的地是另外一條小河。
  崔先生撓了撓頭髮,他覺得,不管是什麼,其實都蘊含著人生的哲理,離開一條河,前往另外一條河,這就跟人一生的追求一樣,先爬上一座高山,在山頂稍作停留,你就會發現,原來還有一座更高的山再等著你。
  夢想這玩意兒,果真只能無限接近,卻永遠沒有實現的那一天啊。
  崔先生搖了搖頭,然後沿著路繼續的走著,這一段路,很遠很遠,等崔先生過了收費站的時候,天已經黑了,荒郊野外,公路至上,崔先生一聲不吭的向前走著,直到月亮爬上了天空,星星閃爍成銀河的時候,他終於來到了那條河前。
  崔先生下了公路,然後徑直的走了過去,臉上和心理都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他要去看望的,正是那叫做常天慶的大黑蛇。
  打遠望去,崔先生就能夠看見張是非遺留在這裡的自行車,而那大樹之下坐著的,不是常天慶還會是誰?
  崔先生走了過去,說實在的,他真不清楚現在見到了大哥第一句話應該說些什麼,不過他也不去想,隨心而發便是自然。
  走到了近前的時候,常天慶已經發現了他,常天慶果然還是常天慶,他見這崔先生來了,臉上也沒任何驚訝的表情,他只是冷哼了一聲,然後淡淡的說道:「來了。」
  也不知道為什麼,崔先生此時的心裡竟出奇的平靜,見常天慶問他,他便點了點頭,然後回答道:「來了。」
  常天慶轉回了頭,不再看崔先生,只是對他說道:「下盤棋,別說廢話。」
  崔先生苦笑了一下,果然啊,這大黑蛇還是不愛說話,可也不知道為什麼,崔先生聽到常天慶這句話的時候,心中竟然湧起一片酸楚,因為他發現,今天的樹下,只有常天慶自己,沒有那條尾巴。
  這盤棋,它到底等了多少年?
  但是崔先生明白,感動歸感動,自己不能表現出來,那樣的話,大哥是不會開心的,於是,他便摸摸的坐在了常天慶的對面,抓起了石子,然後同那常天慶下了起來。
  這種棋崔先生本是不會的,但也不知道為什麼,剛坐下來,種種規則便出現在了腦海當中,他望著這地上的石子,黑白相間,而棋局則是天方地圓,黑白的棋子在這土畫出來的棋盤之上,正以一種奇妙的規律排列著,崔先生望著眼前的棋局,忽然間一股奇怪的念頭猛然的閃先,他慌忙抬頭望了一眼那常天慶,常天慶對著他點了點頭,沒言語,崔先生心中一陣感激,然後也就沒再說話,也點了點頭,便繼續著這個棋局。
  這盤棋看似凌亂,但是也沒有下多久,用小時來計算的話,一個小時都沒有到,最後,崔先生沒贏,常天慶沒輸,和棋。
  見到和棋,常天慶才真正的笑了出來,它的笑容很威嚴,只見它對著崔先生說道:「你比我的那尾巴倒有些本事。」
  崔先生見常天慶笑了,便也跟著笑了一下,然後對著那常天慶說道:「大哥,我來陪你喝酒。」
  兄弟之間,多說些什麼反而倒顯得有些生疏,崔先生明白,以常天慶的性格,自己多說話反而會讓他不高興,所以便簡單明瞭,看得出來,今晚常天慶確實很高興,雖然它沒怎麼說話,但是臉上卻始終掛著若有若無的笑容。
  天氣很奇怪,下午的時候楊柳浮動,但是晚上竟然沒有風,月光之下,彷彿連河水都變得靜悄起來,這對隔世的兄弟,就在河邊盤腿而坐,崔先生拿出了之前買好的酒肉,兄弟二人對飲了起來。
  酒很多,但是崔先生覺得怎麼也喝不醉,也許是他早就醉了吧,望著眼前的常天慶,儼然一副兄長的表情望著他,崔先生便對著它輕聲的說道:「大哥,你現在還不捕食麼?」
  常天慶一瓶酒下肚,然後對著崔先生說道:「死不了。」
  崔先生給常天慶又打開了一瓶酒,然後對他說道:「以後不要這樣了。」
  常天慶淡淡的說道:「不用你管。」
  崔先生無奈的笑了笑,心想著自己這位兄長依舊是那副模樣,於是便對他歎道:「其實,我也想開了。」
  常天慶望著崔先生,沒說話,崔先生便握著手裡的酒,然後抬頭望了望天上的月亮,喃喃的說道:「不管我們如何掙扎,終究無法逃脫命運,我已經放棄了,所以,大哥,你能不能也不要再學我呢?」
  常天慶見崔先生說出此話,便望了望他,若有所思的想了一會兒後,就放下了杯中的酒,然後對著崔先生說道:「好吧。」
  「真的?」崔先生頓時十分開心的說道:「你可不能反悔啊。」
  常天慶笑了笑,然後起身說道:「下酒菜沒了,我再去給你抓一隻野雞來。」
  崔先生慌忙擺手,然後對著常天慶說道:「大哥,我是不吃……」
  話沒說完,崔先生便已經愣住了,然後苦笑了一下,他想起了那易欣星的話,他們都是口硬心軟,表面上說不再掙扎,但是背地裡卻依舊不肯低頭,崔先生心裡面歎道,姜果然還是老的辣,沒想到自己的謊言就這麼被拆穿了。
  崔先生是不吃雞肉的,因為以前他被一隻黃雞救過,他一直以為自己是在報恩,現在他才明白,原來真的萬物都存在著因果,原來明明之中,真的有定數存在。
  那常天慶笑了笑,然後又坐在了地上,望著崔先生,竟也長歎了一聲:「多少年了。」
  聽到此話,崔先生也是滿心的感慨,只見他喝了一口酒,那酒流入了胃中,一陣的熱辣感傳來,酒同人是一樣的,酸甜苦辣盡在其中,崔先生此時稍微有了些醉意,便也喃喃的說道:「是啊,多少年了。」
  這當著就是一個輪迴,此時此刻崔先生能夠無比清晰的感覺到,哥哥要去給弟弟抓野雞,弟弟卻不要,此情此景,同那個肉眼已經所望不見的年月如出一轍,只不過,人變了,當年的兩條蛇,此時已經變成了人和妖怪。
  多少個輪迴以後,彷彿一切又回到了原點。
  崔先生現在明白了,原來時光並沒有帶走什麼,它只是蒙住了你的眼睛,當有一天你掙脫了那時光後,你才會發現,喔,原來我們並沒有走遠。
  月光之下,崔先生和常天慶都沒有說話,他倆只是安靜的喝著手中的烈酒,所有的一切,彷彿都回到了想當年。